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誰聽了都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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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紀人周傲來感謝海吹紗, 順便問情況。

海吹紗囑咐完注意事項,聳了聳鼻尖,道:“好香……是你身上的味道嗎?”

夷光:“是宋朝八月十五夜的晚茉莉香。”

“嗯?”海吹紗一愣, 她萬萬沒想到是夷光來回答問題, 更沒想到這個香不是香水, 而是某年某月某日真實存在的一種清香。

“真的?”海吹紗道, “怎麽留香的?”

“萬物都可用符來儲存。”夷光趁機科普, “我說的符, 不是指紙符,是一種術法。”

“還有別的香嗎?”

“有的。”夷光輕輕握住海吹紗的手指,指尖微潤,在她手心劃了符印。

登時,清冽寒冷的味道撲面來。

周傲看了看海吹紗, 又看了看夷光,見兩人面對面牽着手, 額頭都要觸碰到一塊去, 他知趣的離開了。

夷光道:“好聞嗎?這是唐朝臘月初八卯時清早,松樹頂上一抔雪的味道。”

海吹紗身體微微發顫, 眼眸被這昔日的人間之味點亮, 光芒璀璨。

夷光見她如此開心,微笑着與她品香。

“這是唐明宗稱帝那日,啓明南山上,一株衰敗桃花的殘香。”

那味道曠遠, 夾雜着戰火熏染的焦烈味, 香味極淡。

夷光垂眼道:“無事時,我喜歡四處收集這些味道。幸運的是,我沒有把如何召喚它們忘記。”

海吹紗嗅了嗅手腕, 臉因高興而微微發紅,語氣都烘軟了問他:“存的多嗎?還有別的味道嗎?”

“有啊,有很多。”夷光問,“你想要什麽味道?”

“讓我想想……”海吹紗想了好久,一擡眼,那閃爍的眸光,燙的夷光連忙移開眼。

“你呢?你收集了這麽多,最喜歡什麽味道?”

夷光微微眯起眼,眼神悠遠了,仿佛穿過了時光,搜尋着殘存記憶中微弱的甜香。

“來試試這個。”半晌,夷光回過神,在海吹紗的手心輕輕劃了三條橫。

他在劃符時,指尖那一點,會似水一樣潤,慢慢推開,有時最後一筆收尾,會勾出一抹細微的冰涼,有時,最後一筆收尾,又會帶着一抹微弱的燙。

這此,簡單的三橫,味道極其溫柔的溢出,慢慢爬上她的發梢,在她的發間舒展開來。

“猜猜看,是什麽味道。”夷光輕輕捏着她的手指,目光裏滿懷期待。

是一種古樸又簡單的味道,至簡至真,如同靜谧的午後,閑适的窩在安全的巢穴中,曬着不烈的太陽,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慌張。

海吹紗眼前出現了畫面。

空無一人的廟宇,火紅的狐貍,安靜蹲在木質的桌岸上,一兩縷輕薄的香火如絲似線袅袅盤旋向上。

“是狐仙廟裏的香火味道?”海吹紗說出了第一個關鍵詞。

夷光的手指微微用力了些,尾巴愉快的搖擺起來:“再猜猜看。”

斜邊木窗開了一半,午後的陽光窄窄一條,只照着桌岸上的狐貍。狐仙廟已經做好迎接夜晚降臨的準備了,四周光線都很暗,是一種灰蒙蒙的銀藍色,唯獨桌岸上被陽光照到的狐貍柔和的發着光。

火紅的狐貍,現在金燦燦的。

他阖着眼,清醒着,又沉睡着。

想象出這樣畫面的海吹紗,手指忍不住跳了跳,似是在心中描摹這畫。

“比香火味道要再簡單,更沉一些……木質的香。”海吹紗道,“可是好奇怪,我想象不出這塊木頭。是什麽?”

