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5-27 14:16:02 字數：4521
“楚幹将、莫邪為楚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欲殺之。劍有雌雄。其妻重身當産。夫語妻曰：“吾為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往必殺我。汝若生子是男，大，告之曰：‘出戶望南山，松生石上，劍在其背……”
——《搜神記》
當初到達江都的時候，深深為其壯闊大氣所感染，如今得見長安，自是一番不同。這古色古香的大城市，屋檐斜飛，多是銅牆朱瓦，古老石橋。街道熙熙攘攘人數衆多。紅玉一路看來，覺得呆在清淨肅穆的天墉慣了，還真對這種熱鬧喧嚣有些難适應。一邊的紫胤卻是面色平淡，不管在哪裏，他都是一種表情，仿佛世間所有景觀都已經看慣了……明明是紅玉留存于世間的時間更長。
因為二人甚是顯眼，但奈何人多，旁人只能略略掃到一健步如飛的道士和一紅衣鮮妍的女子。走至人少處，有些女孩子大膽地停下張望紫胤，不茍言笑的年輕英俊，卻是銀發落肩。而男子多是盯着紅玉出神，有些的表情還微微呆滞，這般晗露雙眸，紅唇雪顏，身形柔美，一握纖腰，走起路來顧盼神輝，額頭畫有從未見過的花紋。
紅玉面對這些大膽的凝視微微一笑，紫胤卻是目無斜視一路走過。
幹将莫邪……紅玉從未見過，都是上古時期的名劍，但他們似乎不是龍淵手藝所制……竟也不知鑄劍師為誰。也是世人的傳說紛纭，如此神秘莫測的古劍在長安有所痕跡，想必身畔這個愛劍成癡的紫胤其實心裏是極其高興的。
所謂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如果真是如此，殊不知莫邪幹将為何模樣……不過仔細想來，人海茫茫，究竟該如何尋找？
“紫胤道長打算如何尋找莫邪幹将？”
“……欲先拜訪當地一位鑄劍大師，與我是舊識。”
跟着他繞來繞去，最終在城門附近一所偏僻的小房子處停住。
進城門之前紅玉曾問過要不要化為雙劍，以免人多不便，給紫胤帶來麻煩，紫胤只是淡淡說：“不用。”
一位雙目圓睜的弓背老頭來開門，紅玉以為就是那位鑄劍大師，剛要行禮，只見紫胤拱手道：“在下昆侖山天墉城紫胤，如約求見鴉九大師。”那老頭一語不發地留着門去了，一會回來道：“主人有請。”
紅玉心下暗想：“不愧是紫胤，居然連傳言中三四年才鑄一把劍的大師都認識……”
眼前一位年青秀麗一身黑衣的少女款款而來，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紅玉想這是那師傅的孫女罷，結果紫胤站定施禮道：“紫胤，拜見鴉九前輩。”
紅玉一時驚愕無語，也馬上行禮道：“紅、紅玉見過鴉九大師……”
那女子笑道：“三十年未見，紫胤你也太客氣了，你我乃舊相識，何須如此……我看看，恩，竟是瘦了些？”
紫胤道：“前輩說笑……”
鴉九轉過頭看向紅玉，眼神一亮，紅玉仍是屈膝不敢擡頭，心中怎都想不到所有鑄劍師或劍靈都應該深知的鴉九大師……居然是個比她還小的少女……
鴉九的口氣就像是朋友一樣，随和道：“這位姑娘，可是叫紅玉？”
“是……”
那少女轉過頭去，有些戲谑地對着紫胤說：“我說紫胤，知道你喜歡劍，但劍靈乃千年古劍化形，實屬罕見……古鈞已然是傲視一方，又去何處拐了這麽一個芳華蘊秀的‘丫頭’？”
紫胤一時語塞，紅玉從未見過有人這般對紫胤講話，昔日天墉城上下都是恭恭敬敬斂聲屏氣，此刻的鴉九舉止言談皆是飒爽的江湖氣，但讓紅玉頗為親近投緣。
鴉九說：“丫頭不必多禮，定是跟着這紫胤久了，諸多規規矩矩，小心翼翼，很是無趣。他究竟如何說服你成為他劍靈的？”
紫胤：“……”
紅玉笑道：“鴉九大師，并不是紫胤道長所求，昔日安陸他只為一看，後來諸多因緣，是紅玉自己認主。”
鴉九笑道：“真是難得……”
跟着鴉九走入裏屋，方才發現四周牆壁皆是機關，裏面滿滿的應當都是藏劍，頗為壯觀，表面上卻只是普通牆壁。
來到裏屋，他二人坐于鴉九對面，皆是端莊不動，鴉九随意坐下，看他們片刻，苦笑調侃道：“你們這樣端端正正作甚？又不是來見師長的小夫妻。”
