第四十二章 交易
找回記憶後,溫梓笙一直想去走一走曾經跟雲生走過的地方，即使那些地方并不全是他們之間美好的回憶。
可是他們相遇那個鎮子的消失，讓溫梓笙覺得,是不是不應該用新的記憶遮蓋原本的美好？
猶豫間聽了水鬼的事，溫梓笙心中難免唏噓。
時間不會等人的,水鬼和書生之間蹉跎的，不就是時間嗎？
不管兩人對與錯,他們最後沒有執子之手一生，僅僅是……他們的緣分等不起了。
溫梓笙也怕，自己記憶中的那些地方,慢慢會跟那個消失的鎮子一樣,等不起。
告別榕樹精,溫梓笙按照自己的記憶繼續往前走,再往東,是她第一次遇見鬼王的鎮子。
與當時一樣，來時下着很大的雨，雨水幾乎淹沒這個不大的小鎮。
可惜,曾經他們入住的客棧已經不見了,溫梓笙就臨近找了家客棧，等着大雨過去。
用法術烘幹衣服的時候，溫梓笙突然想起,她跟雲生關系熟悉起來，大約就是從這個雨天開始的。
雲生是個凡人,即使很強，對于法術依舊一竅不通。
溫梓笙幫他畫好陣法，會提醒他不要着涼。
明明兩個人都是孤兒，卻依舊試圖給對方一些溫暖。
小鎮的雨依舊下個不停,溫梓笙偶爾到茶館喝茶，才知道，這個小鎮的雨就是下個不停的。
最長的時候，會下一兩個月。
溫梓笙還以為，只有江南會這麽持續性地下雨，沒想到這個深山裏的小鎮依舊會在春季下上許久的雨。
雨水太多，很快客棧裏也開始濕噠噠黏糊糊的，溫梓笙總不能一直維持着法術，即使這也是修煉的一種方式，在半個月後她依舊選擇畫陣法。
四月中旬，雨漸漸小了，溫梓笙某日回來，突然在自己的房裏遇見了鬼王。
鬼王站在窗邊看雨，聽見了溫梓笙開門進屋，也沒回頭：“你怎麽過來這裏了？”
溫梓笙不知道對方如前世一般過來是什麽意思，猜不出來，幹脆直接回答：“難得到人間歷練，想先将曾經跟雲生走過的地方都再看一看，我怕時間過去太久，這些地方都會慢慢消失。”
聞言，鬼王猛地回頭看向溫梓笙，沉吟許久，終于将壓在喉頭的話說出來：“你恢複記憶了。”
“是啊，那麽深刻，有點提示，就想起來了。”溫梓笙在這一點上沒說實話，她不想有人找到他們的墓碑。
那是獨屬于雲生和溫梓笙的地方，其他人都不可以去。
鬼王頓了頓，猶豫着說：“那個時候……是我對不起你。”
溫梓笙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時候，認真說起來，自己最無法原諒鬼王的地方，是他把雲生和自己辛苦建造的陵墓毀了。
如果當時陵墓沒有被鬼王發現，或者說他沒有動手毀掉，那本沒有後來這些事。
兩人之間，突兀地沉默下來，鬼王的對不起不管有多少真心，溫梓笙沉默就是回應——她不接受。
鬼王曾經碾碎她的骨頭、對她的威脅，她都可以原諒，反正她一輩子都被那麽對待。
溫梓笙無法原諒的，是鬼王為了搶走問道蘭花而殺的那林子精怪，以及破壞他們逃生的陵墓。
每一次她留存的希望，都被鬼王親手毀了，他有什麽資格求溫梓笙原諒？
許久之後，是鬼王的嘆息打破彼此間的沉默：“哎……溫梓笙，我來，除了想求你原諒，還有便是希望你能解開子生的禁制，她那樣驕傲的人，受不得這些。”
溫梓笙從來沒這麽真實地感受到，假的姻緣線就是假的，不管将姻緣提到何種程度，都不會變成真的。
桃花仙說，他根據溫梓笙給自己留下的紅線，已經改了這些人的姻緣了，他們将來必然會愛上她，而且無法自拔。
可是，溫梓笙只看到他們依舊希望從自己這裏為雲子生讨到好處。
為什麽，他們可以将一切都給雲子生，卻要掠奪她為數不多的東西呢？
溫梓笙輕笑出聲，直視鬼王：“我跟她說過我願意幫她解開禁制的，她自己不願意而已。”
“什麽？”鬼王很是詫異，畢竟，他并不覺得雲子生是那種可以忍受欺辱的人。
“條件是，她得把雲生和我給出的靈魂本源，還給我。”溫梓笙笑着解釋。
鬼王聽得皺起眉頭：“沒有那一魂一魄，子生必然受傷，修為可能将來都無法再有精進，你怎麽這般——”
溫梓笙直接打斷他：“這般什麽？狠毒嗎？你們割了我的血肉修為和靈魂本源給她就不惡狠毒嗎？你們為了一個雲子生，殺了雲生，不更狠毒嗎？”
又是雲生，鬼王心中逐漸煩躁：“雲生本來就是子生的一部分啊！”
“那她愛我有什麽不對？”溫梓笙追着反問，“如果雲子生就是雲生，她就該跟雲生一樣愛我，否則，憑什麽說她是雲生？”
他們都是一堆沒有過道侶的單身漢，哪裏知道有一個相濡以沫的愛人是什麽感覺？
這些人不懂，所以總覺得雲子生對溫梓笙的态度夠好了。
