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吉和花祥狗腿地最先鑽過去, 蹦跶得像兩只歡快的兔子。
兩人過去了還要轉悠一圈,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眉開眼笑地朝衆人招手, “快過來,當真沒有任何阻攔,你們看我們兄弟二人身上無半點損傷。”說完, 兩人還要不約而同仰望十莽山的天空,一副真的好神奇好美妙的模樣。
刑天看在眼裏, 胸口又是一堵, 他方才怎的會認為玄龜甲傳承的花吉穩重有餘, 人品可靠, 瞧瞧他跟他兄弟花祥此刻的模樣, 那谄媚猴急的勁,跟青樓的老鸨有什麽區別?
一個風騷的紅牌倚門而站, 還有兩個媚眼亂飛的老鸨。刑天大人瞪得眼睛有點發酸。
“大人,應該如同你所說的。”刑天身邊的手下靠了過來,也是一臉驚詫莫名,“他身上無絲毫元力,所以十莽山的禁制對他并不起任何作用。這也難怪附近白峰村的村民能夠跑進山裏。”
刑天眉頭微蹙, 這是此刻眼前詭異的一幕所能提供的最靠譜的解釋了。但打從心底,刑天又有種莫名的直覺,事情應該沒有表象這般簡單易懂。
李有才李有福對望一眼, 眼簾微垂,遮擋下眼底的驚詫。
如果這一切都歸因于曼珠大人那便可以解釋了, 只是曼珠大人的能耐也太強悍了吧,也不見它如何動作,墨非龍就鑽過去了?而且如今曼珠大人已經在十莽山裏晃悠, 撐着那禁制之壁的可是墨非龍。
憑墨非龍之力?別說刑天,就算是見證了無數奇跡的李家兄弟也不相信,他自己也承認了他無絲毫元靈之力,如果真的是這臭小子幹的,那肯定是他身上又有什麽異寶可以打開禁制。
真他娘的叫人咋舌,這墨非龍到底什麽來路,整個風雲大陸,即便很是隐秘的絕世高手和家族,他們作為李家弟子,也略有所聞,可背景厲害成這樣,本人坑爹成如此的,他們真的聞所未聞。
玉玉湛藍色的眼珠圓溜溜地滾動着。
聖階的禁制?就算是印師禁的禁制,也對祖龍大人完全不起作用。
這片禁制,說起來,并非全出自于十莽山聖階那位。準确來說,是整個十莽山有修為的元獸共同的願力築建而成。
少爺一觸摸這片禁制心底已經門兒清了。
這是萬獸的願力,不願讓沖進十莽山的魔物有任何機會逃離十莽山。
他們對這些魔物,有着天生的厭惡和殺意。既然敢進十莽山,就要承受十莽山萬千元獸的怒火和虐殺。甕中捉鼈,這就是這片禁制的本意。
實際上,少爺現在銷魂得很。
萬獸的願力,實際上也是他力量的一個來源。
萬獸對祖龍的朝拜和敬畏,這種至真至敬的虔誠之意,久而久之,不斷的凝聚和積累,最終會化為少爺身上最為純粹的力量。
所以少爺此刻真的是在全心全意抵抗誘惑,把這片禁制的願力吸幹的誘惑。要知道他現在的肉/身,實在是跌入谷底,比剛來到這個世界那會還要捉襟見肘。
刑天跟着李家兄弟之後,一臉陰翳地從少爺的臂膀下走了過去。花三寶最可憐,因為身材太過龐大,他是打橫着匍匐爬了進去。
花朵兒走在最後。
進去的人已經四處散開觀察情況,沒有人再去在意這邊的情況。尤其是刑天,簡直不想轉頭看到那臭小子站在那裏趾高氣揚的模樣。
少爺突然站直了身子,雙手從自己的頭頂到腳底,畫了一個弧度,灰蒙蒙的邊緣随着他的手晃出一絲紅色的光澤,少爺随後還拍了拍自己心髒的位置。
他娘親說過,這是表達愛意的心形,在她那個世界,每一對相愛的男女都逃不開這顆冒着粉紅泡泡的心。
少爺不知道什麽叫粉紅泡泡,但添點紅色終歸是喜慶點。
少爺一臉期待地看着花朵兒,“朵兒,你瞧瞧。”少爺順便還在頭頂傻乎乎照着心形的弧度畫了一圈。
花朵兒看了看,走了過去,喃喃道:“你這家夥又耍什麽花樣,拱門不是拱門,圓門又非圓門,倒跟個果子一般,哪裏有趣。”
走到少爺身側,花朵兒瞪了他一眼,腳一跺,踩在少爺的腳上,雙手扯住少爺的衣領,踮起了腳尖,湊近少爺,“墨非龍,你好啊你,明明不用從你的腋下鑽過去,你非要算計邢叔他們是吧,非要看着他們一臉吃癟的模樣是吧?”
