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5-27 14:17:28 字數：4211
三人從流芳閣側面的一扇小門進入，避開了紙醉金迷的人群，那小門裏的房間竟是層閣樓不盡，別有春秋。暗紅色的紗簾，昏暗幽香的燈籠，有一種時光旖旎綿延的味道。
三人于一間房屋坐下，錦琰挪過一壺精致玫瑰色的酒，看向二人，紫胤搖頭，紅玉道：“多謝，從不飲酒。”她又挪過一套但秋香色的茶具，緩緩倒入滾水，暈染開來獨特的清香。
将茶遞給他二人，從袖中抽出一把扇子，半遮着面問道：“這下，說話可方便了？說吧，二位要多少銀子？”
紅玉望向紫胤，紫胤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錦琰一怔，随之問道：“二位莫非不是……官府遣派之人？”
“不是。”紫胤道：“昔日聽聞此處有幹将莫邪出現，貧道一生極為喜愛劍，若是……姑娘對這兩把千古名劍知曉一二，還望透露。”
錦琰搖着扇子，接口道：“原來是劍啊，聽你一開始說，我還只當是什麽名酒或者玩物……還在想着我小小流芳閣哪有這等福氣，讓道長這般仙人親自駕臨。”
紅玉暗忖此人并非簡單之輩，看她不經意間吐露，心思甚是缜密，自己的身份恐怕也早已被對方瞧出。莫非……？
紫胤卻并不着急，繼續說：“幹将莫邪是傳說中的名劍，百年來無人真正得見，貧道此行亦是做好打算，能否一見，順其天意。”
“……莫怪我女人家見識短，劍啊刀啊的，道長跟我談，真是枉費心了，風情月債胭脂香粉美酒佳肴我還在行些。”
“……”
“何況，不就是一把劍嗎？就算是聽道長所言，歷史久了些，不也還是一個兵器？除此之外，還有何稀奇可言？無人得見……只怕是就不存在吧！”
聽得些許逐客之意，紅玉和紫胤都明白該離開了。
流芳閣對面石橋上，二人一邊走一邊各有所思。
紅玉問道：“難道鴉九大師所說不是……？”
“尚不可定論。只是，若真是傳說中神秘名劍，自然驕傲些。”紫胤回答。
這句話，加上之前他盯着錦琰看一事，激怒了紅玉，心中一刺，便不再言語。紫胤則是渾然不知。
當下二人來到客棧要了兩間房，紫胤轉過頭剛想說什麽，紅玉竟是一扭頭就往對面走了。
雖覺得有些奇怪，也不知原因。
當夜，紫胤的身形忽然出現在鴉九住處，剛剛站定，鴉九便開門說：“就知道你有這脾性，進來吧。”
“可曾見到莫邪幹将？”
“……前輩，紫胤不明，為何……”
“為何劍氣時有時無，深不可探？”
“……正是。”
“我亦是偶然有一次與她街上擦肩而過，感覺出來……這就是鑄劍之人的直覺吧！絕對不會錯。只是不知道，她是莫邪，還是幹将……”
“……莫邪不是雌劍？”
“……你啊，死腦筋，夠過了那麽久了，雌雄之劍不過是前人所傳，誰知道究竟為何。”
“……”
“看你這樣子，定是碰了釘子，無妨，鴉九我有辦法讓她不打自招。”
“前輩……”
“诶诶诶，看你，均為鑄劍之人，難道我會做出有損名劍的事嗎？忒小看我了！”
紫胤不言，鴉九自顧自道：“果真名劍，果真極聰明的劍靈……沒有任何地方比煙花巷柳之地更安全了，常人誰想得到？”
轉過頭來，看着紫胤一笑：“你這般模樣，去那個地方可曾招了章臺之柳？”
“……”紫胤閉上了眼睛。
“呵呵……咦，為何不見今日紅衣劍靈姑娘？”
“……徑直回房去了，未叫她。”
鴉九盯着紫胤，想了一會，道：“你可曾為判斷劍氣凝神看哪位錦琰姑娘？”
“有。”
“可曾贊譽于她？”
“……不曾……”
“今日碰了一鼻子灰，可曾對紅玉丫頭說了什麽？”
“……見與不見，皆看天意，若是上古名劍，自然驕傲些。”
“……………………………”
“前輩？”
鴉九唇邊忍着十足的笑，嘆了口氣，拍了一下紫胤的肩。
