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微博上的梗開的腦洞,只是這洞開得很歪,歪出軌了。。。
世事無常,此一時不知下一刻的禍福。
就像推開這家快餐店大門之前我不會想到今天店內收銀機故障,四臺裏癱瘓了兩臺,排隊購餐的隊伍碼得老長。然後下一秒鐘我還是義無返顧加入了隊伍,因為我餓了,而且附近沒有更适合一個人用餐的店。
我是如此貧窮的單身漢,點上一份五分熟的西冷牛排細細品味紅酒的色香味——這樣高雅忘我的舉止只屬于美食家,換了是我,大約只會心疼。既為了這份寂寞,也為了我的錢包。
所以你看,快餐拯救了我的晚飯,還有錢包!
店裏本來就很熱鬧,小孩子們在座位間奔跑,店內快餐式的音樂孜孜不倦地播放着。這一切,我習以為常。
突然我聽見了怒吼和謾罵,回過頭,隊伍後頭隔了三個顧客站着一位母親。我之所以敢斷言,是因為喊叫的就是她兒子。由于游戲沒過關,他正在用國罵問候游戲機廠家和游戲開發商的祖上。
這是我的又一個沒想到。平時我謹小慎微又孤僻冷淡,絕對不會去管閑事,更別提仗義執言。可今天,我想大概我真的餓極了,情緒很差。我終于理解饑餓是可以讓人暴躁失控的。于是我直接招呼那位母親,要求她管住自己的孩子。我的意思是,求求你們安靜點兒吧!
然而她狠狠斜了我一眼,沒好氣地回答:“閉嘴吧,蠢貨!我可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麽管孩子。而且他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同意他這麽做。”
得到了母親的聲援,那孩子得意地昂起了頭顱,更高聲地尖叫着:“我要吃蘋果派!我要吃蘋果派!”
沒有人出聲了,我也聽話閉嘴,直到輪到我點餐之前再沒說一句話。
當我站在那個一頭金色卷發好像秀蘭鄧波兒的服務員面前,看她公式化卻甜美地笑着,問我需要什麽時,我突然覺得既然今天如此意想不到,那我為什麽不讓別人一起意外呢?
我向那姑娘報以微笑,問她:“你們還有多少蘋果派?”
她有些疑惑,但還是回頭去跟裏面确認了一下:“還有23個,先生!”
“好的,我全要了!”
姑娘指尖飛快點擊屏幕,收下我的錢,找零,然後将裝滿蘋果派的紙袋遞給我。
“祝您用餐愉快,先生!”
“有了這些,我這晚上覺得很愉快!”
姑娘笑了,居然顯得真誠。
随後我捧着我的蘋果派走向門口,推門的剎那聽見身後刺耳的尖叫。
“你說什麽?賣完了?怎麽可能賣完?”
“剛剛有位客人将剩餘的都買走了,真的很抱歉。”
“誰?是哪個混蛋買走了我兒子最喜歡的蘋果派?”
轉過身,看見金發姑娘手指着我,看見那寵溺兒子的母親公牛樣通紅的雙眼,看見熊孩子沖我豎起的中指。
我什麽都不需要說。只是從袋裏撈起一個派,剝開包裝紙,大口咬下去,邊嚼邊推開門走到街上。
真他媽的難吃!
不過我很愉快!
我想,過了今晚那對母子會跟我一樣深刻了解“世事無常”的意義,這樣很好。
然而想不到的事兒太多了,打亂了我一貫的節奏,這讓我有些焦慮,所以我需要快些回到家裏去。
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七點半了,我必須去看完新聞後的天氣預報,聽那個禿頭的老比爾板着臉祝大家第二天好心情,然後調頻道去看紀錄片頻道的《狂野大地》。
八點零五分媽媽會打來電話跟我聊幾句,我們一般在十五分鐘內結束對話。
八點半左右樓上的桑迪小姐會回家來,她總是進門就脫掉高跟鞋光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她的活躍時間不固定,但十點前她一定會去洗澡。這段時間裏我可以看書、熨衣服、掃地,或者透過廚房的百葉窗觀賞一下旁邊樓裏二層的肥妞跳減肥操。
十點鐘,我去洗澡。不用盆浴,沖淋熱水三分鐘,冷水三分鐘。出來換上全棉的——只能是全棉——睡衣坐在床沿,閉上眼睛回想這一天發生過的事,記下成功和失誤,記下對我好的人以及那些充滿敵意的家夥。
這個過程會花去我半個小時的時間,不能多不能少,好在時鐘上的布谷鳥會提醒我。
十點半以後,啊,這個我不能透露,不能!
