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梓笙在河邊随便找了個樹墩坐着,開始回想無歡跟她說的話。
她第一次知道這些事情,頓時有些後悔從無極仙山上下來,怎麽就那般沖動呢?
青司也是,何必什麽都不說就讓她下來了?
好歹說一聲她下來可能會死啊!
仙骨只能點化一次,若是再來一次,她死得更快。
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多想想怎麽保命,溫梓笙有些陰暗地想:不如散播長玥仙子在無極仙山的消息,讓那群瘋子跟無極仙山的瘋子狗咬狗!
想得挺美好,然而溫梓笙不敢,她怕自己消息剛散出去就被抓到,然後先被弄死。
當然,去昆侖先自裁也沒什麽區別,可是她還沒看過這大好人間,也沒去妖界看過長耳朵的小妖精,就這麽死了,多可惜啊?
玄微山常年冰雪,她連四季都沒見過幾次,難得來人世間一遭,什麽都沒見過不是太可惜了嗎?
想不出結果,溫梓笙破罐子破摔地往昆侖走,想着,不如就一路玩過去,等到昆侖的時候,應該是明年,剛好夠她看完一年四季,最後在昆侖臺斷因果,來生做一個普通人也挺好的。
東海和昆侖在兩個方向,落玖往東海去了,她則向着昆侖走。
溫梓笙不後悔當時選擇往昆侖走,至少,在她以為只能茍活一年的時候,遇見了她此生唯一的愛人。
可惜,她和她的愛人雲生,只剩回憶葬在東海海底。
——
從回憶中醒過神,昆侖山冷得讓人漸漸麻木,溫梓笙輕輕擦去臉上的血跡,從破舊的儲物囊裏取出一把短刀,緊緊握在手裏。
喃喃自語:“雲生,我走不動了,對不起,我還是沒有活下去……”
握着短刀的手艱難舉起,只要一松手,短刀就會落下昆侖臺化為齑粉,只要她松手,她唯一難以割舍的因果,也會斷了。
可是,五指死死握着,無論如何都沒能真的松開手,只能收回來,将短刀抵在心口處嚎啕大哭。
她真的後悔了,如果當時沒有受無歡影響,為了躲避那些瘋子,她為了保命,或許會追着落玖去東海,那她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會在去昆侖的路上,遇見值得她交付一生的愛人。
溫梓笙想讓自己永遠記得,她和雲生的所有點滴,她要存着那份記憶,誰都拿不走。
再不會有來生的雲生,她想永遠記得,她要記得,她只有一個愛人,叫雲生,即使……他們真的沒有未來也都不得善終。
她還是想記得。
雲生啊……
——
大概,是離開那條河第三天,溫梓笙開開心心地順着地圖往昆侖走,小小的地圖地标不清晰,只畫了一條大概的線,總之,往西偏北的方向走總不會錯的。
一路走過去,剛好能将人間囫囵看個大概,到時從昆侖臺跳下去都不虧了。
溫梓笙想得很好,可是剛遇見第一個鎮子準備留宿就遇上了麻煩——她沒錢。
沒錢就沒有飯吃,人不吃飯是會餓死的。
可如果她賺錢了再走那猴年馬月能到昆侖?
