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簡陋的房間裏,李蓉錦拉着花朵兒的手心疼得不行,雖說鮮血已經凝結洗淨,深入血肉的疤痕依舊觸目驚心。
花朵兒路上一直握緊拳頭,如今看到完整的傷痕,龍少爺的眸色越發冰冷,無比後悔方才的手下留情,應該直接讓烈火虎咬斷那惡毒女人的手臂,再讓毒芒蠍把她毒成茅坑裏的石頭,又黑又臭!龍少爺的心裏,再度給這筆賬狠狠添上一筆。日後的花家,才真正體會到放任自家子弟嬌蠻任性的後果,才真正體會到什麽是積羽沉舟,群輕折軸。
細細聽了花朵兒一五一十的講述,花儒和李蓉錦并沒有多言埋怨或斥責龍少爺甥舅二人給花朵兒帶來的無妄之災,反倒連連寬慰安撫,很有分寸地詢問龍少爺幾個關于他村莊家人的事情。這也讓龍少爺和蘭軟軟越發感動了幾分。所謂耳濡目染,有如此胸襟的孩子,果然父母同樣豁達。家風乃一個家庭的魂魄所在,如此光明磊落,處事豁達,比起世家大族的秉性,也毫不遜色。
“天色漸晚,無痕你帶着他們去梳洗休息一下,我做好飯再喊你們來吃。”李蓉錦溫和地笑着說。
蘭軟軟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原來就是個廚子,今個兒的飯我來張羅,你看我們過來蹭吃蹭喝蹭住兩手空空,”亂軟軟瞥了曼珠一眼,“唯一一只豬也殺不得,實在慚愧。”
“蘭叔莫要再客氣了。”花朵兒豪邁地用力拍了拍蘭軟軟的肩膀,帶着兩人一豬往外走。
龍少爺看着拍在蘭軟軟肩膀上的手,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把那只小手抓過來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搓磨搓磨!自家舅舅怎的屁話多福利還這麽好。龍少爺有點幽怨地挺了挺胸膛,想着若是花朵一個箭步沖過來砰砰砰小拳拳捶幾下胸口該有多好!
待到他們三人走遠了,關上門,李蓉錦原本滿臉的笑意變成了凝重的表情:“阿儒,我記得花離在花家的地位不低,他護着的人肯定是最最嫡系的子弟。朵兒下了這樣的重手,他日回到花家,萬一,“李搖搖頭:“不是萬一,是很大可能會跟她正面相遇,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朵兒。”
花儒微微一笑,拉過李蓉錦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什麽時候對我們的女兒這麽沒信心?朵兒為人正直,卻并不愚蠢。朵兒能讓她吃一次暗虧,就有本事讓她吃第二次。”花儒冷哼了一聲:“花家竟堕落到這般境地,簡直叫人寒心。”
看到李蓉錦欲言又止,花儒将自家夫人的手又握緊了些:“你放寬心,你道我為何又想着回京了?明擺着送肉上菜板的事情我花儒可不做。”花儒的臉色又沉郁了幾分,“我忍了這麽多年,就算死,我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你想上京,難道另有隐情?”李蓉錦的雙眸睜大了些。
花儒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只玉蟬模樣的東西,玉蟬光澤流動,細看才知道并非栩栩如生的死物,而是全身流轉綠色光澤的小飛蟲。
