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第一縷晨光照在了花朵兒的院子裏。溫潤的風輕輕拂過, 掠起西邊池塘的水,撩起了朵兒窗臺上的紗。
屋內的夜明珠,氤氲的光芒似乎泛出了一陣陣光暈, 與朝霞相互映襯,如夢似幻,猶如人間仙府。
朵兒的院子裏, 她的房門前,從曉星初沉那會便站着一個人。
他的膚色并不白皙, 相貌極其俊朗清潤。眉眼舒朗, 丹鳳眸裏閃着那猶如繁星般的光彩, 給他剛毅的氣質平添了幾分瑰麗。笑意從眉梢滑下唇角, 勾起的弧度足以吸引萬千女子的目光。
他穿着一身松色暗紋長袍, 站在那裏,仿佛他就是那天, 他就是那地,高貴雅致,生下來就當受萬種景仰注目。
此刻他的雙手,捧着一束蓓蕾初綻的鮮花,顯然是趁着晨露采摘, 鮮豔欲滴。
男子時不時低頭看着鮮花又擡頭看着面前緊閉的門,眼底羞澀的笑意濃到幾乎要溢出眼眶,可筆直挺拔的身體從那緊繃的狀态, 卻可看出那無處安放的緊張。
懷春的毛頭,發情的龍少。
自從昨個兒朵兒把他舔進了肚子裏, 龍少爺夜不能寐,輾轉反側,覺得自己應該展開更加猛烈的攻勢, 免得每次見到朵兒,他一雙無處安放的魔掌總是在發癢。
好歹讓他衣角輕揉,牽下小手。
天才蒙蒙亮龍少爺就跑到墨寶齋的花園裏溜達,作為殺伐決斷,切人頭就跟切瓜一樣幹脆的龍少爺,足足在那徘徊了半個時辰,“這朵好,那朵嫩,這朵鮮,那朵豔。”
龍少爺是恨不得把整個花園連根鏟起,整一片背着來到朵兒的門前。
可少爺腦海裏響起了他娘親的話。
“但凡女子,鮮有不愛花之嬌嫩鮮豔。花之鮮,代表情之真,花之豔,代表情之切。含苞待放,猶如情種破土萌芽。你若清晨親自捧着鮮花,靜靜伫立,小情人開門見到你的那一瞬,花為媒,眼神為橋,眉來眼去,情絲缭繞,何其浪漫,我的小龍龍,你的話本裏,可沒有你娘親想的這一招吧?”
當年聽到娘親的話,龍少爺簡直如獲至寶啊,他翻遍話本,這一招簡直就是獨一份哪。
猶記當年,他爹手持一支嬌豔的花兒,把它別在娘親的鬓發上,手指輕輕挑起娘親的長發,含情脈脈,溫言暖語,“我家娘子,顏色較之這花,還要美上幾分。”言罷,還俯下了頭,朝娘親的鬓發上吻了下去。娘親擡眸,眸中水波輕蕩,手指順着他爹的唇角描繪,,“夫君嘴真甜。”
想到這一幕,少爺的心,癢得猶如千百只螞蟻在細細地撓,少爺的眼睛,泛起的情潮足以将任何一個站在他對面的女子溺死其中,想到朵兒的手有可能描繪着他的唇瓣,少爺不安分地舔了舔嘴,又舔了舔嘴,癡癡地笑了。
當然,不要問他為什麽會看到他爹娘你侬我侬的畫面,因為他家老子臉皮就是這麽厚,發情就跟練功一樣勤奮,跟他娘親調情就跟喝酒一樣,恨不得頻頻舉杯換盞,你來我往,眉來眼去,然後喝多了就開始動手。
吱呀一聲,門開了。
朵兒手持長/槍,立在門口。
每日晨起,朵兒都習慣在院子裏舞一舞李家的槍法。
朵兒擡眸,小嘴微張,愣住了。
霞光披在眼前男子的身上,他的臉,他的眼,他的笑,仿佛一切都在發光。
此間男子,瑩澤無雙。
他捧着鮮花,就站在她的面前,一改他往日的跋扈霸道,腼腆又溫柔。
朵兒易容下的臉,連發絲都在隐隐發燙。
可腦海間,卻有着一個模糊的影像,似乎破繭而出,讓她不自覺心酸得想流淚。
“你,你怎的在這?”
