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舞腰何如明月夜,流風拂舞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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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舞腰 何如明月夜,流風拂舞腰。

謝大當家早上來找言梳時, 手上提了個水桶,水桶裏飄着一根她從溫秉初那邊拿來的毛筆,言梳問她這算什麽, 謝大當家道:“你不是說要用筆寫才能寫好字嗎?”

言梳抿嘴, 一時無話。

那是她昨天晚上安慰謝大當家才說出口的。

言梳也不想說謊的, 可子時已過,謝大當家寫的字不比院子裏那條大黑狗刨的抓痕漂亮多少,言梳看她越挫越勇,大有不寫到天亮誓不罷休的姿态, 便只能開口道:“許是沒有好筆才寫不了好字。”

在謝大當家‘求知若渴’的眼神下, 言梳昧着良心道:“也許用筆寫, 謝大當家的字就能好看許多了。”

這些話前,她都加了‘也許’兩個字,然而在謝大當家的耳裏, 那就是‘一定’。

為了不浪費紙墨,言梳被她一路領到了昨日斷崖的大石塊旁, 那石塊的‘龜甲’很平整, 石頭也是塊烏石, 太陽曬着成灰白色,一旦沾水就成了黑色,等水跡被曬幹了,顏色便又回到了灰白。

謝大當家将水桶往旁邊一放,架着一條腿抓筆就在石塊上寫下昨日記着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大字。

言梳還沒吃早飯, 手裏拿着一塊匆匆帶出的面糕,面糕幹澀,無水難以下咽, 她一點一點撕下含在嘴裏,等面糕軟了再吞下去。

見謝大當家的字,言梳有些驚訝:“比昨天寫的好多了!”

謝大當家道:“我昨晚練了一夜,再不能看的話這雙手也就廢了。”

言梳聞言,微微一怔,她的視線從石塊上的字轉到了謝大當家的臉上,見她執筆比握劍難得多,眉頭輕鎖,嘴唇緊抿,仿佛在進行一項多困難的任務。

言梳陪着謝大當家在懸崖邊的石塊上寫了許久,其實她的字也不怎好看,只算普通,謝大當家卻誇了許久,言梳想,或許哪一日她的字能寫成自己這般,溫秉初對謝大當家應當能夠改觀了。

以往言梳總以為,山匪都是壞的,在路過奇峰寨之前,她腦中幻想過許多被抓後的情形,卻沒有哪一種是現在這般。

可見人有多面,事亦如此,未見其貌,不得妄斷。

後來幾日,奇峰寨都在善後趙氏兵隊之事,他們那一夜大獲全勝,也不是沒讓趙氏兵隊的人逃走,趁亂逃下山的兵有許多,謝大當家沒讓人追下山去。

溫秉初說趙氏兵隊可能還會再犯,須得提前做好準備,只是這一次雙方都是有備而來,奇峰寨須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

他去了奇峰寨的兵器庫中看了一遍,除了這些近身肉搏所需的兵器之外,還得有網、鈎、盾,弓箭一類,後三樣趙氏兵隊的人留下了一些,奇峰寨裏的網卻只有捕捉野獸的普通繩網。

溫秉初道:“地勢于我們有利,天然的洞坑可以一次捕捉至少上百人,但在此之前,我們得有能一次捉住上百人的網,普通繩網野獸掙脫不開,但是有匕首利器的趙氏兵隊未必不能。”

“這麽說我們還得專門去買網?”謝大當家問。

溫秉初道:“趙氏兵隊的先行隊拿盾的多,若直接落入陷進,就等于剝去了他們一層戰衣,不可不用。”

“現下下山專門定制鋼鏈網也來不及了。”夏達道。

溫秉初頓了頓,開口:“溫家倒是有不少此類鋼網囤積于倉庫中,那是幾年前為作戰準備的,只是這些年多于平地打仗,未經歷過山川,沒用過幾次。”

此話一出,謝大當家默了,夏達站在一旁眯起雙眼打量溫秉初,山寨裏的其餘幾個人也對他不算友善。

其中一人道:“溫公子這麽說,就是想讓我們放你走,叫你回去取網了?”

“誰知道他下了山還能不能回來?說不定還會帶着溫家的兵隊打上奇峰寨呢!”

謝大當家瞪了那兩人一眼,溫秉初道:“既然大家不放心,我不離開奇峰寨,你們可以讓寨子裏的人充當北方獅虎山那邊的獵戶,就說獅虎行兇,你們布下了陷阱,想從溫家買回一些鋼網,溫家本就做兵器買賣,不會不賣。”

獅虎山距離奇峰山有些遠,且那地方的确很多獵戶,專門捕捉老虎獅子一類兇獸,剝皮削骨來賣。

“好家夥,直接和我們山匪做起買賣了。”夏達撇嘴。

溫秉初朝他看去一眼,臉上挂着輕笑道:“如奇峰山上那些天坑大小的鋼網,一張造價三百四十六兩,在下底價都告訴你們了,總不至于坑了奇峰寨的錢。”

“正好,前段時間從林家搶來的錢還有一些存于庫中,此時倒是派上了用場!”一人言罷,便問過了謝大當家的意思,謝大當家也覺得此事可行,便讓那人早些準備下山,去溫家買鋼網。

溫秉初意見已經提完,轉身便走。

溫秉初走後,夏達壓低聲音道:“我總覺得這小子不安分。”

“挺安分的。”謝大當家道:“能吃能喝能睡,平日裏除了寫寫畫畫,都不和人說話,哪裏不安分了?”

