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蒼天有眼哪,少俠,我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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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軟軟的聲音戛然而止,回頭望向龍少爺。

“舅舅,看你的了!”龍少爺撇撇嘴,“晚上能不能找個有姑娘家的地方歇歇腳就看你老人家的了。”

蘭軟軟用髒兮兮的手撩了下額前的頭發,呲牙一笑,羞澀地一低頭,"要是引來壞人怎麽辦?"

"壞人?切,也禍害不了你。"曼珠脆生生地道,不滿地擡起了豬下巴。

龍少爺微微一笑,他們如今身處的這個地方,非常有趣,似乎跟他有着異常和諧的默契和親切感,縱是神魂受傷,他的神識在這裏卻能籠罩很大的範圍。

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肩膀上還有一只白雞。嗯,龍少爺眉頭微微一皺,随即一絲笑意從嘴角蕩漾開來,有趣,還真挺有趣。

曼珠的話音剛落,一聲沖破天際的嚎叫聲再度響徹在十莽境,蘭軟軟撲到旁邊的岩石上,右手不斷地捶打着岩石,聲淚俱下:“老天爺可憐可憐我們哪,那禽獸把我們騙到這裏,只劫財不劫色,完了還把我們丢在這狗不拉屎的地方,我們甥舅兩個弱男子,在這伸手摸不到一片衣角的鬼地方,還有沒有人性了,救命哪,快來救救我們哪,蒼天哪,奴家活不下去了!”

這段臺詞,俨然是去年曼珠陪着蘭軟軟見義勇為,救了一位據說被男人始亂終棄的女子當時的臺詞。蘭軟軟記性倒是好,改了幾個詞就生搬亂套用上了。

曼珠用豬蹄子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蘭軟軟相處多年,也算對他的抽風也見怪不怪了,只是這丫的偶爾抽起風來,還是讓人有點吃不大消。

反觀龍少爺半倚在岩壁邊,一副悠哉游哉看戲的模樣:“舅舅,半晌都沒人來,換點新詞,指不定人家聽不得這一套,說多幾種終歸沒錯,總有一種能打動人心。”

“有道理。”趴在岩石上嚎着的蘭軟軟說停就停,抹了抹臉,“不同的英雄有不同的口味,我再換換。”

花朵兒聽到第一聲嚎叫的時候就停下了腳步。

她和玉玉火速趕到了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個山洞,把近些年來獵殺的元獸內丹都取了出來,總共有二十多顆人元境修為的元獸內丹,甚至還有兩顆地元境初階的元丹。對于普通人來說,這算是一筆潑天的富貴了。

花朵兒不是沒聽過闖蕩十莽境的武者發出的求救或嚎叫,但大多版本類似于:“師兄救我!”“畜生,我與你同歸于盡!”“我歸元宗上下定會為我讨回公道!”“老賊你不得好死,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定讓你夜不能寐,寝食難安!”

花朵兒自問,從來沒有聽過有人在十莽境嚷嚷着被劫財還隐隐不滿沒有被劫色。然後還形容十莽境是伸手摸不到一片衣角的鬼地方。有哪個腦袋浸水的會千裏迢迢把人騙來十莽境劫財?還有,十莽境不是人住的地方不是整個大陸,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的常識嗎?

別問花朵兒為什麽聽得這麽仔細,實在是聞所未聞,僅一遍就終生難忘。

花朵兒晃神的瞬間,那把洪亮的,不含絲毫元力的公鴨嗓再度響起:“可憐可憐我吧,我上有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外甥,下有嗷嗷待哺,光吃不做的豬要養,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們拉扯大,我一個黃瓜大閨男,我容易麽我,我這是造了什麽孽要受這種苦啊!”

剛提起的腳一個踉跄,花朵兒站在那裏瞠目結舌,她甚至懷疑今個兒是不是十莽境哪位存在慶生,把戲班的人給抓來了。

這還沒完,那聲音猶如穿腦的魔音:“我好慘,我好可憐,我好怕怕怕啊,我三天沒喝水,四天沒吃飯,五天沒睡覺,連拉屎的力氣都沒有了。我不想暴屍荒野,我不想橫死大山,我還沒成親生子,天下這麽大,我還沒好好去看看。哪位英雄豪傑救救我們哪,普通人的日子,咋就那麽難過呢。”

說到成親,那人越來越動情,簡直聞者心痛見者落淚。而這最後一句,卻也恰恰打動了花朵兒。

普通人,是啊,普通人。花朵兒輕嘆一聲。她自小與普通人一起生活,捕獵,一起家長裏短,她很清楚普通人的生活有多麽不容易。在這弱肉強食的大陸,就算是她這種有資格修煉武道的人,資質一般,成就一般,也只能在這片實力為尊的大陸上任人魚肉。

普通人,有多少不可為,不能為,不配為!