“紫胤……虧你百年功德，劍術大成，于某些事情上，你真的連我這老太婆或者普通凡間青年男子都不如。”
“……前輩何意？……”
“無事……”鴉九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說：“老太婆我還真有點可憐那丫頭。”
“……談到此事，紫胤尚有一事不明。”
“說來聽聽。”
“紅玉……身為劍靈，今日卻完全不知前輩身份。”
“……”鴉九不言，半晌道：“今日我不是勸她以後莫再靠近火嗎？”
“是……”
“随我不知道原因，亦猜得出她之前受了重創，不知道是靈識上的，還是靈體上的……是你救她回來的罷？這可不簡單，你難道會龍淵手藝？”
“自然無從師學……所用天墉靈度之法。”
鴉九驚愕地看向紫胤。
“你，當真？”
“絕無戲言。”
“那可至少是兩百年修為！”
“……”
片刻，鴉九徐徐笑道：“我說呢，眉眼之間，那丫頭為何這樣死心踏地……紫胤，你果然不簡單啊……這樣好！這方像你，本就是一副熱心腸，卻又為何總做出冷漠之态？”
“……實有原因，委實欠其諸多。”
“……什麽欠不欠的，人世間相遇之緣太過于玄妙，而你我，還有那丫頭，這種活了太久的人能遇到，豈能不是天意？”
“……雖如此，心中早已放下……亦不願執念太深。”
“……”
鴉九不再往下說，良久方道：“那丫頭損耗太大，加上靈識受損——不知是不是以前憂思淤積過甚……總之雖救了回來，奈何靈力大削，可能已經不再擁有普通劍靈的能力了……往後，人鬼仙神分不清楚，倒還是小事……若再有損……即便是我師父在世，也救不回來了。”
“……”紫胤沉默不語。
“看你表情，似乎不打算告訴她。也好……”鴉九忽然嘆道：“以她心性，怕是知道自己不如一般劍靈，便不會再留于你身邊了。”
……
臨走時，鴉九忽而叫住紫胤，思考了片刻，卻只說了句：“走罷！三日後，照我方才說的做……”
紅玉在床上躺了一會，卻只是難以入眠，思前想後，總覺得今日是自己太不可理喻……明明已經知道他只是愛劍而已，也許……他早已看出錦琰并非真正人類，而自己則是到後面從言語中推斷出來……奈何，心情無法釋悶，便輕輕打開窗戶，趁着月色躍了出去。
夜已深沉，四下無人，只有餘下的燈籠或火光生出些許暖意。城中河一處石橋上，扶石站立，随意看着，只願心靜下來。
靜下來麽……紅玉忽而想起，曉蓮小時候睡覺時，她曾唱着安陸流傳甚廣的童謠，哄她入睡，那首曲子…….令人心神安寧……
想着四下無人，紅玉開始吟唱……“楓葉橋兮楓葉紅，桂花糖軟飄香濃……”唱了幾句，覺得自己過于忘情，忍不住笑起來。卻聽得不遠處，居然有悠揚笛聲傳來，曲調與她方才所唱絲毫不差，她此時停住了，可那笛聲卻是未停，仿佛早已熟知曲調……悠揚動聽，安撫人心。
“莫非此地有安陸之人？”紅玉也不及多想，循着聲音找去。
城中西南有湖，湖中心有島，傳說是仿照西湖人工建成。聽着笛聲越來越近，紅玉一面走一面揣測……
月下紫藤仿佛幻境，花瓣飄落之處，站着一個白衣飄搖的青年……閉着雙眼，笛聲圓潤。
似乎是聽見紅玉到來，那人放下白玉笛子。朝紅玉走過來，此人……劍眉鳳眸眼，身材修長，翩跹儒雅，不似凡塵之輩。約摸而立之年，走來之時，身後卷起淡紫色紫藤花瓣，全身素白，衣袂下方印有淡淡水墨山河，黑色的長發徐徐飛揚。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無意中聽得姑娘吟唱民間小曲，辭藻雖淳樸，卻是溫暖人心令人開懷，心動之際不覺得附和笛聲……失禮了。”
紅玉覺得此人言辭溫和，舉止讓人莫名的舒心……絲毫不像是初見般隔閡。她擺擺手道：“無妨，若不是公子笛聲提拔，紅玉那曲調只會惹人笑話。”
