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噩夢他是仰人鼻息的太監,呵,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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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噩夢 他是仰人鼻息的太監,呵,太監!……

言梳不拜佛,除了在許願樹上挂上了兩條許願紅綢之外,便只是在菩提山間轉了轉。寶殿內的佛像威嚴高大,言梳不敢湊近,只站在門前朝裏看了幾眼,心裏想着還好沒去送子觀音廟見觀音,否則半夜夢到,說不定能把她吓一跳。

天色将暗,言梳與宋闕一同下山,剛入城天就下起了小雨,好不容易晴了幾日又開始涼了起來,冷風嗖嗖地仿佛能鑽入人的骨縫之中。

言梳回到客棧時發絲上落了一層霧一般的雨水珠,半濕地貼在了臉上。

她回屋換了件衣裳,捧着書照常往宋闕的房內跑,宋闕的房門沒開,她擡手敲了敲,裏頭傳來聲音:“太晚了,早點休息。”

言梳看了一眼還未完全黑下來的天,抿嘴道:“可還沒吃晚飯呢。”

“你若有想吃的,讓小二端進你房裏,屋外冷,記得點炭。”宋闕沒有開門。

言梳垂眸瞥了一眼手上的書,噘嘴哦了聲,她沒立刻離開,只定定地在宋闕門前站了一會兒,呼吸了幾個來回後又問:“師父不吃飯嗎?”

“不必了。”

沉默片刻,言梳道好,便與小二說要吃燒肘子配菜粥,然後噠噠跑進自己的房內點上炭火,脫了鞋子裹住軟被,盤腿坐在塌上就着燭火看書。

屋外的雨驟然下大,啪嗒啪嗒地敲在了窗檐上,寒風如刀般無孔不入,沾膚即痛。

驟雨持續入夜,小屋內僅有一盞燭燈,昏黃的微光将屋內陰暗處擺放的刑具一一呈現,冰冷的鐵器上發着寒光,夜風卷着雨水從窗戶刮入,激起人一陣戰栗,但真正叫嚴瑾成害怕的不是風雨,也不是刑具,而是此刻坐在他眼前的人。

木椅上的人身穿深青色長衣,肩上披着黑色大氅,身形纖瘦,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他一早便在這兒了,在那些人割開嚴瑾成的手腕放血之前,他就坐在這兒。彼時嚴瑾成只想一心求死,眼見自己已經被放了兩碗血,應當熬不過今夜,卻沒想到那人取來了人參,強迫灌入嚴瑾成的口中,吊住他一條命。

男人在嚴瑾成受折磨時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嚴瑾成聽到別人對他的稱呼,眼前之人算不得男人,而是宮裏的太監。

屋內的刑具都是臨時搬來的,這個房間原先堆放的都是藥草,濃濃的藥味兒至今猶存。

貴妃喜好煉丹,說是能保住容顏,宮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與她同樣設立一個專門的煉丹房,更沒人敢囤積藥材,所以嚴瑾成知道,他這是被關到了貴妃的宮中,只是他不知自己與貴妃身邊的人有什麽仇怨。

“嚴瑾成。”那人終于開口了。

嚴瑾成虛弱地看向他,對方又道:“你終于落在我手裏了,為了這一天,我也算是費盡心機。”

“我何時得罪過公公了?”嚴瑾成問。

那人站起來,端着燭火慢慢走到嚴瑾成跟前,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他湊嚴瑾成尤其近,近到甚至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

嚴瑾成的眼中只有疑惑,似乎是真的想不起他來了,那人才一聲苦笑道:“真是諷刺,你輕易的一個舉動改變了我一生,使我受盡折磨,屈辱度日,茍活于世,可到頭來,你甚至都沒記得我。”

“我是長青鎮徐有為,今年初中了秀才。”他放下燭火,腰背筆挺地看向嚴瑾成蒼白的臉道:“那日我爹娘在田間與人争執,我趕路時未擡頭看見,只因無意間撞上了你,賠禮道歉後沒完,卻被你當成了小偷強行帶出鎮子。我與你解釋你不聽,騎馬拖行我幾十裏路,讓我在京都街道上丢盡顏面,又被關入牢中備受折辱。”

嚴瑾成的瞳孔越來越大,他似乎想起了眼前這個人是誰,卻不是記得這個人的樣貌與姓名,只是曉得他曾幹過拖行一個小偷入京之事。

“我也是個秀才,來日說不定能入朝為官與你為同僚,可你們官官相護當真可惡!南府衙門在我身上試煉刑具,我去北府伸冤被他們拉入府衙,沒問沒審,竟又是遭到了一頓毒打!”徐有為說起此事,咬牙切齒。

他回想起在北府衙門的折磨,只覺得周身發寒,疼痛猶在。

當時北府衙門的人與他說的話他記得很清楚,衙門裏的師爺是刑部陳軒的表弟,而刑部陳軒與嚴瑾成又是好友,便因為這層關系,衙門将此事壓了下來,對外只說嚴家給了他十兩銀子賠償,放他歸家,實則卻是将他關入牢中,逼他寫下污蔑嚴瑾成的罪狀書。

徐有為因不願屈服,提筆的雙手被生生折斷,就在北府衙門的屈打成招之下,二十大板将他下處打廢,叫他徹底無望。

北府衙門的人見他已算不上男人,又怕他再找嚴瑾成麻煩,便使了關系把他賣入了淨事房中做了太監。

徐有為好不容易逃出,只是回到長青鎮後他才知道,在他被嚴瑾成拖走的那日,爹娘在田間與人為了田地分割争執不下後被人用鐵鍬打死,那人也是長青鎮中的一霸,因他多日未歸,此事居然不了了之,投訴無門。

徐有為這一生前二十年算不上多順風順水,但至少吃喝不愁,家中雙親恩愛,對他愛護有加,原以為考上了秀才前程似錦,卻沒想到斷送在嚴瑾成的一個誤會之下。

他無處可去,心中怨恨與不甘難消,所以又回到了淨事房,遭了一頓毒打之後被發配冷宮洗刷馬桶,若非機緣巧合之下讓他與貴妃碰了面,他也未必能在貴妃身邊做事。

時至今日,徐有為的右腿還在隐隐作痛,那裏曾破開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如今一切都好了,可他做不回男人,救不回雙親,考不了科舉,也回不到過去。

從此以後,他不是徐有為,他是仰人鼻息的太監,呵,太監!