從快餐店走回家按照正常步速應該在二十二分十九秒後抵達,我的時間很充裕。
我想着,步伐堅定地往家走去。
可這時候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有人從身後跑來,越過我,停在我身前。
“不好意思,先生!”真是個蒼白的少年!拉丁血統的深色皮膚也不能掩蓋他的疲累,褐色微卷的短發耷拉在耳際,跟他黑色的眼瞳一樣沒有精神。他懇求我:“能不能讓給我兩個蘋果派?我只要兩個。雙倍價錢,可以嗎?”
我生平頭一次聽說有人願意用雙倍價錢買快餐店的難吃蘋果派。
如果這孩子不是瘋了,那他可真是蘋果派的真愛粉。
今天的世界太無常,我感覺自己随時要從生活脫軌。這讓我變得更緘默。
那孩子誤解了我的緘默,急忙解釋:“噢,我不是那對母子的托兒!我真的需要兩個蘋果派。我弟弟喜歡吃,他很想吃。他就住在街口的威弗萊醫學中心。”
我當然知道那家醫院。這條路就叫醫學路,醫院邊上還有一家威弗萊醫學院,這裏就是一個以醫學院為中心規劃的社區,來來往往可以看見很多穿白色制服的從業人員。也有學生。
我略微有些好奇:“就因為住院的弟弟喜歡吃,你就要花雙倍價錢買我手裏的派?”
少年有些窘迫:“是這樣的,他明天就做手術了。我們等待了很久的。瑟斯比大夫是最好的心內科專家。可是這手術太難了,就連他也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所以也許我弟弟明天可能會,可能……”少年哽咽了一下,努力維護自持,“他已經痛苦很久了,紫绀、呼吸困難,我們随時準備着他會離去。很多地方他都沒去過,也不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五歲生日的時候,我們全家在院子裏給開了一個生日趴體,有氣球和禮花,還有蘋果派。跟這裏的不一樣,很大的,考博太太親手烤的,好吃極了。可考博太太在內華達,我們沒有地方去弄蘋果派。所以求求你先生……”
我拿出兩個派遞給少年:“拿去吧!這東西太難吃了,送給你。”
少年驚喜着接過派,謝了我很多遍,還給我鞠躬。目送他跑向街口穿過信號燈一路向前,我的心情更加愉快了。
但我沒想到。
該死的沒想到!
我看見那孩子撞了一個人,滿身刺青脖子上挂着銀色粗鏈子的另一個少年。距離有些遠,我分不清那是拉丁裔還是其他有色人類,我一只眼睛視力接近零。
然後就是推搡和謾罵。我恍惚聽見那孩子道歉了,随後就是槍響。
人群潰散奔逃,我逆着人流跑向孩子的位置。沒有刺青少年了,只剩那個疲憊蒼白的孩子趴在地上,手邊是我送他的蘋果派,跌在血裏。他的左額角上有一個冒血的窟窿,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把眼睛閉上。這可怕的沒有理由的暴力,烙印在他最後的一眼裏。
我望着孩子的眼睛好久好久,卻不替他合上。我沒有碰現場任何東西。孩子已經死了,這裏的一切都是留給警方的證據,包括這具屍體。我不能留下我的痕跡,絕不能!
警笛聲響起在不遠處的街道上,我起身随着人潮離開,鎮定自若得仿佛只是個路人。
走過信號燈路口,警車從我左手邊擦過,風撩起風衣的下擺,尾氣微熱。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樓下,走上樓梯,走向房間,開門進去,放下手裏的派,來到寫字桌前。
那裏有大摞大摞的白色素描紙,我閉上眼回想今日種種,随後猛地拿起畫筆開始塗畫。
我的一只眼睛幾乎瞎了,另一只眼睛卻能記憶所見的細節。
鷹啄蛇的刺青宛如刀刻在腦海中,清晰明辨。
我将它畫出來,畫了三十張,完全一樣的三十張,就連邊線距離都纖毫無差。精确是我的優點。這也是人們稱呼我“影畫師”的原因!
我沒想到走進常去的快餐店買蘋果派會引出這樣的後續與結果,這讓我比平時晚了十分鐘到家。天氣預報已經播完,樓上響起腳步聲,桑迪小姐也提前回家。
今天我的生活完全打亂了。
無常,便是無序!
我讨厭無序。
那麽接下來就簡單了。找到刺青少年,給他一個“意想不到”。
“嗨,世事無常,不是嗎?”
我對着刺青描圖問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