“哦，紅玉？”他雙目彎彎含笑道：“紅梅青霜，玉骨芳魂……像是昆侖山巅玉紅草，聞之醇厚，品之彌醉……于紅玉姑娘氣質甚符。在下承影，有禮了。”
“……”紅玉亦還禮。兩人相望片刻，承影問道：“紅玉姑娘為何深夜獨自出行？”
紅玉笑道：“承影公子不也無睡意？”
“……正是，在下習慣于夜中出來觀看這番景象……越發人靜之處，方能寧心靜神，自得樂趣。”
“承影公子雅趣……”
“從未在長安見過紅玉姑娘，可是出門游玩，或是……攜夫君出游？”
紅玉耳根一紅道：“只是……出門探訪親友……不會在此地呆的太久。”
“這樣啊……”他笑道。
二人又随意聊了些閑事，紅玉覺得太晚，便行禮告辭。
承影還禮笑道：“若有緣，在下但願再見到紅玉姑娘。”
回去時，仍是從窗口躍入，四下寂靜。回憶起此夜情景，總覺得沒有從承影身上感受到什麽惡意，出門在外，多結交一個朋友亦是好的……因為此刻心情明顯是好多了，紅玉輕輕吹滅蠟燭，睡去了。
次日一早，紅玉向下張望，便看見紫胤已經站在櫃臺，正在與掌櫃的商榷什麽。紅玉不便打擾，等他二人商談完了，紫胤卻上樓來，示意紅玉進他房間。
紅玉将門合上，紫胤側身對着她。
“明日深夜……再去一趟流芳閣。”
“紫胤道長仍是覺得錦琰姑娘……？”忽而又突然想起那夜不快之事，晨間明明不再介懷的，不知道哪裏來的脾氣，直接道：“若要去，紫胤道長小心些便是，商談、想視，紅玉并無協助之處。”
一席話把紫胤說得莫名其妙。紅玉忽而覺得自己有些過了，改口道：“昨夜疲倦，略有不适……便在此處等紫胤道長罷。”
紫胤沉默片刻淡淡道：“夜深出門游歷……想必耗靈太甚。”
雖然有心告訴她日後必須當心，但無從啓口，鴉九所言于他內疚更甚，面上卻是冷冷清清。
“……”紅玉無言以對，甚至隐隐的有些心虛。
“……”紫胤也未再言語。
良久，竟像是中間沒有那般插曲，紫胤接着說道：“鴉九前輩有謀劃，須得三人一起，方能見到莫邪或幹将。”
“……紫胤道長不是說過不會強人所難？”
“确實不會，鴉九前輩執意如此，但鑄劍之人，絕不會傷劍。”
“……恩”紅玉緩緩低下頭說：“紅玉知道了。”
第三日，紫胤和紅玉來到流芳閣，已經接近半夜，四下也無人煙，鴉九卻遲遲未到。
紅玉四下望了一圈，緩緩道：“今番打劫‘上古名劍’，紫胤道長當真有妙計？”
“……”他似乎靜靜凝神，并不理會。
“劍氣……”他輕輕說。
紅玉未聽清，剛想問時，紫胤道：“站得離此處遠些……于流芳閣正門前方二十步舞劍即可，若看到烏鴉黑羽就可停止。中途若是有恙，即刻離開。”
紅玉被弄得一頭霧水，無奈紫胤從未有過開玩笑的歷史，只好雙袖一抖，古劍紅玉輕落掌心——心中，卻是有些不情願的。
走到廣場中心處，思來想去，不管裏面那個女子是不是千古名劍的劍靈，有沒有看見，此時此刻此地，卻是不能馬馬虎虎丢人現眼的。
當下紅衣飄搖，雙劍輕靈，宛如仙女舞姿，卻又帶着陣陣銳氣。
一股勃然龐大的劍氣自後方滾滾而來，越過紅玉，向着流芳閣席卷而去。紅玉動作慢了些，心下想：“古鈞…….紫胤？”那劍氣竟是越發有魄，排山倒海般浩浩湯湯……幾乎是紅玉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流芳閣內亦轟鳴出一陣更為淩冽的劍氣，猶如上古蒼龍般銳不可擋，與紫胤的劍氣砰然相撞，空氣中擦出巨大漩渦，紅玉亦覺壓得人喘不過氣。兩相争持，互不将讓。
黑色羽毛嗖地落在紅玉跟前，紅玉一驚，馬上避到一邊，因流芳閣內部的劍氣漸漸……将紫胤的劍氣逼了回去。
門被砰地打開，錦琰冷笑着走出，看了紅玉一眼，立馬瞪向後方的紫胤。
神不知鬼不覺，鴉九黑色身影款款出現，笑眯眯地立在紅玉對面。
四人對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