“你一定知道我們花家的郝老祖。”花儒定眼看着妻子,“我娘懷着我的那一年他突遭暗算,而後失蹤。失蹤前,他把他的本命元□□給我娘。”
“這!”就算是李蓉錦也大吃一驚。
郝老祖并非花家人,而是當年花五的親随。當年的大戰,花五身邊的人,包括他自己全數戰死,唯有郝老祖憑借自身奇特的修為活了下來。
要知道天元境強者壽命能夠達到四百歲,步入聖階便能達到八百歲,再而後仙元境壽命能到一千五百歲,至于神階,那據說是能與天争命的存在,誰也沒見過,誰也說不清。
郝老祖而後一直守護花家,他的功法另辟蹊徑,盡管只有天元階的修為,卻已有五百歲的高齡。
“這小獸曾替我們解了幾次圍,後來莫名其妙開始變得虛弱,作為郝老祖的本命元獸,它奄奄一息,代表郝老祖也命懸一線。”花儒輕嘆一聲,“所以我一直沒有跟你說起這件事,怕給你希望,又讓你失望。”
花儒頓了頓,“但就這一年,它的狀态漸漸恢複,我想老祖,怕是要回來了。”
花儒的眼神明了又暗,神情多了幾分蕭索之意,“都是我無用,娘親,你,還有孩子們,我一個都護不周全,唯一的希望就是借着老祖的情份,男人大丈夫,我真的茍活于世,丢人哪!”花儒言罷,頭重重垂了下去。
為父為夫,卻連疼愛心愛之人卻護不周全。對于男人來說,最最狼狽,最最無能為力,最最無法忍受的,也不過如此了。
反握住丈夫的手,李蓉錦輕聲道:“相同的處境,沒有人會比你做得更好,阿儒。”
“呦。”李蓉錦輕笑一聲,“我們的客人還真的在張羅晚飯。阿儒,這兩位,你怎麽看?”
花儒長舒了一口氣,語氣也輕松起來,“眼神清明,氣質磊落,性格爽朗,不俗之輩。”頓了頓,“就算有所隐瞞,只要沒有惡意,也無傷大雅。”
李蓉錦點點頭,雙眸水光微漾,語氣卻多了幾分親切,“如果無痕在,應該也像墨非龍那般高大俊朗。”話音一轉,“朵兒多交幾個朋友也不是壞事。”
“朵兒,花朵兒,”花儒和李蓉錦都覺察不到,十幾米遠的屋子裏,龍少爺翹着二郎腿,手指敲着桌面,口中反複念着花朵兒的名字,越念叨越覺得這名字美,越念叨越覺得順口。
“還找什麽老祖做靠山,本少爺就是一座連綿不絕,巍峨雄偉的大山。”龍少爺站起身子,嘿嘿一笑,“本少爺這座山就是素了點,栽上花朵兒就完美了。”
龍少爺還沉浸在種花種樹的快樂中無法自拔,結果花家夫婦下半段的話他完美地錯過了。
房間裏的花儒用杯蓋撥了撥茶碗裏的白沫,“阿錦,當年老祖曾與狄親王訂下一門親事,狄親王府的第三代當與我花五後代結成親家。狄親王府一脈單傳,現如今也只有一位小王爺,這親事,自然落在朵兒的頭上。”
李蓉錦聞言猛地站起身來,“花儒,你什麽意思,你究竟瞞了我多少事?”
花儒苦笑一聲,“我料想老祖兇多吉少,老祖不在,我們一家落魄至此,狄親王府如何會提起這樣的事情。”頓了頓,“但現在老祖無恙,事情又是另外一說了。”
李蓉錦目光清明堅定,聲音斬釘截鐵:“我不管是狄親王府還是當朝太子,只要朵兒不喜歡,一切免談。”
花儒搖搖頭,“我曉得你的脾性,你放心,若是朵兒不願,這門親事就此作罷。”花儒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戲虐,“債多不壓身,我們得罪的人多了去,也不在乎多個狄親王府。說不定,他們還巴不得能撇下我們這樣的破落戶。”
夫妻閑聊間,就聽到外頭蘭軟軟的公鴨嗓響起:“開飯啰!”