紅玉觸動心事，漲紅了臉，紫胤有些惱地說：“前輩……”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多年不見，紫胤你遇到什麽事情，我記得你當日與我徹夜長談鑄劍，言辭舉止甚是潇灑，如今怎麽這幅模樣？”
“……”
鴉九忽而問紅玉道：“丫頭莫怪，我已經是活得太久的老太婆了，只是……陰差陽錯，得了不變的面容罷了。”
原來如此……紅玉想着，心下已經非常喜歡這個靈秀可愛的“婆婆”。
“你……可是昔日龍淵工匠所鑄？看上去并無任何戾氣，純澈幹淨，不像是龍淵一貫鑄劍風格……手藝倒是了得，那位工匠……想必是十分用心。”
“鴉九大師慧眼，紅玉乃岳戍族姒父大人之作……”
“哦，遠遠聽過，當真是有緣……”
當下那位老頭走進來給三人上茶。紫胤方告知來意，鴉九的眉毛挑了起來。
“幻暝界居然還有這般厲害人物！改天定當去見識一下。”
“如前輩所言，紫胤此行……頗有興趣，未知前輩可有莫邪幹将的消息？”
“……略有耳聞……他們，略有不同，因為時光太過久遠，已經好多人不相信他們的存在了，但聽我師祖說，太古晚期戰劍莫邪幹将的劍氣和能力……已經連伏羲都為之震驚……後來，應該是發生諸多變故，雙劍不知所蹤……”
“未知此二劍為何人大作？”
“……自有人類以來，第一個鑄劍的人……，亦是另一位鑄劍大師襄垣的師父……”
“襄垣！”紅玉驚呼。
“哦？丫頭真不簡單，竟然識得襄垣？”鴉九眼中含笑，很喜歡紅玉。
“略有耳聞，襄垣便是……以魂魄鑄劍的始祖……死後自己把自己注入劍中成為劍靈，封于太古軒轅劍……此劍現為伏羲所獲，但自那之後襄垣再無醒來。”
紫胤看了紅玉一眼，回頭問道：“前輩，此二劍現如今可還在長安？”
“……有一個應該在，有一個……”
“……一個，難道？”紫胤忽然意識到什麽。
鴉九笑而不答，說：“晚上直往城中河道繁華之處流芳閣去，便知道了。”
紅玉疑惑道：“流芳閣……？”
鴉九笑道，罷了，紫胤頗為繁忙，既然難得來次長安，好好逛逛罷，莫要讓人家姑娘成日陪着你這悶葫蘆憋在屋中，豈不辜負此行？”……紅玉雖然喜愛此人灑脫有趣，卻覺得自己給紫胤招來不少麻煩。
鴉九再次注視紅玉片刻，沉靜下來道：“真真精致好劍，只是……切記盡量再不要使火焚身，因其間屬性相克，這次能轉回來，已屬不易……”
二人告辭出來，紫胤和紅玉往鴉九所指處前行。少了鴉九，氣氛頓覺有些緊張冷清，紅玉想起鴉九開的幾次玩笑，料想紫胤心裏不舒服，果然自己還是該化為雙劍，等需要的時候……
只得找些話語緩解氣氛，問道：“紫胤道長，當真交友甚多，何以認識此位高人？”
“……上一次來到長安，見到有人佩戴她所鑄之劍，看似毫不起眼，實則大有文章，一路問過，尋到此人……”
“她，亦是仙身？”
紫胤似乎有些吃驚，問道：“你……當真沒有感覺？”
“什麽？”
“……鴉九真身……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此刻你我所見，不過是她死前以獨特技藝，将自己的魂魄融入劍中——她自己成為自己的劍靈。”
“什麽！”紅玉驚駭道，“我完全未能感知……”
紫胤心下思忖片刻，方道：“罷了，此事無需多想。”
紅玉還是有些錯愕，鴉九亦是劍靈……她竟然未能感受出來。
走着走着，忽而發覺已到城中河附近，天色已暗，人不見少，燈火輝煌，又是另一種景象。
“紫胤道長……為何轉到這裏，鴉九大師所指，不是對面小島上的流芳閣麽？”
“……時日尚早，仍需片刻……四處逛逛亦可，若是疲憊，便回客棧？”
紅玉搖搖頭笑道：“從未來過此處，逛逛好了。”
畢竟，這幾日過得真如昔日夢中所見一般，那每天一個人守着劍閣的日子……已經不知道是何種滋味了。能與他一同出來尋劍，于這古老韻味又熱鬧喧嚣的長安游覽，已經是何等幸福。
街邊賣紅色金魚的小販，各種各樣的桂花菱花糖糕，藕粉，賣燈籠的攤位……衣裳首飾，書卷筆墨……琳琅滿目，讓人大飽眼福。
夜間的二人終于不再那麽顯眼，紅玉受此情景感染變得喜悅而興奮，漸漸邊走邊看，跑到紫胤的前面去了，紫胤仍是面色不變跟在後面。