“幾日前他對大當家的态度可不是這般,忽冷忽熱,心思難猜,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打什麽壞主意!”夏達說着。

謝大當家臉上一紅,心想溫秉初不理她,是因為她先前又親了他一口,正生悶氣呢。

夏達又道:“他本就是溫家人,能有這麽好心幫我們對付趙氏兵隊?說不定就是用我們奇峰寨的兄弟們來消耗趙氏,好讓他們溫家坐收漁翁之利!”

“依你看,不打?”謝大當家問:“我們不打,任由趙氏兵隊來打我們?”

夏達抿嘴:“依我看,應當将溫秉初送給趙氏兵隊,以求和。”

“夏達,你忘了你是怎麽來到奇峰寨的嗎?”謝大當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我還記得,我爹帶着我去夏城接兄長時,你就在我兄長屍體的旁邊,重傷得就快死了。當時夏城戰火連天,趙氏兵隊占領了青樓半城,你說我兄長是為了女人不知和哪一方打起來,也不知是被誰給殺了。”

謝大當家搖頭:“雖說你沒看清真的兇手,但我兄長死的那個位置,極大可能是被趙氏所殺。我爹當時根本就不願管你,是你抓着我的腿,說你被趙氏兵隊所害,妻兒老小全都死于趙氏兵隊手下,你讓我救你,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她眼眸擡起時,淩厲萬分:“如今你卻告訴我,你要向趙氏兵隊求和?”

夏達的臉色一瞬慘白,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道:“正因為大當家對我有救命之恩,還讓我在奇峰寨生活,所以我才關心則亂,開口說出了這些胡話。但大當家!我一定是為了你好的,溫秉初這人不可信,你不要被他的面容所欺騙!”

“我們不論是與趙氏,還是溫家,都不可能為朋友關系!奇峰寨是山匪窩,能于亂世立足已然不易,貿然倒向任何一邊,上百年的基業就都毀于一旦了!”

夏達說着,謝大當家擡手打斷了他:“你不是生于奇峰寨的,我是,我知道即便我不可能與溫家為友,但他趙氏殺我寨中幾千兄弟,我必與趙氏為敵!”

夏達見自己已然勸不動謝大當家,又聽見她讓自己出去,只能低下頭忍住這口氣,一腳跨出房門前,夏達道:“你終有一天會知道我是對的。”

夏達離開謝大當家房門前時帶起了一陣風,險些将屋檐上挂下的燈籠吹滅。

院內不見星空,唯有一輪月,言梳正坐在門口吃梨,那是晚飯後謝大當家說感謝她這個‘師父’而特地‘孝敬’她的。

三顆梨子,言梳吃了一顆,給宋闕留了兩顆。

見夏達走後,言梳啧啧搖頭:“我總覺得這個夏達對謝大當家的感情很不一般啊。”

她說完話,沒人回應,言梳回眸看去,見宋闕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的書,雙眼穿過小門落在了夏達的身上,夏達離去的背影于廊前消失他也沒收回視線。

言梳總覺得宋闕這個眼神有些眼熟,仔細回想,竟與多日前,他們還在落馬城的客棧第一次遇見溫秉初和林若月時,宋闕看林若月的眼神一致。

想起來,言梳驚得還剩半顆的梨子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聲,梨子摔爛,汁水濺開,言梳回神,低頭看了一眼已經不能吃的梨子,頓時可惜:“髒了……”

宋闕聞言,從一旁果盤裏又拿了一顆出來走過去遞給她,道:“還有。”

“那兩顆是給師父的。”言梳道。

宋闕笑問:“為什麽給我兩顆?”

言梳理所應當地解釋:“謝大當家給了我三顆梨,兩顆是孝敬我的,一顆是孝敬她孝敬師公的,但是我也有一顆要孝敬師父,所以師父有兩顆,我有一顆!”

“……”宋闕啞然失笑:“算得好!”

言梳昂首笑去,得了誇獎有些得意,宋闕又道:“那這顆就是你算得好的獎勵。”

言梳覺得宋闕說得沒問題,便坦然收下。

吃着梨,她問宋闕:“師父,你方才為何一直盯着夏達看?”

宋闕沒回答,言梳繼續說:“就像之前你一直看着林姑娘一樣,直勾勾的眼神。”

這麽一說,宋闕有些記不清了:“我何時有直勾勾地看過林姑娘了?”

言梳唔了一聲咽下梨子道:“就是有!那日我們從茶山回去客棧,林姑娘與溫公子于客棧前說話,你本來走在前面的,忽而停下,我險些撞上你的背,那時你就在看林姑娘。”

“撞疼了嗎?”宋闕問,伸手輕輕摸了一下言梳的鼻梁。

言梳連忙搖頭淺笑:“沒有沒有,我機靈着呢,當時就止步了,沒撞上!”

“那就好。”宋闕點頭,見指尖沾了些她鼻頭出的薄汗,于是取出折扇對着言梳的臉扇風,為她解了些暑熱後又道:“合歡花快落了。”

言梳看去,院中的合歡樹上原先大片紅粉的合歡花,的确剩了不到一半。

言梳忽而想起來溫秉初念的那句詩:“合歡蠲忿葉,萱草忘悠條。”

宋闕接道:“何如明月夜,流風拂舞腰。”

言梳問他:“什麽意思?”

宋闕垂眸瞥了一眼言梳的腰,她端坐在小凳上,淡粉腰帶束在牙白長裙上,烏發被風吹起,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軟腰,腰帶上兩朵桃花繡紋于月光下清晰可見。

他擡眸将視線落回月上,道:“沒什麽意思。”

言梳心想,都念出來了,怎麽可能沒什麽意思,還有……她一開始與宋闕起的話題,是什麽來着?總覺得好像問了什麽,他卻什麽也沒回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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