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卯如靈沿着粉河走了好久,也沒見到可以離開的出口。
“你有見到我們帶進來的罪仙嗎?”卯如靈似乎才想起了這一茬。
符芊芊搖搖頭,“你說你之前走了好久,但什麽都沒發現?”
“那為什麽不下河看看?”符芊芊說着便湊到河邊,卯如靈沒攔住,“誰知道裏面會不會有危險,這條粉色的河太奇怪了,好像能夠連接不同的漩渦。”
符芊芊聞言迅速站起身,面對着面,詫異地問道:“你說這河是什麽顏色的?”
“粉色啊。”她不解地回道。
“在我眼裏就是普通的河,藍色偏綠,你是不是中幻覺了?”符芊芊疑惑地望着她的眼睛,“不管什麽顏色,先下去看看。”
說完人直接跳了下去,她一開始還露出了頭,不過幾息,符芊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河裏。
這是沉下去了還是底下另有玄機,卯如靈一時無法判斷。
如果沉下去的話不可能這麽快,她其實更傾向于河底下是另一個空間。
卯如靈縱身一躍,落在了水裏,一根水草拉着往下沉淪,瞬間失去了意識。
陽光照的她好刺眼,一晃一晃,她倚在綠色藤條上,滿眼翠綠,卯如靈站起身,只感到清新舒适,舒爽的感覺再一次席卷全身。
就像回到了母體,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使得她放松下來。
周圍安靜非常,符芊芊已經不知去向。
卯如靈觀察着四周,一道聲音自耳邊響起,“往上走,我在那裏。”
“娘?”是娘的聲音,卯如靈朝着樹葉枝幹層層圍繞的地方喊了一聲。
心跳的越發快,呼吸不自覺地放輕,為什麽她娘會在這裏?
她擡頭往高處望,藤蔓一圈一圈繞着樹幹,卯如靈正站在這棵樹的一個分叉之上,綠葉鋪在腳底。
這棵樹一眼望不到頭,在中間有一個向上攀爬的藤梯,卯如靈想着剛才的那句話,飛快地往上爬。
綠葉遮擋住陽光,也遮擋了視線,她只能看到身邊的東西,因此行進的頗為小心。
幾只小鳥落在藤梯上的欄杆處,叽叽喳喳說着話,奇妙得是她聽懂了,“靈靈回來了!外面好玩嗎?”
另一只小鳥也叽喳着,“外面好像不太好玩,靈靈都瘦了。”
“就是,靈靈快上去吧,浮生在等你。”兩只小鳥說完話就結伴飛走了。
卯如靈直接聽懵了,這幾只小鳥怎麽會認識她?還有為什麽說她是回來,明明是第一次來這裏。
她繼續往上走,遇到的動物竟越來越多,有呆頭呆腦的小松鼠,灰撲撲的麻雀,藍色肚皮的燕子,畫眉布谷,排排站可愛至極,卯如靈直接上手摸了摸軟乎乎的毛發。
有的會同她說兩句,有的自顧自玩耍,這裏一定是很舒服的栖息地。
等她走到盡頭的時候,一座巨大的藤椅綁在兩個枝幹之間,上面坐着一位如山間精靈的女人。
漂亮的綠色瞳孔映着卯如靈的驚訝,嘴角勾起一抹笑,淺綠的紗裙穿在身,面容與她六分像,白璧無瑕,綽約多姿。
“娘!我可想死你了!”卯如靈直朝女人懷裏撲,她最喜歡擁抱了,因為她覺得這會給自己帶來力量。
更何況眼前的人還是自己三年未見的娘親。
就這麽抱一下,易浮生推開了卯如靈,“等等,你怎麽會來極淵之地?”
卯如靈聞言立即将自己經歷的事一股腦地全說出來了,“意外,全是意外!我不過拜了魔頭為師,居然就被送到極淵來了。”
她擦擦剛流出的淚水,太感動了,“對了,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就不該把你的記憶抹去,等着,我想想怎麽恢複!”易浮生從椅子上起身,圍着女兒繞了一圈,似乎在看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結果自然是沒有,完整得很,易浮生伸出手摸着女兒的額頭,一縷綠色靈力進入識海,那是卯如靈被抹去的記憶。
腦海裏面多出許多沒見過的十五年來的另一套記憶,她是樹靈的孩子,長于這棵樹,她娘是鎮守極淵之地的大夢浮生樹。
熟悉的一切都回來了,爹娘把她放在玄州荒山上消除她的記憶,讓她誤以為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我少時貪玩,早早跑出了極淵,去過靈雲派,到過西邊沙漠,看過無邊海域,最後和你爹爹回了極淵之地。”易浮生随意感嘆道。
卯如靈雖然想起了一切,但為什麽讓她去到外面還沒有答案,“娘,我不明白,我一點都不貪玩,幹嘛把我丢出去。”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在外面過得不是挺開心的嘛。”易浮生撩起長發,笑着敷衍道。
“要成為一棵合格的大夢浮生樹,必須得心甘情願地留在極淵,你能做到嗎?還不如出去玩。”
卯如靈不置可否,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那我爹去哪了?”