花朵兒不是硬逞英雄的人,往日在十莽境遇到武者紛争打鬥,玉玉總會預先警醒她,然後能避多遠避開多遠。她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插手就有能力插手。

但說到底她心底依舊保留着一份善良熱血。能力高于她的武者她愛莫能助,但普通人,力所能及,她怎麽忍心置之不顧。

對,玉玉,玉玉呢?花朵兒一定神,平日裏周圍有一絲風吹草動,玉玉總能先知先覺,今日這麽大的動靜,怎沒有半點反應?

花朵兒下意識地側臉,卻發現玉玉呆呆地站在她的肩膀,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尾翎微微顫動。

“玉玉,我們過去看看吧,你說呢?”花朵兒用手指輕輕戳了下玉玉。

為什麽今天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對勁?

玉玉似乎在花朵兒的提醒下緩過神來。小腦袋轉向花朵兒點了點,淡藍色的眼珠轉了轉,脆鳴一聲,竟然展翅就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去。

很奇怪的,花朵兒竟然感受到了玉玉的一絲興奮,與往日收集元丹斂財的興奮又有點不一樣。那種感覺,花朵兒描述不出來,那種雀躍和期待,就像要與久未謀面的親人見面一樣。

玉玉的親人?

這一絲疑惑,在花朵兒見到眼前一幕時被徹底摒棄了。

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抱着一棵大樹痛哭流涕,“我的命咋這麽苦,我也想有人疼,也想有人愛,也想有人給我做盤菜,這麽多年,我招誰惹誰了?沒有人給我一條活路走呀,哎呦喂”

這撒潑勁,花朵兒覺得村裏李嬸被抓奸之後鬧的一出大概也就這麽回事。

輕咳一聲,花朵兒稍稍走向前去:“二位可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離這個瘋癫男子不遠處的岩壁邊站着一個人,似乎從她出現在這個範圍內的時候眼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花朵兒甚至有種錯覺,早在她來此前,那人的眼光就已經望向她将要出現的方向等着她。

莫名地,花朵兒的心跳加速。

花朵兒轉頭,兩人的目光終于一撞。

花朵兒的眼前一亮,心又是漏跳一拍。

男子慵懶地靠在岩壁邊,雙手交叉于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面貌,灑脫的笑容,善意的目光,完全沒有一絲一毫落難的狼狽和不安。

“蒼天有眼哪,少俠,我們,我們終于等到你了!”冷不防一個聲音響起。

花朵兒身子一顫,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舅舅”,男子的聲音和緩如春風,朝她拱了拱手:“請見諒,突遭變故,我舅舅有點六神無主,讓閣下見笑了。”

花朵兒深吸一口氣,她平日裏行事極有分寸,與村裏其他男子相處也落落大方,沒有絲毫忸怩羞澀之情,何況現在還身着男裝,容貌稍有改變。想到這,不禁自嘲一笑,拱了拱手,“言重了!”

蘭軟軟挑眉看着墨非龍,不得不說,這臭小子正經起來,倒有幾分他爹的卓約風姿,就是憑什麽把他說成了被吓到失心瘋的貨色,不是他嚎得那般感天動地,能把人給招呼來麽,哼!

“我是山下白峰村的村民,今日碰巧山上打獵,方才聽到,”花朵兒看了呲着牙齒站在那裏抖腿的蘭軟軟,咳了一聲“聽到這位大叔的呼救,便壯着膽過來看看,這裏是十莽山境內,外圍處多是野獸,再往裏遍布元獸,實在不是久留之地,不知道二位何以耽擱在此?”

聽了花朵兒的話蘭軟軟眼睛一亮,原來這裏竟然是元獸的集中地,那不是自家的後花園了嗎?別人不知道,他可是非常清楚自個外甥是什麽品種。當初還在娘胎內整的那一出數以萬計的元獸甘願獻祭的場景,想起來還讓他小腿兒打顫。

臭小子,明明是他的地盤還跟老子裝蒜。随便跺跺腳就有阿牛阿虎跑過來馱着咱晃悠悠出去,非得騙得老子裝瘋賣傻!蘭軟軟恨恨地想着。

靠着岩壁的後背微微蹭了蹭,龍少爺用手稍稍扶着石頭,“在下墨非龍,這是我舅舅蘭軟軟。我們原是嘉巍城附近的西豪村村民,因着突如其來的獸潮,我們不得不舉村遷徙。”苦笑了一聲:“我與舅舅兩人相依為命,仗着有點氣力和修為,想着出來碰碰運氣,豈料到,”

龍少爺輕嘆一聲,無視蘭軟軟的目瞪口呆。他用腳趾頭也能猜出來蘭軟軟肯定在感慨他編的太像模像樣了。只是他們都不清楚,這城這村這事還真不是編的,就是方才他閉目養神的時候從大莽境的另外一端聽來的故事。

龍少爺真摯而誠懇地繼續向花朵兒述說道:“我們與人組隊進到這座大山,僥幸得到了幾顆元丹,那些人看我們勢單力薄,背信棄義,欲獨占元丹,不惜趁我們不備暗下黑手。幸得生死關頭有一只疾風獸沖了出來纏住了他們,我和舅舅幾日逃亡,才撿回一條命。”