龍少爺猛地向前垮了一步,“自然是來給你送花。”龍少爺凝視着朵兒,正欲說出那句“我家朵兒的顏色,較之鮮花還要豔上幾分。”
殊不知,少爺的笑突然凝結,一聲輕響,花三寶的巨大的身軀竄進了院子裏。
三寶蹲在那裏,已猶如院裏的小樹一般高,花三寶如銅鈴般的雙眼脹滿興奮的情緒,雙手握拳,用力地舉了起來!
“墨少爺好帥,墨少爺的花好美,”花三寶的眼珠子一轉,熱情地吆喝:“墨少爺玉樹臨風勝潘安,一朵梨花壓海棠!”
花三寶脖頸喊得青筋暴起,口沫橫飛。
他太激動了。玄龜甲化為護腕貼合在他大哥的手上。大哥的實力大增!
大哥昨晚一直在房間裏打轉,口中喃喃有聲,:“與君并見征天下,九重天闕摘風雲。原以為歸元傳承已經是我一生最大的機緣,豈料到,豈料到。”
大哥說到激動處臉紅脖子粗,說的話有一段沒一截他也聽不明白,但大哥後來拍了拍他和老二的肩,很鄭重其事地道:“謹記墨少爺的話,我們欠他情要認認真真還!”
他花三寶從來就是個實心眼的人。大哥說要謹記墨少爺的話。墨少爺說了,打架鬥毆的時候他們要在旁邊往死裏給他誇,要讓少爺覺得很有牌面,很拉風,很他娘的得勁!
三寶覺得這個任務重點自然在他,他身高體壯,站在人群裏誰都無法忽略他,他嗓門大,一嗓子能嚎暈一頭元獸。
重要的是三寶覺得憑着玄龜甲這個情,只在打架鬥毆的時候才給墨少爺漲臉實在太不地道了,太小氣了,他應該随時随刻在墨少爺出現的地方,以最飽滿熱情的姿态,為少爺吶喊歡呼!
昨晚為了能夠更好地貫徹墨少爺的這道要求,大哥還專門教了他幾句文绉绉的話,“玉樹臨風勝潘安,一朵梨花壓海棠!”他可是整晚沒敢睡一直背着,好不容易才背下來,誰知道這麽幸運今天就派上用場了!
他一早就在少爺的院子裏蹲着,少爺去摘花的時候他沒敢打擾,少爺捧着花在無痕兄門口癡癡站着的時候他就知道,無痕兄開門的那一剎那,就是他花三寶一鳴驚人的時候!
原本還略微拘謹和羞澀的朵兒,在看到狀似癫狂的花三寶,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清晨,露水,鮮花,朝霞,還有情人美麗的臉龐,如此唯美而浪漫的一刻,突然從天而降一坨巨型的糞!
龍少爺那原本以最完美的弧度往上翹的嘴角,漸漸下沉,仔細一看,龍少爺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肌肉都在抽搐。
“花,三,寶!”
花三寶半舉起的手驀地一頓,只感覺一股無邊的壓力和氣勢翻滾而至,伴随着屁股一陣肉疼,那好久不曾感受的疼。
“墨少爺的腳勁太大了!”
“難道是生氣我大哥和二哥沒有跟着來嗎?”
三寶帶着滿腦子的疑問,以一個優美的弧度,翻出了院子,消失在遠處。
朵兒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左手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臉頰,看着站在那裏明顯一臉郁悶委屈哀怨卻還規規矩矩站着的墨少爺,輕啐了一聲,“呆子!”
“你還傻愣着幹嘛?進來。”
龍少爺屁颠屁颠地進了屋,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個花瓶,一股腦把花放了進去。
“我摘的花,你可喜歡?”龍少爺一臉羞澀。
嗖的破風聲響起,只見朵兒的長槍挽了一個槍花。
一朵晶瑩剔透含苞的玉蘭花,順着她的槍勢沒入了她用翠竹紮起的發髻上。
“我好看嗎?”花朵兒眨了眨眼。
若是平時,她斷然不會這樣做,但今天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就想在眼前的人面前這般做。
似乎突破了地元境後,她心底的某些東西,她從未曾了解的東西,在破土而出。
龍少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愣住,仿佛曾經也有一個人這樣問過他。
“好看,很好看。”這一刻,他正經得不像他自己,似乎回答這個問題對他來說,要耗盡畢生的心力,似乎回答這個問題,是他一生中要做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
朵兒朗朗的笑聲傳來,已經持槍到了院子裏開始練習。
龍少爺微蹙眉頭,對自己的這個反應稍微有些詫異,他不應該欺身而上,用手撫過她發頂的花,然後把他爹的那一套說辭拿出來,“我家朵兒,較之花兒還要好看幾分!”可他偏偏沒有,
只有他知道,方才的那五個字,他說得有多鄭重其事,說得竟有一絲莫名的心痛。
回想當日,以玄武的神元境修為還有他兩強悍的防禦能力,完全有可能避免掉落到那個空間隧道裏,可當時,玄武完全沒有抵抗的動作,而是護着他随波逐流。
玄武擅長蔔算,而且這老王八從來嘴嚴得跟啞巴一樣,難道他來這裏,本來就不是巧合?
