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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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逆徒

晚飯的時候,那個雖一片熱心,卻常常讓裴遠時十分無奈的姑娘安慰自己不要害怕。

他在心裏嘲笑,比所謂鬼怪更詭異,更讓人從心底生出惡寒的東西,他早已見多許多,區區幽靈,怎麽會怕。

但當那雙潋滟的眼睛那樣關切地看着自己,那些冷言冷語無論如何便說不出口,他只能僵硬的轉移了話題。

今夜他睡得并不安穩。

所以當窗戶悄然破開,室內溫度陡然如隆冬時,他立刻睜開了雙眼。

月色并不十分亮,反而朦胧暗淡,帶着些凄慘的意味。幸好他目力極佳,并不費力就能看見,屋中央靜靜的懸浮着一個的影子,仿佛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

這是個什麽?

他感覺自己心跳明顯在加速,身體尚未複原,平日杵着拐杖才能勉強行走,若和這樣的怪物對上……他完全沒有勝算,更不知如何反擊。早知道,當時在桌上該朝她讨教幾招。

黑暗中,裴遠時和那未知的生靈安靜對峙。

也許沒過多久,但他感覺有一炷香那麽漫長,影子開始動了,它一動作,形貌就開始變得分明。軀幹、四肢、頭顱……它慢慢轉過了頭,他看見臉上原本屬于五官的位置,只有一片滲人的黑洞。

與此同時,怪物也發現了他。

它擡起頭,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接着猛地撲了上來!

聽見這聲尖叫,裴遠時腦子裏仿佛有驚雷炸開,這聲音,仿佛來自無間地獄,被獄火淬煉過千萬次,帶着無限的惡意。

他只覺得頭暈惡心,幾欲作嘔,四肢的酸軟無力更使他做不出敏捷的應對。一轉眼,那怪物已在跟前。

怎可能束手待斃!

他一把抓過靠在床頭的拐杖,用起全身力氣,狠狠朝那鬼影掃了過去。拐杖所過之處,影子層層分離,這一擊,竟生生把它從中間劃成了兩半!

這簡單的動作耗盡了他的體力,拐杖脫力飛了出去,他靠在床上大口喘氣,死死盯着眼前正哀嚎翻滾的鬼影,有些難以置信,難道自己在道觀小住幾日,竟無師自通擒妖之術了?

思緒飛轉,他猛然想起,那拐棍是用後院那棵大桃樹的枝丫做的,或許是因為,桃木本身就具有驅邪的功效?

很快,他便知道剛剛不過僥幸,因為鬼影翻騰間,煙霧般的形體正在緩慢地彙聚,他看得出來,它正在自我複原。

陣陣慘嚎極大地幹擾了他的意志,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強撐着支起的身體也在慢慢軟了下去,而鬼影修複完畢後,又重新湊了過來。

那張極為可怖的臉貼在了自己眼前,裴遠時甚至能看清,臉上黑洞裏有一圈細密的尖牙,但任憑他如何咬牙,也再做不出任何動作了。

力氣逐在漸流失,身體越來越沉重,連睜眼都變得困難。

真不甘心……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了,他喘息着擡眼,看見少女持着燈,提着劍,背對着月色站在門口,發絲和衣擺在風中飛揚,像戲文裏威風凜凜的刀馬旦,又像石窟壁畫上高不可攀的神女。

神女四下掃視一圈,看見正匍匐在他身上的惡鬼,怒道:“好你個色中女惡鬼!連小童都不放過,看招!”

哈哈……神女嗎……

裴遠時勾起唇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此時頭頂便是那猙獰惡鬼,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笑得出來。

随即他安心地暈了過去。

翌日。

“師父,都一天了,他怎麽還沒醒?”清清看着床榻上昏迷的少年,憂心忡忡地問。

“他身體本就受了損耗,昨天又被柳氏鬼魂奪了精氣,這下子沒那麽容易醒來了。”

“真是氣人!”她扔下手中的掃帚,任憑它磕在石階上“柳氏到底有多恨田朗,竟在最後能爆發這麽強烈的陰力,差點逃了不說,還險些又害一人。”

玄虛子磨着石桌上的朱砂,也有些納悶:“本不該如此,雙星陰煞陣一開壇,沒道理只能解決一個,另一個還能強行脫逃,除非……”

清清拾起掃帚,又彎腰打掃起來:“這田朗委實窩囊,生前能被柳氏慫恿,要把阿春嫁給那油膩的老匹夫,死後也要挨上婆娘一頓好打,才肯超生。”

“什麽老匹夫?”

“師傅有所不知,阿春本和她表哥桐生情投意合,兩家也一直有結親的意向。誰曾想柳氏一來,見阿春生得美,就動了心思,設法打聽到有個姓王的老員外想納妾,便費心說動了田朗将阿春嫁與那人。”

“那員外今年五十有六,連阿春爺爺都做得!貪賭好色,家産早就只剩個空殼子了不說,小妾還一房一房地進。不知田朗怎麽想的,貪圖彩禮便要賣女兒,真是可氣。”

“可憐他滿心以為賣了阿春,柳氏還能給他生個胖兒子,誰知道她根本就是假孕!哈哈,柳氏打的如意算盤,無非就是用腹中孩兒作籌碼,勸得田朗賣女,等彩禮到手,她就遠走高飛,啧啧……可惜,他們的願望全都落空了,真乃老天有眼。”

玄虛子聽完這長篇大論,擡眼斜睨着清清:“好你個丫頭,我竟不知你還幹上包打聽的行當了?”

清清讪讪一笑:“今日一見到阿春姐姐,就覺得她頗為面善,你們談完正事兒,我就上去小小攀談了幾句。”

說着,她老氣橫秋地長嘆一口氣:“之前,我還嘆息她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女,今個知曉了這些,我反而替她感到開心,這吃人的父母不要也罷。那杜桐生今天一直陪同着她,我一看便知,他是真心待阿春好的。如今他們之間沒了阻礙,阿春一定能幸福美滿。”

玄虛子簡直聽不下去:“什麽幸福美滿,你小小年紀,何時懂得了這些情情愛愛的?”

清清故作詫異:“師父書房內,專談情愛風月的藏書不知幾多,我知道這些有什麽奇怪的?”

玄虛子扶住額頭:“那些話本小說,我不是放在書架夾層上了麽……”

清清嘻嘻一笑:“您也太小瞧了我,夾層算什麽,藏在架槅頂部的我都讀過一遍了。”

說完,她突然愣住,支支吾吾道:“師父,我突然想起,明天法事要用的符紙還未準備,我先過去了。”接着一溜煙跑了。

玄虛子看着她的背影,覺得莫名其妙:“這丫頭又作什麽怪相……”猛地,他想起來架槅頂部藏着些什麽書冊,不禁老臉一紅,又氣又惱,“臭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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