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把塵封的那個名字從心底扒開,對着他的名字無聲自問,盡管他聽不到,她也看不到,她依然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問出來。
這一趟,用了七八日吧!
找到塗山地界時,她已筋疲力盡了。
臉無血色的沖進他居住的居室,裏面空無一人。
他常喝茶的桌上,放着一本書卷。
書上,一朵血紅的花印在那裏,與她掌心那朵一模一樣。
“命恤花,秘術雖存但從未用過,因為此乃逆天之行,凡用此方者,以命恤相連,一人得生一人長逝……”
“命恤花,秘術雖存但從未用過,因為此乃逆天之行,凡用此方者,以命恤相連,一人得生一人長逝…………”
這句話,反複在心裏回蕩,猶如那寺前洪鐘,震響開來。
聽的心鳴識啞,一字一句如一把鋒利的尖刀,把心頭的肉片片刀割,所有的記憶似鮮血淋漓,悲傷狂湧撒下。
她跌跌撞撞走出門檻,對着塗山滿地,泣聲哭喊:“火狐貍!”
可回應她的,除了響徹遍野的回聲,什麽都沒有。
她開始找,圍着整個塗山,瘋狂的找。
碰到個人,便問:“南辰呢?”
回答她的不是搖頭,就是默不作聲。
找來找去,找到了樹洞,還未靠近,便聽到了老樹仙坐在樹洞裏,那悲憫大地蒼天的哭聲,“我的狐貍娃子啊,從小在我身子底下蹦跶,調皮搗蛋把我那樹皮沒少摳,摳的這兒少一塊那少一塊,長大了不好管了,不就是門親事嗎?至于吓得你小子命都不要了……”
舍子默默退了回去,一個人又回到他住的地方。
月上了樹梢。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就這麽坐在臺階上,一直坐着,低着頭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臺階上出現一只大腳,是老白的。
舍子擡起頭,淚眼婆娑的問:“南辰呢?”
老白沉默了會,坐下來,沉沉道:“青丘已經向天界禀明,狐族二太子中了花蠱病重,無力回天,婚事自然也取消了,南辰都沒了,那公主嫁個死人做什麽。”
“他怎麽會死?”
老白鼻涕一把淚一把,道:“那日殿下正好端端的,突然就發瘋了,差點把塗山翻過來,吓得小鎮上的村民躲都沒處躲,後來,也不知他怎麽了,就七竅流血魂離了身,這事,好多村民都看見了,連帶着身子也消失不見,到現在,青丘狐帝用上狐靈術都沒有找到他。”
舍子嘆了口氣,似是把命血都随着這一嘆吐出來。
熱淚無法制止,似那決堤海水傾盆而下。
一行一行,不停歇。
她跑到房裏,跑到他的書桌前,淚眼婆娑的望着書中那朵命恤花,盯着花下那一小行字,細細看,縱然淚痕遮擋了字跡,她仍然艱難的一個字一個字看着。
書中寫:命恤海,凋零之岸,回生點,汁苦入口,此命系結,掌中着一血口,元神入掌,牽結,得以回元。
“你為什麽瞞着我……”字字伴着哭聲艱難而出,抱着那本書冊,泣不成聲,痛苦不堪。
若留我一人換骨存活,有何意義?
南辰你這個大騙子!
一人長逝怎會回來?根本就沒有歸來之日,如此活着,還不如永赴黃泉,去那忘川河裏,受盡千年灼燒。
她扔下書冊,跑出塗山。
奔到冥界,站在那忘川河橋岸上。
河中,魂魄萬千,具是難以忘卻前世的魂,放不下,忘不掉,棄之不舍。
他替她走了另一條路。
就讓她也走上一條痛苦的路吧!至少,與君并痛。
忘川河岸上,有風,至她裙衣飄飄。
冥界裏,已無彼岸,皆被關進鬼府,獨她一襲紅衣,孤身站在那,宛如一朵被遺棄的彼岸。
都說彼岸花開,不知年,花葉兩不見。
如此,是真的兩不見了。
難道身為彼岸,永世逃不過宿命嗎?
她朝前邁了一步,就要跳下,她本就是逃走的,本就應該留在冥界,本就屬于這裏。
出界一遭,無非就是為自己牽了段孽緣,連累了別人。
“別跳!”身後一聲大喝制止。
舍子眼神空空,木然回頭,橋頭,落雲正朝她急步走來。
“你已經是雀身,跳下去,南辰的苦心就白費了!”他站在面前,愁憂說道。
舍子泣問:“可我不跳下去,怎能活的下去?”
落雲從未如此正色過,他道:“你聽着!他有把握回來!他是九尾狐,一條命要不了他的魂!”
“九?”
“不然呢,他費心為你換骨,他死了,這是什麽事?你相信我,他肯定能回來!回塗山等他。”
落雲停頓片刻,繼續說道:“整個青丘并不知道這件事情,你知我知無人知,正好借此機會擺脫天族的婚約,相信過不久,天族必會收回這條姻旨,他能回來,相信我!”
舍子渾渾噩噩,或許落雲說的是對的。
隐約也記得,他好像說過,等我……
近幾日,各族上下也都傳開,傳言都是如此,也有的說,是狐族二子趁機被人陷害,更有的說,還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反正狐族,不會說實話。
七竅流血随之消失的事情傳遍六界,已是無人不知這件事。
人死如燈滅,不管如何,還是要緬懷死者,替他仙壽輕輕,而感到惋惜。
而舍子,并不相信這一切。
她把塗山打理得整整有條,把他所住的地方,打掃的幹幹淨淨。
為自己換了件衣裳,換成了那天在林中,他初次見她時穿的那件衣裳,每日畫好妝容,就這麽一直等着。
塗山上的人都說,掌管塗山的南辰死了。
可她不信,因為心裏,隐隐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他會回來。
她信落雲,更相信他。
“沒關系,我守着。”
有太多的話沒有說。
太多的事情沒有做。
她想等他回來,告訴他,她懂了。
懂了人事人非,懂了生死,懂了人活一世,安平就好,無紛争無傷害無憂愁,快樂的過着,才是最重要的。
更懂了,原來他在她心裏,所謂的重要,是那般與衆不同,刻骨銘心,至死不渝。
青丘的人偶爾會來,誰也沒說什麽,畢竟,天族的婚事已經取消了。
舍子每日去藥草房拔草摘藥,一切就好像他仍然在。
只是一段時間下來,憔悴清瘦了不少。
她想好了,她會永遠留在塗山,一直等他回來。
她不停地看書識字,也學得了不少。
這一日,她剛打掃完屋子,老白拿來一封信,說是素書留下的,上書:
“舍子,我需要向你說一聲對不起,月下撫琴為我意,弱水守衛之事也是我故意而為,不敢祈求你的原諒,冥花,确實因為我付出了代價。我不想就這麽帶着欺騙離開,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告訴你,我已經錯過一次,不想再隐瞞下去,與你無關,這是鳥族與狐族之間的暗湧,幸而,掌者失算了,不然,事情遠遠不止如此。
我走了,去別的地方,有生之年或許還能再見,對不起。”
都不重要了不是嗎?她只想要他回來。
她翻遍了命恤花所有記錄,識了不少字,去了命恤海,每日在岸上坐着,細細盯着海中,期待能看到他的身影。
她苦修靈術,直至可以入海,每日去命恤海底,四處走遍,去喊他的名字。
後來,她在命恤海底用法術幻了一間小房子,居住在那,偶爾回一趟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