與此同時,一個清亮的女生響起:“朵兒!“
聲音戛然而止,而後便是花朵兒低沉卻又略帶着急的聲音:“什麽躲哪兒了,我在這,蘭蕙。”
花家人看到這一桌子的飯菜都有點發愣。
李蓉錦貴為李家嫡女,嫁人前可謂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而後一家奔波好些年,吃穿哪計較那麽多。以至于即便花家較之白峰村的好些村民生活都富裕些,但在吃的方面實在沒強上太多,頂多就是肉管飽不管好。
而蘭軟軟,當年的蘭家豆腐可是風靡整個鎮,最重要的是,他妹妹蘭酥酥的廚藝,綁住了一代神尊墨言的胃兩輩子。如此耳濡目染之下,蘭軟軟的廚藝不好才怪。
爆炒,清蒸,水炖,煎炸,李蓉錦甚至有種回到李家家宴琳瑯滿目的錯覺。
“天哪,李姨,你們家什麽時候多了這樣的大廚。”跟着花朵兒進來的女子嚷了一聲,咕嚕吞了一下口水。
女子體型略胖,珠圓玉潤,皮膚白皙,眼睛,鼻子,嘴邊似乎都跟圓挂上鈎,一笑起來讓人感覺很是讨喜。女子穿着粗布衣衫,頭發身上也無多餘的配飾,整個人很是幹淨利落,簡單質樸。
女子姓何,叫蘭蕙,是白峰村村長的女兒,她的大哥,以人元境中階的修為,當上了百鳳城巡城隊的小隊長,是白峰村最值得驕傲的人物。
何蘭蕙從小和花朵兒情同姐妹,感情甚佳。
“蘭蕙,來了就快坐下,一起吃。”李蓉錦笑容滿面地招呼道,“蘭兄弟,辛苦了,這一餐怕是這二十來年我們家吃過的最豐盛的一餐了。“
李蓉錦話音剛落,龍少爺就不禁看向花朵兒的方向,果真見她雙眸亮晶晶地看着那一大桌子的菜,雖不至于垂涎欲滴,但那個小竊喜的表情,跟小饞貓無甚差別。
龍少爺抿抿嘴,可憐的娃,就他舅舅這種水準就讒成這樣,平時吃的都是些什麽樣的豬食呀。
龍少爺心裏盤算着,這小身板,可以再高一點,這胸,龍少爺垂下眼眸,可以再挺一點,這臉色,可以再紅潤一點,主要是這吃飯的心情,可以再好一點。
蘭軟軟這坑爹坑娘坑外甥的貨,總算有點用武之地,龍少爺心裏已經直接把他親舅舅指定為花朵兒以後的專廚。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興。蘭軟軟和花儒相談甚歡,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花儒出生大家,卻意外落魄,蘭軟軟是出身市井而後飛黃騰達,經歷雖不盡相同,但有一點卻是共通的,那就是兩人同樣是厚道,良善,願意為自己家人傾盡所有甚至付出性命的人。
李蓉錦倒是多瞄了龍少爺幾眼。
正襟危坐,舉手投足,一嘗一品,都頗具大家優雅之風,不多言,不多語,笑容不增不減,讓人感覺既不過于親昵又不至于疏遠。
“走,蘭兄弟,你我二人再去院裏喝上一盅酒。”花儒扯上蘭軟軟的手臂,拉着他不由分說地朝門外走。
“花,無痕,我們出去會,我有話跟你說。”何蘭蕙朝花朵兒勾勾手指,不忘瞪了龍少爺一眼,“你幫李姨收拾收拾。”
“娘,我來吧。”花朵兒站起身。
“我來我來。”說時遲那時快,龍少爺一把搶過花朵兒的手裏的碗,兩人的肌膚難免一擦而過。
龍少爺靈臺一震,作為一個對女性零觸感的老處男,只感覺自己的手仿佛觸到一塊那麽光滑,那麽細膩,那麽溫熱的乳脂美玉,靈魂都要出竅了有沒有,龍少爺只恨方才的動作太快,角度太偏,應該可以摩擦得更久一點,範圍更廣一點。
當然了,長輩面前,無論內心如何浪打浪,龍少爺的聲音又體貼又溫柔,“你今天太累了,手又受傷了,還是我來。”
這話聽在何蘭蕙的耳朵裏,怎麽聽怎麽有種賢惠小媳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