“這都……拜你所賜。”徐有為從一旁刑具中挑出了一條蛇紋鞭,走到嚴瑾成跟前用力地抽打在他身上,嚴瑾成痛苦的聲音與屋外呼嘯的風雨聲融為一體,離了這個小院,根本無人知曉裏面正在發生什麽。

徐有為每朝嚴瑾成身上抽上一鞭,便能想起自己在北府衙門前擊鼓的聲音,登聞鼓鼓聲震震敲進他的耳裏,他以為自己能洗刷冤屈。

京都裏,皇帝眼前一個小小衙門都有人敢如此徇私枉法,敢濫用私刑,更別說是朝堂之上,那一個個大小官員的身後藏了多少污垢之事。

這世道,不值得他去申辯,也不值得他為官。

這不,如今就連皇帝都開始煉丹求長生不老之術,這世上,哪兒有什麽長生不老。包庇虛僞與無知自私一樣,都是惡臭腐爛的肉,狗也不吃。

一道雷電轟隆而下,照在嚴瑾成的身上,他衣衫褪去,鐵鈎生生挖進了他背後的皮肉,勾住了背骨,一片血肉模糊。

嚴瑾成額頭青筋暴起,冷冬裏出了一身的汗,與血水相容,痛苦哀嚎出聲。

啊——!!!

唐九猛然驚醒,坐起時手腳冰涼,房內的窗戶不知何時被風吹開,雨水打在床沿上,方才那一道将他驚醒的聲音,是夜風把床頭的花瓶吹到地上摔碎。

他擡手擦了擦額頭,竟然擦出一手的冷汗,夢裏場景叫他臉頰發麻,他夢見嚴瑾成被人生生折磨致死。

不應該的,當今皇帝雖然昏庸,聽信了天機臺的讒言要人替他受難好讓他練仙丹長生不老,可嚴瑾成入宮赴死也不可能會受那麽多折磨,身上竟無一塊好肉。

唐九的噩夢破天荒地持續了三天,已至大雪,他早間在家中喝粥時見他爹慢吞吞地走來,看向他面色凝重,低聲道了句:“嚴家人定了白事的日子了。”

唐九愣了片刻,即便知道嚴瑾成入宮是活不成的,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失色,久久回不過神來。

唐家與嚴家關系還算不錯,即便唐老爺見此時正值多事之秋,不願與嚴家多來往,但嚴家的白事帖子都發到他手上了,他也不能不去。

對外,嚴家只說嚴瑾成是病死的,嚴瑾成發喪那日,唐九帶了一卷字畫過去打算燒在他的墳前,那字畫是他高價買回,當初嚴瑾成說喜歡想要,他舍不得給,如今到時舍得燒了。

相較于嚴家發喪,陳家的喪事便一切從簡,唐九在嚴家這邊忙完了,還特地從陳家門前走過一遭。

陳家除了陳軒之外,在京都便沒其他有能之人,簡陋的院落裏,主事的是陳軒那個在北府衙門裏當差的表弟。

一屋子人低聲哭喊,唐九聽見了其中一人說了句:“屍骨送還,居然皮開肉綻,兄長!你盡心為了朝廷,聖上又給了你什麽?!”

那女子說完這話,便被家中人捂住了嘴帶下去。

唐九愣愣地站在陳家門前,見一屋子人怨怪哭喪,他只在門前朝陳軒的靈柩鞠了個躬,沒再進去了。

唐九有些渾噩,多日未出門,今日送完了嚴瑾成與陳軒,一時不知道要去何處,只在街上晃蕩,腦子裏空白一片,見誰的臉都是夢裏嚴瑾成的模樣。

陳軒家裏人說的話,不斷在唐九腦中徘徊,那話與他夢裏的嚴瑾成居然合上了。

“唐公子?”一聲在唐九不遠處響起,唐九眨眼回神,見自己站在京都城城南的古道河旁,只差一步便跨進河裏了。

言梳穿着鵝黃色的長裙,身上披着兔毛披風,兩顆圓圓的絨毛球挂在心口。她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蘆,嘴裏正吃着,見唐九看向自己不說話,于是問他:“我是打擾你想事了嗎?但若不叫你,你就要掉下去了。”

唐九許久不見言梳,乍一看見她,無以言表的酸澀之感便湧上了心頭。

“你的臉色不太好。”言梳将嘴裏那顆糖葫蘆吃完,抿嘴問他:“你是生病了嗎?你家裏的苦翹用完了嗎?”

唐九聽她說話一如既往與常人不同,嘴角露出了個苦澀的微笑,道:“我近來……遇上太多不好的事了,所以才沒去找你的,言姑娘。”

“沒事,我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我與師父去了古燈寺,原先說好與你一起去的,前面就是錦糕坊,我買海棠酥給你賠禮。”言梳用糖葫蘆指了個方向。

唐九無聲嘆息,望着言梳的臉道:“若真是賠禮,能不能給個我想要的東西?”

“你想要什麽?”言梳心想,會比海棠酥貴嗎?

唐九道:“我的心裏太難受了,言姑娘,你能……安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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