“啊呀!外面來了一個魔族,你爹去瞧了。”易浮生仿佛才想起這回事,“差點忘了,不過別擔心,應該沒事。”
卯如靈心說你們這麽厲害也用不着擔心,“對了,娘親,跟我一起進來的那個姑娘去哪了?還有那個罪仙?”
易浮生托腮想了一下道:“那姑娘我讓她直接出去了,至于罪仙當然是關在應該關的地方。”
卯如靈點點頭,這裏雖然很舒服,但确實無聊,“娘,你這回要一直待在極淵之地嗎?豈不是不符合你的風格。”
“上一代浮生樹神已經熬到成仙,這下你娘不待也不成了,極淵之地還需有人鎮守。”
“更何況你爹也留下陪我,我自然也沒有不願意了。”新任浮生樹神回答道。
作為浮生樹的後代,百年才能化成人形,變成一個人類嬰兒,卯如靈當樹的時候能忍住無聊,變成人可就做不到了。
話音剛落,大夢浮生樹所待的空間外傳來了一陣打鬥聲,易浮生聽到聲音拉着卯如靈跳到樹下。
“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應付,當年見到他的時候,弱不禁風的,沒想到還是世家子弟。”易浮生走到結界處感嘆道。
卯如靈默不作聲,只在心裏笑,娘這是擔心爹爹呢。
沒等她們兩人走過去,打鬥聲停止,一道卯如靈極其熟悉的聲音響起:“晚輩謝不息懇請樹神前輩能夠解除我父母身上的浮囚印。”
這話有點禮貌,聽到外面這人的嗓音時,卯如靈就浮現了一些關于謝夙的記憶。
他怎麽也來極淵之地了?看起來是來救父母的,這下她也算有靠山了,趕緊斷絕師徒關系,她可不想再被威脅。
易浮生見卯沉淵回來,算是放了心,卯如靈也丢掉思緒,沖上去給阿爹一個大大的擁抱,“爹,你沒事吧?”
“靈靈都會關心阿爹了,看來真的長大了。”卯沉淵一雙茶褐色的眼睛與卯如靈一模一樣,充滿着書卷氣,看起來就不适合舞劍,怪不得易浮生說他弱得很,長相原因。
易浮生朝着外面回道:“謝不息?沒聽過,每一個被關在極淵之地的人由我這棵樹判定,待在這的時間有長有短,不是我決定的。”
謝不息聞言還是保持恭敬道:“那可否請樹神前輩看一下我父母的時間還有多久?”
這幾句話說得滴水不漏,看來在救父母的事情上,這個魔頭從來都沒有變過。
魔頭說了父母的名字,就等在了外面。
易浮生這下也不好再拒絕,花了不少時間才再次回到結界附近,“你說的這兩個人已經被關了五百年,據我了解很快便可以出來了。”
謝不息站在外面一驚,不可能,當初旬裕仙師打下的浮囚印顏色極深,幾乎要被關一千年。
在極淵之地不是來度假的,種着大夢浮生樹的地方,看起來自然祥和安全,但罪仙關押之處卻是與它相反的極端。
處處兇險,暗無天日,痛苦折磨,這也是他執着地想救父母的原因。
如果只需要待五百年倒真算幸運了,明明他的父母沒有做什麽,卻要遭受這些苦難,魔族就活該被針對嗎!
這些問題如果問出來,只會讓那些人感到可笑,謝不息的這個名字是後來給自己起的,你們越是大壓,他這樣的魔族就越是生生不息。
他告別浮生樹神,丢掉了燒了許多的燃星草灰燼,手裏還提着引魄燈,他就是找到此處也是花了許多年的功夫。
他的一生在別人看來似乎都是悲哀的,還記得五百年前,他将将十七歲,一個人被打得遍體鱗傷,掉進了極淵之地,好像也曾見過溫暖。
那是一個小女孩,紮着漂亮的兩根小辮子,很傻,她是在一片雪地遇見滿身血跡的他的,沒有小女孩好心的取暖,他可能走不出那片白茫茫的世界。
他當時就想着死在這裏算了,好歹父母也在極淵之地裏,但小姑娘湊在耳邊說:“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也就是幾歲的小孩子,什麽都不懂,但就是固執地認為他不會死。
于是他看着小孩子茶褐色的瞳孔,決定為她活着吧,她說的,他不會死。
謝不息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每到極淵之地,那些陳舊的回憶就不停地往上冒,他厭世又沒那麽厭世。
他想要的不過是,父母在旁,夜色未至,有一頓飯吃。
卯如靈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正常了,明明看不到謝不息的臉,光聽聲音腦子裏就都是謝夙,那個踏過風雪走向光明的少年。
這極淵之地她絕對是待不下去的,她得走,她還沒到過無邊海域,也沒見過西邊沙漠,還有擁有自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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