可惜龍少爺正經起來,大概也就只能維持個一刻鐘的時間,少爺現在的心神已經被朵兒的床給吸引住了。
具體來說,是被龍少爺腦海中關于朵兒睡覺的旖思吸引住了。
也不知道我家朵兒,睡覺的時候規不規矩。龍少爺摸着下巴,望着院子裏将長/槍舞得威風凜凜的朵兒,最好不規矩,很不規矩,這樣少爺我就有借口辦她,在床上辦了她!
龍少爺約好了跟朵兒一起用早膳,帶着對朵兒稱呼他為“呆子”的憤憤不平,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胡叔打開了房門,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今日照着鏡子,他傻傻站了了半晌,心中百感交集。
鏡子裏的他兩鬓的白發已經染黑,他的身子不再那般佝偻,而是像他四十多歲時候那樣挺拔。
他的境界,終于突破了人元境進入了地元境。
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為了這個境界奮鬥了大半輩子,卻在他完全放棄希望的時候突破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墨寶齋的新主人,墨非龍。
昨夜的那指甲蓋大小的玄龜靈,起碼為他增壽八十年,甚至幫助他一舉突破原有的境界。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跟着的墨少爺,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他只知道自己這條命,從今日起便屬于墨少爺。
按常理,墨寶齋易主他需上報給紀大将軍和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也遣人回複今日要登門拜訪。胡叔心底門兒清,這城主大人知道了,百鳳城裏有頭有臉的家族都知道,城主要來,定也有不少人喜歡來湊熱鬧。
所以這件事,他還是要及早上禀給墨少爺。
胡叔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墨少爺托着腮,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
龍少爺看着胡叔,眉尾一挑,突然來了興致,“老胡,我問你個事。”
胡叔神情一肅,連忙拱手道:“少爺請講。”
龍少爺敲了敲桌面,“你這年齡,同齡的大多已經成親生娃,你說他們平時夫妻之間,都是如何稱呼彼此?”
胡叔臉一紅,這墨少爺不會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了吧,今個兒照鏡子的時候,他還琢磨着自己單身了大半輩子,接下來說不定可以老樹開花,娶個媳婦。
胡叔支吾了幾聲,終于結結巴巴地道,“我那幫老夥計跟我一樣都是粗鄙之輩,咳,”胡叔輕咳幾聲,“平日裏我聽到的大多就是”胡叔擡眼看了看龍少爺一臉好奇的模樣,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道,“瓜娃子婆娘,死鬼,讨債的,老不死的,殺千刀的”
胡叔努力想了想,恨不得扇自己兩嘴巴,以少爺的身份,他舉的例子也該稍微有點檔次,于是胡叔再度道,“紀将軍的娘子乃閣老最心疼的女兒,夫人溫婉善良,飽讀詩書,我将軍要是做了讨她開心的事,夫人總會敲敲将軍的光腦門兒,喊他一聲呆子!”
胡叔沒有想到自己說完這兩個字,原本還一臉陰郁的龍少爺,嘴巴的弧度一下子向上彎,差點咧開到了耳根邊。
“呆子,呆子”龍少爺搓了搓手,來回答踱步,仔細回想朵兒當時的表情,還真的是嗔怒間帶着一絲羞澀和歡喜。
“少爺,少爺”胡叔連喊了幾聲,才将沉浸在幸福中無法自拔的龍少爺拉了回來,“少爺,城主大人遣人來說,今日要來拜訪墨寶齋的新主人。”
龍少爺摸了摸鼻翼,意味不明地道,“還真來了不少人。”
擡眸看了看胡叔,“墨寶齋的新主人,自然是我家無痕。”
胡叔微微愣住,随即恭敬地道,“老奴明白,老奴這就去将人帶到翰林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