溫梓笙已經得到過最好的，所以他們這些所謂的愛情，在溫梓笙看來，可笑之極。
不舍得雲子生受傷害的時候，雲子生就是雲生；不想要雲子生愛溫梓笙的時候，雲子生跟雲生就是兩個人。
什麽話都給這群人說盡了。
溫梓笙不想跟鬼王繼續說了，提到雲生，她心裏難受得厲害，當即送客：“鬼王請回吧，如果真的有心解開禁制，不如勸雲子生早日将雲生和靈魂本源還我。”
鬼王沒有立馬離開，沉默半晌，艱難開口：“好歹看在我将你帶回地府養大又給你選了姻緣山當師門的情分上，我勸子生将靈魂本源還你，你解開她的禁制，可好？”
如果對方不說，溫梓笙都忘了，對方還可以攜恩圖報。
可鬼王沒說錯，溫梓笙今生過得順心，完全是因為有姻緣山這個師門，她的一切底氣，來自于姻緣山。
是姻緣山給了她重新修煉的機會，也給了她報仇的機會，她甚至可以對着青司大呼小叫，因為姻緣山都寵着她。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當時鬼王一時心軟，打算給溫梓笙尋一庇護。
溫梓笙捏緊了拳頭：“你确定要用這份恩情來換解開雲子生的禁制，而不是讓我不要向你複仇嗎？”
聽罷，鬼王沉默了很久，想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必定會被報複，只是沒想到溫梓笙竟然可以為了他送她上姻緣山的事打算放過他。
良久，鬼王到底點了頭：“是，有什麽沖我來，請你解開雲子生的禁制。”
“鬼王，不要後悔。”溫梓笙凝視他許久，只說了這句話，随後離開了人間。
沒有驚動姻緣山，溫梓笙悄無聲息地去了玄微山，這裏沒人會來，她請墨玄當中間人最合适。
墨玄在她進入玄微山的時候就醒來了，等人進了冰洞，依舊師十分詫異：“溫梓笙？為何願意來無極仙山了？”
溫梓笙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鬼王于我有恩，他求我解開雲子生靈魂上的禁制，我溫梓笙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既然對方開口了，那我就得來，望玄微仙尊可以請雲子生來一趟。”
所謂有恩，墨玄也猜得出來，應當是送她上姻緣山的事。
之前突然聽無歡說人在姻緣山，墨玄就大概盤算了一下，才發現鬼王在其中的作用，他以為，鬼王會用這個恩情求溫梓笙原諒的。
沒想到，他竟然只用來換了雲子生那個無傷大雅的靈魂禁制。
墨玄傳出消息後問溫梓笙：“我能問一下鬼王為什麽這麽做嗎？”
“因為他覺得雲子生是個高傲矜貴的人，受不了愛上我個贗品的委屈。”溫梓笙淡淡道，語氣沒什麽變化，卻讓墨玄覺得滿是嘲諷。
雲子生如果真的是高傲到無法接受這種事的人，她早答應溫梓笙的條件了。
随後是墨玄長長的嘆息，他漸漸也覺得，雲子生似乎不是他們想象中那般美好。
兩人之間沒什麽話好說的，就幹等着雲子生來。
對方來得還算快，沒有讓溫梓笙等很久，大概就一盞茶時間。
“師叔祖，阿笙來了嗎？”雲子生的語氣還有些驚喜。
溫梓笙轉身看着雲子生進來，不等她開口，直接将自己來的原因說了一遍。
雲子生一愣：“阿笙？你……”
對方說的事情太誘人了，雲子生很想就這麽一口應下來，可又想到這是鬼王提出來的，她答應之後難免鬼王不會用這個當恩情來要挾她啊。
不管怎麽選，都是被禁锢一部分自由，要麽，永遠愛溫梓笙，要麽，得去愛鬼王。
兩個都不是什麽好選擇。
雲子生躊躇不定，半天都沒決定要不要接受這個恩情。
看出雲子生的心思，溫梓笙冷笑一聲：“雲子生，你別想了，就算你拒絕，我也會這麽做的，畢竟這只是鬼王跟我之間的交易，和你沒什麽關系。”
聞言，雲子生臉色一沉，剛要說什麽，被溫梓笙突然靠近後啞了聲，面對溫梓笙的眼神，她仿佛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溫梓笙怕墨玄看出來陣法的關鍵所在，沒有用手，而是踮腳，跟雲子生額頭貼着額頭。
用靈魂進入雲子生的識海，解開那個禁制。
下在靈魂本源上的詛咒并不複雜，不過引子是雲生那一魂一魄，只要雲生依舊愛她，這陣法就永遠運轉。
如今溫梓笙解開了這個陣法，無論雲生靈魂上的愛意有多少，可能都無法影響到雲子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