朵兒的臉就離得這般近,仿佛只要他的臉往下一點,就能接觸到那此時此刻正在張張合合的嫩嫩的雙唇。
花朵兒突然感到腰間一緊,少爺的手已經放在她的腰側。
少爺的手一擡,花朵兒只感覺身體一輕,她的雙腳現在瓷瓷實實地落在少爺的腳面上。
兩人的身體第一次這般親密的接觸。
花朵兒只感到墨非龍的身上好像有源源不斷的熱氣朝她湧來,她渾身上下,就像一只煮熟的蝦子一樣,等着別人剝皮拆骨。
少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深潭般的眸色此刻卻彷如後方十莽山的天空般開始有了點點閃爍的星星。
“那幫家夥有什麽好看的,”少爺的聲音仿佛就在朵兒的耳邊呢侬着,“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我家朵兒一個手指好看。”少爺擱在腰間的手行雲流水般往上,握住了朵兒抓在他領口衣襟的手。
“原來你的手這麽軟這麽小啊。”少爺輕輕的聲音裏帶着好奇和寵溺。
花朵兒一下子愣住,所有的血液似乎頃刻間沖到了她的腦海裏,她只覺得臉仿佛被火爐烤着,全身上下軟綿綿地快要挂不住了。
花朵兒的手本就修長,她雖長年練武,手上卻沒有多少武夫的粗糙和繭子,反而異常光滑柔軟。
此刻少爺的心哪,随着自己握住朵兒的手一松一緊而飄乎乎地銷魂着。
第一次把朵兒整雙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少爺的腦海裏突然有些許飄飛的片段,就像他手握星辰月海那般滿足而自在。
擁卿入懷,不問地久天長,
只求四目相對,
我眼中有你,你眼中有我。
李家和花家兄弟略有所感地望向他們的方向。
灰蒙蒙的霧氣,在他們身邊化成一個不像圓又很像圓的圖形。
只看到墨非龍高大的背影将朵兒包裹住,唯有腳邊飄飛的衣袂能夠分清是兩個人的相擁。
他們站在那裏,重疊的身影,和諧得讓人不忍心打破這片刻的寧靜。
可李有福終于在刑天回來的腳步聲中元神附體了。
“墨非龍,你在幹什麽!”李有福的聲音在寂靜的十莽山裏響起,吓飛了幾只停在樹上的鳥兒。
花朵兒着急地想要抽出手,可不論她怎麽使勁,甚至用上了些許元力,少爺依舊紋絲不動地站着,固執堅定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看着朵兒越發緊張害羞的表情,少爺突然咧嘴笑了,“李有福這個混蛋,這筆賬我記下了。”
少爺說完,突然輕輕掰開了朵兒的掌心,在她曾經為他擋箭手上的位置飛快的印下一吻。
少爺一松手,朵兒趕緊閃進了十莽山,灰蒙蒙的霧氣也漸漸合攏起來。
“朵兒,他欺負你了?”李有福一大箭步走了過來,氣哼哼地撸起了袖子。
瞎了眼的狗蛋,李有才和花家三兄弟心裏啐了可憐的李有福一口。
欺負倒是欺負,可那一樣嗎?瞧朵兒現在這種害羞緊張的小女兒姿态嗎,就連男女還分不大清的花三寶都聞得出那特別的旖旎纏綿之情,都看得出人家花朵兒不是真的生氣。要真發火了,就花朵兒當日長/槍橫掃一大片的彪悍模樣,此時此刻,十莽山除了你李有福的鬼哭狼嚎,能這麽安靜如雞?
少爺轉過身,背負着雙手,兩手猶自不舍得交互着,回味着方才那綿軟滑膩之感。
少爺笑吟吟地看着李有福,“我家朵兒,我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欺負二字,從何談起。李兄這麽有空找茬,還真是閑得發慌。”
李有福莫名地汗毛一豎。
虧得這個時候刑天已經回來了。
環顧一周,刑天有些不解,但還是開口道:“我剛跟他們幾個跑了一圈,十莽山的外圍如今連低階的元獸都很少看到。”
刑天無奈地輕嘆一聲,越發覺得這件事情變數太大,十分棘手,“十莽山如此之大,就算我們不斷深入,也難保老六他們躲在哪個隐秘的地方。”
“你說莫家的人帶來了嗅風狼,可能手有花叔他們的衣物,既然如此,我們循着那幫人的蹤跡跟去,即便不能提前找到他們,好歹也能保證他們不會落入那幫人的手中。”少爺開口道。
這次刑天沒有反駁,反倒眼中多了一分贊賞,也算這小子頭腦轉得快,只是刑天無奈一笑,“我也如你這般想。所以早在見到孔齊他們的時候,我就在他們當中留下了一道追影香。”
刑天一說,李家兄弟眼睛一亮。他們知道,向來頂尖的殺手都有自己一套追蹤目标人物的方法。刑天自然不會例外。
“只可惜”刑天搖搖頭,有些苦惱慚愧,“我方才已經點燃了我的追影香,沒有半點蹤跡可循。怕是孔德建那老家夥有所警惕察覺,早早将其掩蓋了。”
一時之間,衆人相對無語,才發現進了十莽山,似乎還是一個打不開的死局。
花朵兒自然而然便把眼光投向了少爺。共同經歷了這麽多次,花朵兒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好像已經形成了一個習慣,但凡有難解的事情,第一個想要找的,就是那個看起來縱是吊兒郎當不靠譜的墨非龍。
接收到花朵兒的目光,少爺下意識地便唇角勾起,張開的雙唇雖然未曾出聲,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朵兒,“放心,有我。”
少爺勾了勾手指,曼珠一個躍起,再度躺在了少爺的臂彎,親昵地蹭了蹭少爺的手臂。
“他們既然帶了鐵背岩龍,這麽大的目标,豈能無跡可尋?”少爺晃晃悠悠地找了一處石頭平臺,掃了掃,悠閑自在地朝朵兒招招手,“朵兒,過來歇一會。”
“還歇一會。”李有福再度叫出聲來,“墨少爺,你有話倒是直說啊,急死我了!”
