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6-2 9:26:51 字數：3398
長安也許正是仙神口中紅塵的最好象征。雀鎖春深，飛花似錦，舞榭歌臺，燈火闌珊。街道邊熱鬧的攤位店鋪，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氣恢弘的建築，既看得到凡塵溫暖熱鬧的一面，亦會不知何時厭煩這喧嚣噪嚷之地。
昔日繁華熱鬧的流芳閣，仍舊是張燈結彩。換了主人，卻不換往日格調。
自從楚王陵歸來，紅玉一直倚窗而坐，整日沉默不語。紫胤知道她與莫邪關系匪淺，亦是為二人生死不離心傷，自己心中也不好受，但從不去打擾她。雖沒有目的呆在長安，也不忍此刻催她離開。
兩個人安安靜靜呆了好多天，梅雨般悶悶的空氣中，也許是因為擁有了一份共同的回憶，雖不言不語，然絕非冷淡隔閡……
某日正逢佳節，長安城家家戶戶都來到護城河邊看五彩水燈。紅玉在屋內聽得外頭熱鬧，紫胤恰好被掌櫃的請到家中有事，心想出去走走也好，亦可避開紫胤，好好想一想很多事情……
護城河畔流光溢彩，人群摩肩接踵，空中孔明燈飛得很高，就像靈魂尋找天界一般……紅玉小心避開人群，尋到護城河西側一處石橋，那裏比較安靜，又能看見花燈在水中徐徐飄走。
回想起來到長安的第一日，也是在這條河旁邊，隐隐尋到莫邪的劍氣……那般收放自如，與常人無異，紅玉當時亦絕不敢相信……
豪爽潑辣，有膽有識，敢跟紫胤當面對峙劍氣……一開始的不太客氣，到後面的熱忱與信任……同樣是劍，同樣是“女人”，同樣是千年，紅玉還從未遇到過這般知己好友的存在……唯有那日梅林之談，才忽而看到她內心之下的絕望和執着。
她曾經是那般壯烈強大的戰劍……蒼穹劍鋒……無比恢弘。
記得有一次，莫邪，紅玉，鴉九和紫胤都在一處，夜已深沉，莫邪忽然興起約四人去喝酒，紅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紫胤卻是直接拒絕。莫邪曾半開玩笑半認真指着紫胤說：“一個男人，連一個愛你的女人都保護不好……就是此刻陪我們喝兩杯，又能怎樣？”
此話露骨，說的紅玉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紫胤的面色亦難以形容，最後還是鴉九笑起來岔開話題化解了僵局……好在紫胤事後也并不計較，沒有責備紅玉讓莫邪知道太多事情。
聆聽雨聲輕落到枯荷上的聲音。莫邪和紅玉坐在梳妝臺前各自想着心事，她忽而說：“妹妹，我替你梳梳頭吧。”
“姐姐為何？”紅玉轉身道：“可是我發絲淩亂？”
“非也非也，妹妹不知道麽？南方有習俗，女子為心愛男子梳頭，便是永結連理的意思；而女子之間相互梳頭，則是金蘭一生不會分開的意思。”
紅玉笑道：“自然願意，多謝姐姐了。”
黑絲如綢緞般閃耀着，徐徐垂落，襯着膚如凝脂的雙肩和火紅衣裙，鏡中之人面若桃花，別是一番醉人之美……
她為紅玉挽起長發嘆道：“妹妹這般模樣……不知道會有多少男人争破頭來提親，偏偏妹妹如此死心眼，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還是一棵空心冷杉木。”
紅玉撲哧一笑，莫邪也忍不住笑起來，手上動作靈活翻動。這樣閨房中開紫胤的玩笑，也是紅玉從未想到過的，然而，卻是如此溫馨真實。
除了母親，還是頭一次有人幫自己梳頭。那日紅玉梳着長安女子多有的肖月發髻，底下垂順着縷縷長發，別一只簡單的碧玉飛燕釵回到客棧，上樓時，見到紫胤的窗戶開着，他正和鴉九研究着一柄造型有些奇異的劍…….聽到動靜，二人一同轉過頭看到紅玉，一時都看住了。
紅玉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年紀真的不算小，偶爾改變一下發髻本來就不适應，低頭輕輕施了一禮，轉身回房去了。
紫胤回過頭來，面對的是鴉九意味深長的笑臉……
還有一次，莫邪和紅玉共乘一尾小舟，輕輕在流芳閣畔的湖中游玩。打鬧之際，莫邪一眼瞅見紅玉腰間有東西，一把揪出來，是兩個小小的卷軸，施了一些法術，變得更為輕巧而不重。莫邪笑道：“什麽寶貝東西，貼身帶着？”
紅玉忙過來搶，奈何晚了。
莫邪打開讀着，倒也沒有笑什麽。看了大半，問道：“這是什麽？出自何方高人？這樣有心！”
紅玉道：“昔日紫胤道長所贈，就是……讓我離開昆侖的那次。”
“……”莫邪有些不可置信，眯着眼睛看着紅玉道：“我可不信，他如何給你這兩個卷軸的？”
“說是天墉城經閣所藏上古經卷，關于雙劍的，恰好我使用雙劍與我有益，本想作為鑒別之禮的罷……”
