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的一番話, 讓李固和許織夢不自覺靠在了一起,李固也沒有方才那渾不楞的勁兒,看着老妻, 眼中深情清晰可見。
山河歲月,世路榮枯,相識豆蔻, 相伴古稀,再見已隔世。父親母親始終留有難以彌補的遺憾。
願我們蕩盡鉛華, 人情兩不忘, 攜手相守, 莫負今世緣。
“我先去後山砍砍柴練練手, 等你們确定了巫魔洞的位置, 就告訴老身。”似乎為了給兒子和兒媳婦留個相處的時間,老太君頭也不回, 邁步向外走去。
好死不死的李固很煞風景地加了句,“娘,你記得劈細點,回頭我找人去把柴捆了拿回來用。”看着許織夢使勁使眼色,李固還體貼地說了句, “夫人你眼睛怎的了,怎平白無故抽筋了,瞧瞧, 夫人你瞧瞧,娘親真的是連練功都想着咱家大小的事, 劈柴這種事情,娘親一刀下去的柴火,咱家能用大半年。”
啪啪不知道多少聲巨響, 屋裏幾乎所有木質的家具都往李固的身上砸,留下一地的木屑。
“你個孽子,現在居然還将老娘當雜役使喚。晚上為娘會牽着你的手一起去山上劈柴,好好體會一下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母慈子孝。”
待老太君走遠,李固撸起袖子,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你這是去哪?”許織夢追問。
“老子去通知那幫叉燒,晚上随老子到山上砍柴,老子好好讓他們體會下什麽叫父慈子孝。”李固冷哼一聲。
許織夢扶額無語。待傍晚時分,她卻看到孫兒們一個個在磨着斧頭,說是他們的爹吩咐了,晚上要一起到山上砍柴。
所以他們李家,今天晚上的家庭活動就是拿着斧頭到山上互劈。
巫魔洞位于京郊數百裏外的蕩魔山的深處。
老太君怕巫魔洞裏還有些被抓的無辜人,自己數刀下去,傷到無辜猶未可知,加上自從夫君去世後,她竭心盡力都是在為家族籌謀,已經許久未曾到她眼裏所謂的人世間走走。
所以老太君心血來潮,混入了一支不幸碰到巫魔洞人的商隊中,被巫魔洞的人給抓了進去。
老太君跟着衆人,被推推搡搡地進了一個陰冷潮濕的洞穴裏,周圍燃燒的十數支火把并沒有讓溫度有絲毫的好轉,反而猶如閃爍不定的鬼火一般,尤其是那嗆鼻的屎尿汗味,與濃濃的血腥味夾雜在一起,讓人毛骨悚然。
老太君環視一周,男人,女人和孩子分別被鎖進了三個牢籠。牢籠都靠着洞穴的岩壁。
幾乎所有人都蜷縮着,努力抵擋森冷的陰氣。男人疼痛的呻/吟聲,女人絕望的啜泣聲,還有孩童們驚恐的嗚咽聲,猶如地獄裏傳來的陣陣催命奪魂的聲音,讓人心神崩潰。
老太君怒從心裏來,巫魔洞雖離京郊有數百裏,但只要有心為民出力,以左成軍督府麾下的實力,怎會歷經數年也未曾摸清巫魔洞的實力并予以致命的打擊?
三大督撫,都吃屎去了嗎?
幾十個憔悴狼狽的婦人擠在那十數米方面的牢籠裏。一個個如喪考批,面如死灰,偶有幾個趴在那鐵欄杆處,張望着那些孩童,枯瘦的手伸得再長,卻始終夠不着自己的孩兒。
老太君一愣,在那群女人中,有一個身材明顯豐滿許多的女子,雖說披頭散發,臉上盡是土灰,可那滴溜溜直轉的眼睛,卻甚為靈動,且其身上的元力波動,竟然頗為不俗。
老太君低垂着頭,便往那女子身邊坐了下來。
眼前的夫人一頭銀發,顯然已經上了年紀,但保養得宜,雖有皺紋,卻風韻猶在。夫人低垂着頭,雙眸有些呆滞,身體似乎還在輕顫,顯然是被吓到了。
何向蕙不由地輕輕挽住了她的手臂,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會沒事的,您別太擔心。”
正是随蘭軟軟進京的何向蕙,只是較之以前,此時的何向蕙,已經瘦了不少,由一個胖娃娃一樣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個豐腴得正好的大姑娘。
說來也是倒黴,李八爺,蟲大妹和蘭軟軟一行,在途中竟然遇到一股神秘的,以聖階為首的力量截殺。
他們無奈只能兵分兩路,各自引開一部分的追兵。
蟲大妹和李八爺引開了以聖階為首的大部分兵力,即便蟲大妹擅長空間之道,李八爺殺氣騰騰,也逃得十分狼狽。
而蘭軟軟帶着何向蕙,好歹也沖出了重圍,身後的追兵雖然實力稍遜,但因着帶着何向蕙,蘭軟軟也不敢掉以輕心,迂回前進,避免了大量的正面交鋒。
想起自家師傅,何向蕙整顆心又暖又自豪。
外人看着師傅,都覺得他沒心沒肺,每天不是說得口水四濺,就是吃得口水橫流,即便作為天元階的高手,他給衆人的震懾力,估計還遠不如百鳳城地元階的城主。
