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珍绮轉過身來, 天上的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她身上,衣袂飄飄,猶如天宮的仙子, 仿佛轉眼間便會乘風而去,如夢如幻,美不勝收。
狄晉的眼中閃過一抹贊賞, 這樣的女子,有誰會不傾心, 有誰會不願傾盡所有, 只為博得美人回眸間的嫣然一笑, 低頭間那如水的溫柔。
“花朵兒乃五祖的後裔, 你跟她的親事想要作罷, 絕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花珍绮搖搖頭,笑了笑, 調皮地眨了眨眼,“再說了,你都還沒見到人,怎的就斷定自己不會喜歡她?”
怎麽會不知道?但凡看過你的人,了解你一切的人, 如何還有能力去喜歡別人。狄晉的心裏泛起了一絲苦澀,心中百感交集。
她越來越耀眼,越來越美麗, 他便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慌張。連他爹都曾經在他面前感慨道, “唯有花家的花珍绮,才配得上聖尊宗大人!天作之合,鸾鳳和鳴。”
即便貴為親王之子, 他也及不上那個較天之驕子還要高貴的男人。別的但且不言,就連最最基本的是否已有婚配的條件,他都不如宗雲澤。
思及此,狄晉越發憤懑。憑什麽,憑什麽沒有征得他的同意,就胡亂給他安排了這樣一門親事,他連那個女人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就因這樁荒唐之極的親事,如今他面對自己心儀的女子,別說自信,連底氣都沒有!
那個還沒有見着面的花朵兒,已經成為他心裏的一根刺,拔不出來又紮不進去的一根刺。
想到這,狄晉一拂袖,輕哼出聲,“最好不見,永生永世都不要相見。”
花珍绮輕嘆一聲,“終歸還是會相見的,她畢竟是五祖的後人,五祖一諾千金,只要關乎五祖的事,沒有人敢掉以輕心,沒有人敢背信棄義。”花珍绮随手摘下了身側的樹葉,聲音帶着一絲莫名的空靈和缥缈,“除非五祖一脈,再無後人。”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細針,深深紮進了狄晉的腦海裏,紮得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對,為什麽他沒有想到,五祖一脈延續至今,早已不成氣候,早已今非昔比。五祖是否還有後人,他的後人如何,已經沒有人會去關心。
而他,有絕對的實力和把握讓他們消失,再也不能成為他的累贅,他的負擔。
他出神地望着花珍绮。沒有那門親事的困擾,從此他便能心無旁骛地追求她。
沒錯,宗雲澤是高高在上,可正因為他太過高高在上,他必定無法給予她足夠的體貼和溫柔。
而他,可以!
權勢和實力,那都是變數。
也許有一天,宗雲澤會跌下雲端,他會青雲直上,誰能斷言呢?
然而唯有真心,才是恒久不變的。
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他相信,花珍绮會懂,也會看清他的這顆真心。
“小姐!”沙啞的聲音傳來。
一個身穿灰布衫的男子出現在園子裏,朝狄晉和花珍绮恭敬地鞠躬拱手。
狄晉皺了皺眉,難得他跟花珍绮有這般親昵安靜的時間相處,這花家的下人,也太不懂規矩,太沒有眼色了。
似乎看到了他的不滿,花家的下人更為恭敬地道:“城主大人遣人過來,帶來了一個消息。”
“哦?”花珍绮奇道:“這個時辰遣人過來,莫不是發現了魔物的蹤跡?”
一聽到魔物,狄晉也收斂了心裏的不滿,他這番前來,就是奉命剿滅魔物。事情若進展順利,事成之後必定會給他記上厚厚的軍功。父王身上的擔子已經逐漸卸下,他也開始執掌狄親王府的大權。這可是他的立命之本,晉升之階!
“那倒不是。”下人搖頭,拱手,不敢再拐彎抹角,“城主府傳來消息,墨寶齋已經易主!”
“什麽?”兩人均睜大雙眸,一臉驚詫。
這個消息較之發現魔物,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這麽多年來,墨寶齋已經成為風瀾的一大奇觀。手握重權的人自然不屑于嘗試,但世家子弟或獨行高手,卻将墨寶齋視為最有意思最安全的試煉之地,然而至今為止從未有人能夠順利将紀大将軍的宅子收入囊中,連一時好奇跑去過關的城主大人也不例外。
狄晉三年前也去過,因着身份特殊,即便第一關無法完成,胡叔還是讓他嘗試了第二關,至于第三關,他只看了那斷魂鷹一眼便掉頭就走。
即便三年已過,他也沒有任何信心能夠一口氣連過三關。
“是何人拿下了紀将軍的園子?”花珍绮微蹙眉頭,問道。
下人搖搖頭,“城主大人說,胡叔不便透露,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并非京城裏任何一家!”
如此,兩人對視一眼,倒是放心了一些。若是京城中哪個世家拿下園子,雖說這也并不代表實力有多強,但墨寶齋早已成為風瀾國的談資,若讓哪個世家拿下了,必會成為民間茶餘飯後的談資,若有心人大肆渲染,世家聲名定會一躍而起。
“城主大人的下屬另外透露說,城主大人聽到這個消息興致大起,連連笑道,明日定要登門拜訪這等有意思的人物。”下人道。
“既然如此,”狄晉灑然一笑,“我等自然也要去湊湊這個熱鬧。”
花珍绮沒有接話,心裏頭總有一絲懸而未落的不安。
百鳳城外的黎明河,如今河上有一舟一人。
男子眉宇間清冷如水,寬大的衣袖随風輕輕鼓起,站在那裏,猶如松竹翠柏,嘴角處那淡淡的溫和笑意,讓人一望便猶如望見那白雲舒卷,恣意輕緩。
“尊上,”寂靜的夜裏清冷的聲音傳來,“那花無痕回到了墨寶齋。”
“哦?”男子斜眉微挑,“墨寶齋?”