“……”
“姐姐？”
“哈哈…….”莫邪笑起來，扶着紅玉胳膊，半刻平息些說：“妹妹……我只當他傻，不懂得惜福，如今我覺得，他傻，你更傻。”
紅玉有些錯愕道：“姐姐何意？”
“你啊……你家道長那般別扭，你跟他相處甚久，如何他說什麽你便信什麽？”
“這……紅玉仍是不明白。”
“這根本不是上古經卷，也絕不可能是，細看便知，只是用了舊些的紙罷了，墨跡絕對不是上古時期有的……而且你不曾仔細揣測內容嗎？這分明是你家道長苦心竭慮，專為你一人所創的劍技和心法，還有些護養心脈調理氣息的仙術，果然厲害，竟然能摸透古劍紅玉還能創出如此相配美妙劍法……你居然以為是天墉城留下的，哈哈哈哈……”
紅玉不再言語，心中縱然有驚天波濤，也不敢表現出來了……當下臉羞得飛紅，縱有“醍醐灌頂”之感，亦是被此時心中起伏和窘迫掩蓋了……
幹将出事那天一早，莫邪還很高興地送給紅玉一個白色錦囊，上面有她繡好的淡淡紅梅。“妹妹把最寶貴的東西裝進去罷。”紅玉想了一想，掏出那枚幻暝界夢璃所贈晶石，因只有此物是二人共同都有……
“……相思魄？！”莫邪有些驚駭，“何處得來如此珍異之物？”
紅玉告知夢璃所贈一事，莫邪感嘆道：“這個晶石百年不遇，結出就是雙生，卻都送給你們……妖界主人，竟然如此胸懷……”
當日夢璃只字未提，紅玉細細想來，滿懷感激。問莫邪道：“此物可是能增長靈氣，必要時候保護佩戴之人？”
“詳細的我也不清楚，應該有這些作用，聽聞若是相思魄的持有者交換該晶石，方能求得長相厮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許也只是世人所願。不過，這個晶石稀奇倒是萬萬不假。”
……
那樣的時光……那樣的摯友……那樣的她，告訴自己那麽多的事情……
火光下，她的血痕染紅了衣裳，淡然的笑容，悄悄在紅玉耳畔道：“妹妹……你……果真沒看錯人……”
紅玉輕輕拉開腰環下別致的白色的小錦囊，上面還留有莫邪繡的淡淡紅梅。慢慢摸出那塊幻暝界藍色透亮的晶石，若有所思。……
半晌閉上雙眼，微啓時便是淚光朦胧，望向天空中分不清彼此的繁星和飛燈……
紫胤來到掌櫃的家中，不過是掌櫃的有些貪財，偶有心邪産生的鬼魅迷夢，也不是大事，書了一張平安符便回到客棧，卻不見了紅玉。
見匣中雙劍仍在，微微安心。遠遠處石橋上一抹霞影似的紅色，恍惚看見一個白色身影徐徐靠近，心下思忖時，聽到後方敲門聲響。
鴉九輕輕抱手含笑，立在門口。
“前輩……”紫胤拱手道。
“丫頭呢？又一個人撇下你出去玩啦？”
“……承影已在一處，安全無虞。”
鴉九忽然不知道該用看聖人的眼光看紫胤，還是該用看朽木的眼光看紫胤。
“紫胤，今後打算去往何處？
“尚未決定……”
“哦，懂了，要等丫頭一起商量，哎哎，你就不怕丫頭跟那個影小子跑了麽？”
“前輩……此話不可兒戲……何況，我對紅玉，古鈞都是如此，若有一日他們想要尋得自由，我不會加以阻攔。”
“老太婆我倒覺得兩個劍靈在一處挺好，不會像跟着你這樣辛苦，而且人家影小子待紅玉……比你熱情些。”
“……”
“呵呵，玩笑而已，紫胤就當是老婆子活得太久胡言亂語，莫往心裏去……此次鴉九，亦是想要出門遠游了……特來告別的。”
“前輩？”
鴉九喊了一聲：“老周……進來罷。”那老頭抱進來兩個黑漆劍匣，上面印有小小的烏鴉圖案。
鴉九示意老周打開劍匣——一柄單劍，一對雙劍。看似簡簡單單，單劍通體湖水般藍色，泛着青碧寒霜光芒，劍紋精致；雙劍玲珑透明的紅色，泛着金色溫暖光芒，精美輕巧……
“前輩，這是……你收藏千年秋水寒玉，雯火琉璃玉和星淬鐵？”
“這是鴉九能為紫胤……和紅玉丫頭所能打造的最好的劍。”
“…….前輩之技紫胤自然明了，心中不甚感激，可……這等厚物，如何受得起？”
“啊呸，以為你要說什麽，客客套套的，我願意還不行麽？”
紫胤無語，鴉九一笑，輕輕說：“你拿起來我看看。”
紫胤右手拿起那柄單劍，只覺得輕巧之間透着渾厚蒼勁，那劍似是有靈氣，像是歡欣鼓舞般煥發出跳動的碧藍劍氣。
“果真此劍喜歡你，這般高興認主……”鴉九笑道。紫胤心下佩服，雖他所鑄之劍亦靈氣逼人，卻是比不上鴉九的一半。
“記得讓丫頭也試試。”
紫胤将劍雙手放好，行禮道：“多謝前輩！…….紫胤感激。”
鴉九想了一想道：“好好待這劍罷……這次所贈之劍，暗含機關，也說不明，倘若你二人悟到，或許能救你們于危機之中。照理說劍的名字由執劍人取，現在也不急于一時，若想好，告知我吧。”
“……紫胤記下了。”
鴉九離開時道：“紫胤……下次見面不知何時，老太婆……還有一句話對你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