如今的朵兒,倒是了解了墨非龍幾分脾性。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坐在了少爺打理得幹幹淨淨的石頭上。
少爺一臉笑意地坐在了與朵兒并肩的位置,看着朵兒,莫名地冒出了一句,“朵兒,你可見過七彩瑩雀?”
衆人一愣。
那是一種袖珍到猶如蟲子一般的小鳥,夜晚的時候全身閃爍着淡淡的七彩熒光。往日也有聽說哪家小姐專門捕捉這種小小的雀鳥放在家中,晚上觀賞比起夜明珠更加有趣幾分。
只可惜,七彩瑩雀只生活在十莽山,平時零零星星極為少見,沒有人財大氣粗或閑着蛋疼,冒着生命危險跑來十莽山搜羅幾只回去讨小姐的歡心。
這墨非龍,平白無故有此一問,要幹嘛?
可衆人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到少爺輕輕叫了一聲,“玉玉。”
清脆的鳴聲響起,悠揚得猶如世間最好聽的弦音。
黑暗中的十莽山,只有頭頂黯淡的星光和蒼白的月色。
就在此時,周圍突然星星點點地亮起了無數的熒光。
整個空間仿佛鍍上了一層如夢如幻的色彩,猶如彩虹将他們所有人都包裹其中。
就連刑天,也有一瞬間的晃神。
“美不美,喜不喜歡?”少爺轉頭看着朵兒,滿意地看到她一臉的驚嘆還有眼中那掩不住的歡喜。
娘親說得真對,女孩子都喜歡美不勝收的玩意。只要用心用情,你想在心上人臉上看到什麽樣的色彩,你都能看到。
少爺的這句話終于拉回了在場所有漢子的心。
“美不美,喜不喜歡?”你丫的敢情繞了一圈是為了泡妞,讨姑娘歡心。
這狼心狗肺的墨非龍,難道不知道泡妞也要看時辰嗎?這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還能騷出這種花樣來?
花朵兒瞬間察覺到了衆人的怒氣,臉上顯露了一絲慚色。
少爺注意到了,心下一疼,聲音也多了幾分不屑和怒氣,環顧一周“不懂就給老子低調點,孤陋寡聞。”
衆人還來不及反駁,就看到少爺緩緩站起身來,手掌一攤,無數的七彩熒光争先恐後地出現,在他的手上不斷一層一層疊加上去。
乍眼一看,仿佛一道彩虹,在少爺的手掌中緩緩升起。
“你們只知道七彩瑩雀很美。”少爺的聲音帶着莫名的感懷,“卻不知道這小家夥也很脆弱。十莽山內,處處遍布着七彩瑩雀,他們彼此之間,可以感應到彼此的存在,卻可能終其一生也不會傳遞任何一個消息,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問候。”
少爺的眼中滿是七彩的霞光,“傳達訊息,通常大難來臨的時候,一旦将消息傳遞出去,那只七彩瑩雀,便會即刻光芒散盡,瞬間死去。”
“小家夥們,今天我需要你們為我傳遞一個消息。”少爺的眼中帶着一絲憐憫之情,“瑩雀一族,會得到我的補償。”
玉玉飛至少爺的身邊,輕輕地鳴聲響起。
無數猶如飛蛾般袖珍的翅膀閃動着,它們朝着少爺和朵兒繞了一周又一周,瞬間有無數的熒光消失,有無數小小的身體落在了地面。
唯美卻又如此的慘烈。
方才少爺的話,在衆人心底并沒有勾起太大的感觸。
一生只能傳達一個消息,即便是一句問候,我也會從此消失在這世間。
可如今看到無數的熒光亮起又熄滅。
明明滅滅,忽亮忽暗。
似乎所有人的心底,都有種難言的酸澀在湧動。
花朵兒的眼圈,瞬間便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