龍少爺的眼睛微微黯淡下來:“我們确實找不到出山的路,折騰了這麽幾日,舅舅受了內傷,而我,”低頭不語,眉頭微蹙,手往右腳的膝蓋處摸了摸。

花朵兒轉頭認真打量了蘭軟軟,果然見他确有內傷的跡象,而這年輕的男子,除了沒有元力,似乎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但見他侃侃而談,并無一絲遮掩隐瞞之意,倒有幾分可信。十莽境內見財起意,過河拆橋,見利忘義的事太多了。

再者,像她這樣的身份修為,別人也犯不着兜着圈來陷害她。最重要的,她信任玉玉,玉玉對危險和心懷不軌的人總有着一種近乎變态的直覺。

“臭小子,你怎麽了?”蘭軟軟卻馬上反應了過來,心下一驚。

要知道時空穿梭的時候,他備受照顧,全靠墨非龍和玄武扛下來,那麽強大的玄武都陷入沉睡,難道這小子也受傷不輕,插科打诨是為了不讓他擔心?

這麽一想,蘭軟軟更着急了。一個箭步沖到墨非龍的跟前,上下打量,“臭小子,讓你嘴硬,你哪受傷了?嚴不嚴重,要不要緊?你,”

墨非龍眼神一暖,他這個舅舅總是那副吊兒郎當不正經的模樣,但他心裏清楚,最最關心愛護他娘親和他們兄弟姐妹幾個的,除了他爹,就是這個舅舅。尤其是舅舅與他娘親之間的兄妹情義,沒少讓他爹吃醋不滿。

蘭軟軟和墨非龍之間的溫情做不得假,花朵兒從他們的眼神裏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熟悉的情感,就像小時候她調皮犯了錯受了傷,哥哥一邊狠罵了幾句,眼中卻是滿滿的心疼。

呸,呸,呸,回過神來的花朵兒啐了一聲:“哥哥可比這個猥瑣的舅舅英明神武多了!”

而直到這時,花朵兒才真正放下戒心,走近了過去,“可是受了傷?”

兩人朝龍少爺的膝蓋看去,才發現骨頭移了位,小腿有些下陷,恐是骨折了。

“小混蛋,你,”蘭軟軟有點急了,以往何曾看過墨非龍受傷。整個天元,除了他爹,誰能傷得了他?就算他爹也不成,四大聖獸還有妹妹酥酥可都護着他。

而且就這臭小子變态的體質,能夠将他傷成這樣,方才的壓力和危險得有多大。

關心則亂的蘭軟軟卻沒有想到,造成這個傷害的不是別人,恰恰是為了取信花朵兒的墨非龍。

這一場時空亂流,讓墨非龍身體的堅韌程度,已經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亦達到可怕的程度。

龍少爺有點小內疚,這傷,正是他親手弄的,比起時空亂流裏骨頭被一寸寸碾碎的痛,簡直不值一提。

他們初來乍到,總歸是要找個暫住的地方,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男子”,看起來就相當順眼。

“你現在能不能”蘭軟軟想要說能不能運轉心法療下傷,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還沒等他說第二句話,就看到花朵兒手握着一把小刀,不知道從哪裏劈下了兩片光滑齊整的板子,手腕上還纏着布條。

花朵兒半蹲下,手法娴熟地開始給龍少爺捆綁傷口,口中柔聲道:“可能有點疼,你忍着點。我們不能耽擱太久,這不安全。”

龍少爺居高臨下,眼中神情莫名,靜靜看着半蹲在地上為他包紮傷處的身子。

漆黑如墨的長發紮了一個男子的發髻,低頭間那露出來的半截脖頸,膚色如玉脂香膏,白皙細膩,與臉上的膚色頗有偏差。

他的動作娴熟輕巧,安撫的話語猶如這林裏的風,飄飄渺渺,撓得人耳根兒發癢。

蘭軟軟站在一旁有點發愣,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奇了怪了!”蘭軟軟納着悶,眼睛在花朵兒的身上瞄來看去,眼前人纖纖玉手,皓膚如玉,怎的一張臉卻有種很不和諧的暗沉偏黃。

蘭軟軟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男扮女裝,臉塗得粉□□白,偏偏一雙手又糙又黑。

牙齒一呲,蘭軟軟暗裏偷偷笑了幾聲,臭小子,精得跟賊似的,這是打定主意要當狗皮膏藥了,就一雙手也能花癡成這樣。蘭軟軟不屑地哼了一聲。

不過就眼前的一幕看來,這小娃兒倒是古道熱腸,善良賢惠。

原本嚷嚷的場面安靜下來,花朵兒有點不自然,看着旁邊蹲着一只粉嫩嫩,胖嘟嘟的小豬,豬屁股上還有一朵鮮紅美麗的曼陀花,真真憨态可掬,不由道:“這小豬可是你養的?”

“一只不中用的元獸”龍少爺輕笑了一聲“那只白色的雞是你養的?”

一句話,讓原本要最後打個結的花朵兒石化了。

“雞”,玉玉被叫做雞,上次當着玉玉的面說出這個字的人,結果好像,仿佛,似乎不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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