可在逃往京城的這段時日裏,何向蕙才知道師傅有多了不起。
論修為,師傅對追兵路線,心理,陣容的估算至今未曾出錯,甚至如今他們已經反客為主,成了反追蹤的那一方,這才有今日她潛伏在巫魔洞的這一遭。且這一路上,師傅帶着她修煉,她從廚藝入道,怕是天下絕無僅有的了。她的火靈根,在這一路鍋碗瓢盆的烹炒煎炸中得到完美的提升,如今的她,已經是人元境高階的修為,這是她從白峰村出來的時候完全不敢想的事情。
論身家,何向蕙狠狠打了個哆嗦,她如今也開始修煉了,自然知道很多修煉所需之物的價值。和李八爺兵分兩路那一刻,師傅遞給李八爺一個滿滿當當的袋子,李八爺的腿當場就彎了彎,如果不是何向蕙瞥到了那裏頭的丹藥,看着八爺滿面通紅,都要懷疑師傅是不是把自己褲衩送給李八爺當定情之物了。他們一路奔走,她從來不知道累為何物,師傅喂她吃丹藥就跟喂她喝水一樣,都不帶心疼的。她掐着手指頭算了算,她這一路過來,吃下的築氣丹,估計已經抵得上一個小家族的家底。
論心性,除了此刻待在這個牢籠裏與師傅裏應外合,她這一路上從來不曾擔心害怕過,不是她蠢,而是師傅給了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師傅還是一如既往的游戲浪蕩,一路吃吃喝喝從來不随便對待,跟着師傅就跟游山玩水一樣,她都鮮少有被追殺的緊迫感。
正因為他們的反追蹤,才摸到了這群人的落點,巫魔洞。
有天元階鎮守的洞府,師傅也不敢确保能夠将他們瞬間一舉殲滅,如果無法一舉殲滅,一旦這群人抱着玉石俱焚的瘋勁,裏面無辜的人鐵定要遭遇不幸。
師傅本不願意她潛進來,但她執意如此。
她和師傅憑借手中的定蹤石,能夠确定對方的位置,她潛入此處,師傅可以憑借她的位置,挖出一條山道來讓無辜的人先撤退,然後再好好地與巫魔洞算賬。
因為都是普通人,巫魔洞只安排了修為極為低下的人輪流外頭守着。
前兩日的留守趁機想要進來找一名女子侵犯,她自告奮勇地露出了大腿,出了鐵欄杆,神不知鬼不覺把他給弄死了,屍體用師傅給她的藥粉化掉了。
接替看守的人也不甚在意,以為那人偷懶先行離開了。
因着如此,這兩日大家的情緒都穩定了些,指着她口中的高人來搭救。
只是師傅,你要是還不出現,我這就要穿幫了,而且聽說,過一段時間,這裏總會有一批人會被帶出去處置,按一同被囚禁的人算出的時間,約莫就在這幾天。
老太君不動聲色地悄悄打量何向蕙,看她的手縮在袖子裏摩挲着某物,裏頭散發着淡淡奇異的氣息,仿佛是感應之物,老太君好奇心也上來了,竟也打算按兵不動。
擔心什麽來什麽,有兩個滿臉橫肉,雙眸狠厲的男子走了進來。
“白長老說了,挑一個有靈氣,長得精致的娃兒,”其中一人冷冷道,“清洗幹淨了送過去,他親手來挖心放血烹調。”
何向蕙的手猛地一握,雙眸掩不住極致的恨意和殺意。
稚子無辜,這些人,怎的能夠喪心病狂至如此地步?
她慶幸自己踏上了修煉之道,而不是渾渾噩噩地做一個只會傻樂鬥嘴的普通人。
有多少能力就得承擔多少責任,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如此時讓何向蕙覺得,她希望自己身上的責任更多,更重。她今天即便死在這,也絕不後悔,那是屬于武者的榮光和驕傲,因為她為的是天下的良善和正義。
老太君一直默默感受着何向蕙情緒的變化,好奇眼前這個白白嫩嫩一臉無害的女娃娃會怎麽做?畢竟,這世上的武者并不乏冷漠狠心之人,武者不狠,如何能修煉至巅峰,對自己狠,對他人亦狠。
方才一直趴在鐵欄杆處望着孩童那一方的好幾個女子聞言已經崩潰了。
多日的牢獄生活,無間斷的恐懼和嘶喊,已經讓此刻她們的聲音沙啞到完全聽不清楚。
“再挑個女的,給魯大人送去。”其中一人已經打開了牢籠,将其中一名四五歲的孩童拉了出來。
“不要,”嘶啞的聲音聽着讓人痛徹心扉,那女子趴在欄杆處,雙手無意識地伸出去。她支撐不住,整個人趴落地面,手指不停地抓扯着坑窪不平的地面,掌心已經血肉模糊也渾然不覺。
“可惜你太醜了,要不就送你跟你娃兒一起去。”另一人冷笑一聲,轉頭看向牢籠裏的女人。
不約而同地,剩下的女人幾乎都将頭轉向了何向蕙的方向,眼睛裏有懇求,也有希望。
而何向蕙,不負衆望地,将她白白嫩嫩的手,從腳腕處将褲腿緩緩卷了上來,露出那白皙如玉的小腿。她的臉不知為何已經幹淨了許多,略微肉肉的臉頰顯得特別可愛無害,圓溜溜的眼睛帶着一絲羞澀,“請問大哥,跟着魯大人,他會帶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