“正是”黑夜裏那人恭敬地道,“消息傳來,墨寶齋已經易主了。”
“有趣,”男子一笑,整個寂靜的夜似乎瞬間生動起來,“他是如何搞定紀老兒的那只斷魂鷹?有趣,實在有趣。”
城東的一座院子裏,會客廳此刻燈火通明,左右各站着一名年輕的男子。
兩名男子容顏有些相似,只是其中一人臉龐稍稍圓潤了些。
兩人細長的雙眼挑起眉來顯得多情又風流,面容清秀,可偏偏眉宇之間英氣十足,且與清秀的容顏不同,一人的身材骨架堅實,背闊肩寬,一人身材稍有些圓潤,但顯然是習有所成的元力修煉者。他們的站姿挺拔筆直,自然而然流露着軍人的鐵血和堅定。
“大福,你怎麽來了?”臉龐瘦削的男子開口問道。
那叫大福的男子突然垮下身子,一下癱坐在身邊的扶椅上,“才哥,你爹心急火燎地用疾飛鷹傳訊,要咱家往百鳳城增派人手的事情你不知道?”
叫才哥的男子輕咳一聲,恨鐵不成鋼地道“我就知道這老頭辦事不靠譜,小姑真是閑得蛋疼讓他跟着去找魔物。回頭肯定一點好處沒撈着,剩下一屁股屎來讓我擦。”擡頭瞥了一眼大福,“增派人手,你也算是人手?你這兩只蹄子能幹什麽李家上下誰不知道?”
李家李有福,下了戰場就是京城一個大纨绔,鬥雞遛鳥畫春宮,打架鬥毆花叢中。
而才哥,自然是老六李雄的兒子李有才。
“你放心,小姑沒有蛋,疼不了,倒是你!”大福砰一下跳起來,“不要以為叫你一聲才哥你就以為自己是老大,李家第三代,你有福哥才是扛把子。”
李有才翻了個白眼,施施然坐下,掏了掏耳朵“吓唬誰呢?你跟我說這話,屁點用處沒有。不過”李有才擡眸笑了笑,“現如今倒有個人,說不定還能聽你幾句哄。”
“哦?”李有福舔着臉,“終于良心發現,想給你哥介紹個美人兒?”
李有才點點頭,“正是,她叫花朵兒,他哥叫花無痕。”
李有福念叨了幾聲,猛地擡起頭來,失聲道:“七姑姑的孩子!他們現在在哪?”
此刻臉上哪還有丁點輕浮,反倒一臉關切。
不怪乎他們對這兩個名字如此熟悉,他們的爹這麽大年紀,嘴裏最常出現的兩個女人的名字,一個是各自的媳婦,一個就是七妹妹。即便他們是第三代,當年的事情也耳熟能詳。對于這個流落在外的姑姑,小輩們心中亦滿是疼惜。
“他們來到了百鳳城”李有福問。
李有才應了一聲:“小姑姑說朵兒以無痕的名義應花家軍令狀之約。而且,”李有才冷哼了一聲,“花家還對他動手了!”
“草他大爺的!”李有福眼中狠厲之色盡顯,“咱家除了有寶,就只有朵兒一個水做的人兒,花家敢對她動手,奶奶的,是誰,誰動的手?看老子不給他弄得不能人道!”
李有福來回踱步,“他爺爺的老子這回來對了,我倒要看看咱兄弟在,誰敢跟朵兒動手,敢動手,老子非把他的手指頭一根根卸下來不可!”
“花珍绮你也敢動?”李有才揶揄道。
李有福一愣,呸了一聲“怎生不敢,老子是李家第三代的扛把子,她在花家算老幾?”底氣有了點不足,“老子打不過她,還罵不過她?”
“花珍绮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倒是給我好好留意下狄晉。”李有才沉聲道。
“狄晉?”李有福眼裏有些疑惑,“為了花珍绮神魂颠倒那個沒鳥的玩意?你怕他為博美人一笑瞎參合?”李有福挺了挺胸膛,“老子要幹不過一個親王哥兒,老子還怎麽做李家的扛把子。”
“朵兒跟狄晉已經定下了親事。”李有才應道。
“什麽?”李有福跳腳,“如何能行,狄晉那小子已經吃了花珍绮的迷魂湯,娘的都迷得不知道他爹是誰了。朵兒怎麽可以嫁給他。”
“所以才讓你抓緊把親事給攪黃了。”李有才慢悠悠地道。
李有福摸了摸下巴,“攪黃了?他要是将來後悔了又回來死乞白臉怎麽辦?”
陰恻恻地道:“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給”李有福擡起頭,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這要是讓外人聽見,非得吓死不可。也只有李家這群混不愣的霸王,才出言閉口就要将堂堂的親王之後給結果了。
可李有才臉上沒有半點驚訝:“不到萬不得已沒必要。而且你也要看看朵兒的意思。”李有才揉了揉眉心,“要是朵兒喜歡他呢?”
李有福愣了半響,桀桀笑道“老子把他赤tiaotiao送上朵兒的床!”
“我已經讓手下去尋朵兒的歇腳之處。總歸要讓她在我們眼皮底下才放心。”李有才擡頭道:“墨寶齋已經易主,城主大人明日登門造訪。”
李有福頓時間眉眼飛揚,:“墨寶齋那三道變态的關卡竟然有人通過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才哥,明日我們自當也要去湊湊熱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