凡人這般辛苦。
站在包子鋪前饑腸辘辘卻沒有錢買的時候溫梓笙發出感慨,老板大概是見她可憐,以為是難民,從桌子上拿別人吃剩的包子給她。
“小姑娘逃難的吧?這包子送你,那客人沒吃過。”老板不僅給了她,只要是完好剩下的包子,都送了出去,其他的給乞丐了。
拿着別人施舍的包子,溫梓笙繼續往前走,無奈,卻也沒辦法,她不知道幹什麽能賺錢,也怕別人騙她。
再往前走一段,大抵是到了鎮子中心,稍微熱鬧了些,溫梓笙看什麽都新鮮,哪人多都要湊過去看看,結果竟然在一塊牌子處聽見別人說鬧鬼。
走近一看,原來是貼告示的地方。
鎮上的劉員外家中鬧鬼,聽說已經死了好幾個仆人了,妻子和兒女也卧床不起,請了不少道士和尚也沒用,府內依舊在死人。
現在,只要有人能幫劉員外解決這個事,就付一百兩銀子。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溫梓笙聽了一會兒,知道一百兩夠她花上幾十年之後,心動了。
她雖說現在是凡人,可曾經不是啊!只要真的是鬼或者妖物作祟,她就能用陣法解決,就是……得裝得像世外高人一些。
溫梓笙本來都走到劉員外家了,看到其他道士和和尚都仙風道骨的,便不太好意思走過去,她身上髒兮兮的,還有河水的腥味,仿佛一個逃難的災民。
沒辦法,怕劉員外的人不給她進門,溫梓笙躲進巷子裏拿出落玖給她的冊子,翻看一下有沒有用得上的陣法。
時間有限,落玖都是給了一些應急的陣法,看來看去只有一個清潔術的能用,就是她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不知道對方肯不肯讓她進門。
一個清潔術花不了多少時間,陣法也不大,溫梓笙就戳破指尖畫在自己手背上,省得留下痕跡。
驅動清潔術,身上幹淨輕松了許多,溫梓笙拍拍衣服,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猛然一把短刀橫在她脖子處,方才只要她再走得快一點,就被割斷脖子了。
溫梓笙驚魂未定,握緊袖中的匕首,劃傷手指,同時迅速地在自己的裙子上盲畫縮地成寸陣法,對方可能不是一般人,對上她不一定有勝算。
大概是見一直沒有力道撞上來,刀的主人緩緩從拐角後走出來,是個滿身血跡的男子。
男子一身黑衣都被鮮血沾透了,臉上的血污讓人看不清臉,可男子的眼神完全沒有一絲虛弱,仿佛只要溫梓笙敢動一下,他依舊能瞬間割斷溫梓笙的脖子。
溫梓笙已經畫完了縮地成寸陣法,只要驅動就能逃跑,可是……這個男子她不認識。
秉持着有事講道理的想法,溫梓笙輕聲說:“對不起,我可以幫你治傷,你能放了我嗎?”
“我憑什麽要信你?”男子開口,沙啞的聲音聽起來跟他的刀一樣冷。
想了想,溫梓笙輕手輕腳取出陣法冊子,一邊盯着男子的眼睛注意他的情緒,一邊快速翻到治傷那一頁,舉起來給他看。
“你看,我會畫這個陣法的,你自己用你的血畫也可以的,啊——”話還沒說完,男子突然反手給了溫梓笙左胳膊一刀。
溫梓笙愣了一下才捂住手臂的傷口,震驚地看着男子,她沒想到男子的刀那麽快,她明明一直沒分神!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從溫梓笙手裏取過冊子,沾着溫梓笙胳膊的血,在牆上畫了冊子上說的陣法,并将溫梓笙拖過去貼在陣法上。
陣法緩緩運轉,修複了溫梓笙的傷口,證明溫梓笙說的是真話。
這男子的動作太快了,陣法畫得非常準,那般速度,快趕上能夠淩空畫陣的大能了。
等溫梓笙反應過來陣法已經将她的傷口治好,而男子也将冊子還給了溫梓笙,繼而給自己也畫了一個治好了身上的傷。
男子低頭看着溫梓笙無辜的眼神,好一會兒才開口:“剛才傷了你,作為補償,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你說吧。”
溫梓笙愣了愣,思忖半晌,搖搖頭:“沒事,出門在外,謹慎是應該的,您不用放在心上。”
這人來歷不明還一身傷,溫梓笙哪敢随便沾?
走遠點就是最好的補償!
男子也沒說什麽,只是取出一根手鏈遞給溫梓笙:“你有危險的時候這個鈴铛會響,我會來救你一次。”
說完,男子就消失在了眼前,溫梓笙莫名地看看手裏的鈴铛手鏈,剛舉起來要試試是不是真的不會響,男子又回來了,吓得溫梓笙滿臉驚恐。
“對了,我叫雲生,煙消雲散的雲,生命的生。”
對方說了名字,似乎在等着自己也交付名字。
溫梓笙笑笑:“我叫溫梓笙,溫柔的溫,桑梓的梓,笙歌的笙,咱兩……挺有緣分啊。”
雲生,溫梓笙,有緣無份,就是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