“是我的狐仙廟。”夷光道,“再準确一點,是盛唐時期,某日香客們離開狐仙廟,難得閑暇,又是天晴,午後小憩……這個時候,狐仙廟的味道,會很安谧。”

“狐仙廟的味道。”海吹紗揣摩着,“狐仙廟也有自己的味道?”

“嗯,而且每一天不一樣。”夷光道,“它與我的魂魄是相連的,我的心情不同,它的味道也不同。”

海吹紗似是抓住了點什麽,問道:“你的廟……是活的?”

夷光:“是啊,它是……”

他頓住了。

海吹紗扳住他的肩膀:“是想起了嗎?!”

夷光緩慢地點了點頭:“我的狐仙廟,是我的一條尾巴。”

“……尾巴?”

“除了本體尾,其餘的尾巴是外溢的魂魄,我走到啓明後,用一條尾巴,在這裏建了狐仙廟。”

“還能想起嗎?為什麽是這裏?”

“……為什麽是啓明?”夷光也問着自己。

可惜的是,味道并沒有喚醒他更多的回憶,味道消散後,他的記憶像突然熄滅的燈一樣,再次籠進黑暗和沉默中,找不到了。

海吹紗催促道:“你可以用這些味道,來回想起更多的事!”

這的确是個不錯的方法,而且很奏效。

海吹紗比他更有條理,取來了素描本,把鉛筆遞給他,讓他用一種味道,就記錄下來。

“你總共存了多少味道?”

夷光搖頭:“我不清楚,很多時候,都是随心所欲,喜歡了就會收下來。”

“一個個來!就從你剛剛出昆侖開始!”海吹紗道。

夷光卻怎麽也想不起。

海吹紗抓着他的尾巴,恨不得搖醒他的腦袋:“怎麽關鍵時候,又什麽都想不到了呢?”

夷光尾巴包裹住她的雙手,好脾氣道:“不着急,海醫生,我們不着急,慢慢來……”

海吹紗的手指點在素描本上,畫了個數字1,道:“我想要昆侖雪的香味。”

夷光閉目回想了下,慢慢搖了搖頭。

“出昆侖後,是你們的妖屬地……我記得曾經有病人說過,出了昆侖,第一個城叫一葉迷。一葉迷的味道,你可曾儲存過?”

“月……”夷光忽然吐出一個字。

他抓過海吹紗的手,在她手中畫了一彎牙月符。

一股奇特的,無法描述的味道慢慢暈開。

“這是什麽?”

“月色下,一葉迷角落裏盛開的沙棠。”夷光說道,“我第一次化人形,穿了朱衣綠紗罩,剝了幾粒沙棠,沙棠如李子,味道酸澀後甜,食了沙棠方能過之後的一泓春水。”

《山海經》中有載,據說昆侖山附近有一種花,名沙棠,果實吃了,渡水不溺。

“太好了,就是這樣!”海吹紗看起來比夷光還要高興,忍不住揉亂了他的頭發,鼓勵他繼續。

夷光的尾巴再次卷上海吹紗的手,枯坐許久後,他神色無奈的搖頭。

“想不起了嗎?”

“早先……未臨人間世,看見的聽見的,都是些常見的,并不覺新奇,故而也未去收存。”他道。

海吹紗:“那你到人間後,第一個存的,總該有些印象吧?”

第一個,第一個……

他出了妖屬地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麽?

夷光的身體發熱了起來,他的眼神也直了,第一眼,震驚他的,是什麽?

他似乎聽到了聲音。

涓涓水流,撲鼻清潤冷冽,味道……是柔中蘊剛,剛中裹柔。

第一個,讓他歡欣雀躍的,是……

夷光的心髒猛地一震,胸口悶着的血,從喉嚨中湧出,星星點點,鮮紅的順着他的指縫往下淌。

視線模糊了,全身都疼,身上的傷……又裂開了。

夷光倒下去時,海吹紗本能的去拉他,結果他沉甸甸的将她也給拽倒了,海吹紗摔在了夷光身上,他做墊,海吹紗身上沒摔疼絲毫,可心卻疼的令自己手腳發涼。

“對不起對不起……”盡管知道夷光已昏迷,但海吹紗仍是連聲道歉,拖着他的頭,叫護士前來幫忙。

護士擡走夷光時,她在一片忙亂中,迷迷糊糊又似順手,将他唇邊的血擦了去。

等回過神,看到自己拇指的一抹血痕,她又愣了。

“海醫生,葉澤宇醒了,要求打鎮痛。”