紅玉當日在江都還感嘆那幾個孩子到底年輕，喜歡精致靈巧的東西，此刻卻不知不覺停在一家賣玉佩首飾的小店外，因見他家釵簪玉佩極為玲珑別致，其中一把半個手掌大小的白玉象牙彎月梳子，上面嵌有三粒紅色玉石，極為可愛，不禁看住。攤主一眼瞅見一位紅衣貌美女子停留，便開始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來，紅玉聽着只是笑，這些東西，她并無用處，只是隐約覺得那把梳子很像自己，故而停留。
背後泠泠聲音問道：“何事？”
紅玉和攤主回頭，見紫胤尋來，攤主有些嗔目結舌，從未見過如此人物，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見裝束雖然簡單，但應該是修道人士無疑，那這位女子……一時不确定二人關系。
“無事，”紅玉笑道，“時日不早了，快去尋人吧。”
攤主仍是有些愣神的看着二人走遠。
島心流芳閣，周圍是綠柳垂條，此樓與別處略微不同，顯得頗為華麗闊綽，來的都是些穿戴華麗的人物。
幾個打扮得宛如天仙的女子在門口招攬着客人，紅玉一時明白是什麽地方了。這種地方……竟然是太古戰劍所在之處？不過尚且不可定論，就如今日所見鑄劍大師……果然世間奇妙之事衆多。
看那些姑娘言談舉止，紅玉不禁擔心地看向紫胤，果然，來到入口附近時，紫胤面色有些肅殺，雖然愛劍，可他定然不會想進去那種地方。紅玉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紫胤道長……不如紅玉先……”
話未說完，紅玉肩上被人一搭，她扭過頭去，見是一個年輕的微醺的男子道：“喲……（打嗝）……今日……當真難得，不僅……看見道士也來此處……(打嗝)還又多見了一個……新來的（打嗝）紅衣美人……”
紅玉只覺來人粗俗不堪酒氣逼人，頓時眼神冷了下來，哼了一聲，單手迅速輕輕一扭，那人只覺得手腕略一刺痛，回過神來時，紅玉已經遠遠閃開。
那人伸手還欲上前，忽而一個白藍色身影擋在跟前。擡起醉眼，模糊看到一個高他一頭的道士，雙目淩冽，眼神讓他後背一涼，打了個哆嗦。
“閣下……她并不是樓中女子。”看似輕輕緩緩的口氣，卻含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寒冷，周身散發出來的魄力，亦讓那個男子酒醒了一半。
正欲說話，忽然覺得手腕又麻又痛尖叫不已，紅玉在紫胤身後看見，冷冷而笑。
“吵什麽呢吵什麽呢？今晚才剛開門，老娘倒要看看，哪個不要命的來門口鬧事？”說話間，紅玉和紫胤向門內一看，一個身着沉香色華服紅色抹胸的女子大踏步下樓，身形豐滿，挽着靈蛇髻，別一赤金扁簪，鵝蛋臉上瞪着一雙杏眼，拿着一支細細的煙槍，怒氣沖沖的過來。
“琰娘……”那個公子哥帶着哭腔說：“他們……我的手……！”
那個女子意外的年輕，容姿極為妩媚，頂多二十八九，橫了一眼那個公子哥，說：“滾！老娘看見你來氣，每次都給我惹事。”說完一腳就踹了出去……
紅玉對這個女子的行為頗感意外……看此情景，莫非是這裏主人？
紫胤卻是蹙了蹙眉頭，雖面色不變，卻是目光不離那個女子，紅玉瞅見，心下有些奇怪，更有些……“不舒服”。
那女子回過頭來，怒視二人，氣氛一時緊張起來。紅玉剛欲解釋，那女子卻是馬上換了一張熱情笑臉：“雖說帶着伴來的少見，可是帶着伴來的道長就更少見了……貴客到訪，有失遠迎，小女子錦琰有禮了。”
雖為女子，卻向二人行了一個抱拳禮。
紫胤仍是目光有異，剛欲開口，紅玉上前一步行禮道：“錦琰姑娘客氣了，小女子紅玉，這位是昆侖山天墉城紫胤真人，我二人……卻不為飲酒作樂而來，望姑娘諒解……”
“哦？“錦琰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問道：“那二位千裏迢迢來訪确是為何事？”
“此處不便……可否借一步說話？”紫胤拱手道：“勞煩了。”
“……”錦琰滿面含春笑着打量紫胤片刻，紫胤亦沒有躲閃目光，紅玉在一邊看着，心下更為“不舒服”了。
“知道了……兩位随我這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