海吹紗感覺自己仍然人魂分離着,聽到聲音,僅憑着職業習慣飄進門。

葉澤宇正哭着要護士黑盼拿鏡子給他,他要看自己的屁股。

“我感覺到了,我屁股蛋不圓了!”葉澤宇眼淚汪汪,又不敢放聲大哭,動作太大,會扯到刀口。

海吹紗看到他露在外的屁股,才被拉扯回現實。

不成,心還是揪着疼,讓她心煩意亂,遲遲無法安定下來情緒。

“疼?”

“疼死了,我要打鎮痛,或者給我一針安定,讓我睡下去吧!”葉澤宇痛哭。

“這點疼算什麽?”海吹紗揚眉,“你隔壁的就是被撕碎都沒見哼過一聲!”

夷光從沒要求過打鎮痛,當然,這也是因為鎮痛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

“那狐貍是個大神!我又不是!我就是個人!”

葉澤宇鬧了會兒,妥協了:“那你們把我經紀人叫進來。”

他指着黑盼:“哥們兒,我看你這個塊頭可以,叫我那個廢物經紀人進來,你替我打他一頓!”

海吹紗:“你知道了?”

“我聽見了。”葉澤宇睫毛上挂着淚珠,語氣倒是很平靜,“他一直在我耳朵邊說對不起,是他背叛了我……叛徒就在我身邊,叛徒就是我兄弟!”

海吹紗仍是心神不寧。

人焦慮時,靈魂向外釋放的信號,也是雜亂無章的。

妖比普通人類更能感知到靈魂上的變化,所以,黑盼和葉澤宇全都受到了影響。

黑盼忍不住問她:“海醫生,你在擔心什麽嗎?”

海吹紗的表情瞬間坍塌。

“……夷光。”海吹紗道,“對不起。”

她語無倫次說着,小跑着去了夷光的病房。

葉澤宇沉默片刻,深沉道:“海醫生喜歡清湯寡水型?”

黑盼:“說什麽呢?夷光的話……明明是豐神俊逸,哪裏寡淡了?”

葉澤宇努了努嘴,但也沒有反駁的底氣,他對八卦的熱情麻痹了疼痛,繼續道:“我要是不在娛樂圈幹,我就來你們醫院。在昆西做醫生可太方便了,來個病人就談一場戀愛,病人出院就自動分手,多牛,帶薪戀愛!”

黑盼:“不要侮辱海醫生。”

“行啊,那我誰負責?”葉澤宇道,“戀愛中的海醫生還顧得上我嗎?”

門口,被海吹紗叫來接場子的馬醫生敲了敲門。

“你要打鎮定?”馬醫生長着一張長臉,說起話來慢悠悠的,像唐僧座下的那匹馬,會念經。

這會兒,他就發揮了念經的本領,搬了個小馬紮,坐在葉澤宇旁邊,起了頭:“鎮定能少打還是少打,這些藥物都是針對人的,對你們效果不太理想……”

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葉澤宇:“師父,別念了。你是人吧……你咋不姓海喬梅孫呢?”

“我不是四大家族的。”馬醫生慢吞吞道,“但我是陰陽眼。”

治妖可能不太行,但治鬼非常在行。

“我啊,通常用念經的方法,來讓鬼安定,你聽啊,我給你念……”馬醫生翻開帶來的一本黃皮參考書,問道,“你聽哪裏的經?道家的佛家的還是外國的?據說,英文課上睡着的概率最高,我就給你來一段英文的經吧……2020英語考研黃皮書,你聽啊。”

三分鐘不到,葉澤宇的眼皮支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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