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宋闕身上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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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瀝瀝的小雨莫過一刻鐘左右就停了,臨近京都城的官道旁還有供行人休憩的茅草長亭。

因為雨剛歇,長亭上的茅草仍舊往下滴水,亭外拴着的白馬正低頭咬着被雨水打濕的枯草,宋闕靠在柱子旁閉上眼小憩了片刻。他頭上的鬥笠沒摘,雙眼微阖,習習微風吹過,将他鬥笠兩旁的面紗揚起,也翻飛了一旁的書頁。

言梳從宋闕的袖中掉出來後淋了雨,書面被水打濕,書角也有些水漬。

正好這處雨停了,又碰到了涼亭,故而宋闕靠在這裏吹風,将書攤開在一旁,等着風幹那幾滴雨水好繼續上路。

西面吹來的風大了點兒,書頁刷刷翻開,縫合書頁的細線順着風化成了細末,一張張白紙嘩啦啦地飛散,又被一陣風卷在了一起,于長亭外旋了幾圈。

白紙化成了月白的長裙,山河閑書逐漸卷成了曼妙的人影,烏黑的長發如瀑布一般灑下,飄逸地垂在了臉頰兩側,軟手擡起袖子遮蔽了吹向臉龐的一股風,言梳歪着頭,慢慢露出了半張臉來。

杏眸睜圓,柳葉彎眉因好奇周遭四下打量而微微揚起,言梳的瞳仁尤其黑,像是一滴烏墨,其中倒映着灰蒙蒙天空下,長亭內靠着柱子休息的宋闕。

被風揚起的面紗像是一層薄霧,遮蔽了宋闕的半張臉,半面清晰,半面朦胧。

言梳記得他的那雙眼,即便此刻是閉着的,她也記得那雙桃花眼看向山河閑書時帶着淺笑,微微彎起的模樣,分明清澈,卻又有些惑人。

言梳放下手,看見宋闕的當下心髒便狂跳不止了,她揚起燦爛的笑容,幾乎露出一排牙齒,杏眼彎彎,臉頰兩側還有梨渦。

沒有猶豫,言梳便立刻朝長亭奔去,踏着輕巧的步子濺起了長亭旁水窪裏的雨水,剛化成人形白淨的裙擺,便多了幾滴醒目的泥點。

言梳跑到了宋闕跟前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張開雙臂便直接撲入了對方懷中,她來時帶着一陣風,宋闕已有察覺,才來得及睜開眼便見一抹白影撞上心口,悶悶的微痛傳來,言梳揚起的發絲還未完全落下,掃過了他的下巴。

宋闕頭頂的鬥笠因為這一撞歪倒在地,他愣住了。

亭外白馬瞥見動靜,歪着頭朝兩人看去一眼,哼哧一聲後繼續低頭吃草。

言梳的雙臂緊緊箍着宋闕的腰,臉頰于他心口的位置蹭了蹭,聲音是掩藏不住的興奮:“宋闕!宋闕!”

“……”宋闕片刻失神後意識到這不對勁,于是雙手推在了言梳的肩上,輕輕推了幾下。言梳非但沒有松開,反而覺得他是在與自己玩兒,抱着腰的手臂收得更緊了點兒,甚至手腳并用,要往他身上爬。

“你……這位姑娘……”宋闕身後是長亭的柱子,退無可退,面上泛起了幾絲尴尬,心想這女子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顯然是認得他的。

言梳擡起頭,笑眯眯地望着他,一張乖巧的臉露了出來,活潑地皺着鼻子朝他的脖子靠近,聞了聞熟悉的氣息。

宋闕渾身僵硬,見這張臉自己從未見過,眉心輕皺,還是用力将對方推開了。

言梳剛被推開,又想要抱過去,宋闕連忙右手雙指并攏,對着她眉心位置輕輕一點,金光泛着的漣漪在言梳額前蕩了一圈,她只來得及哎了一聲,便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了。

宋闕見眼前莫名出現的女子驟然化成了一本書躺在地上,他微微擡眉,知道對方的身份了。

照理來說,人間月閣裏的東西,不應當會化作人形才是。

宋闕右手背在身後,解了對言梳的禁制,便見那書又變成了人,言梳摸了摸摔痛的膝蓋,有些委屈地站起來,眨着圓眼望着對方。

“竟是個小書仙。”宋闕認真看了一眼言梳,又察覺她身上并無多少仙氣,反倒是更像是書靈,因緣際會得來的化成人形的機會。

“是嗎?我是書仙嗎?”言梳聽到這個稱呼有些高興:“我就算是書仙,也是你的功勞!”

不等宋闕問,言梳便湊近幾步道:“我聽見的第一道聲音,便是你的。你對着我‘呼~’吹了一口仙氣,将我身上的封印解除,後來又給我渡了幾口仙氣,我才找回了五感得以化成人形。”

宋闕聞言,眉心輕皺,仔細回想一番又有些訝異,他背在身後的手掐指一算,得知緣由不禁覺得驚訝,再細細打量言梳,看待她的眸色也變了幾分了。

言梳仍舊歪着頭笑盈盈地望着他,宋闕眉目柔了幾分,臉上總算重新挂上了淺淡的笑意,言梳瞧見了,笑容更甚。

她還想湊近去拉宋闕的手以示自己的親近,只是宋闕先一步瞧出了她的意圖,不着聲色地将雙手一并背在身後,言梳也沒所謂,笑容不減地扯着他的袖子,指腹摸着他袖上的雲紋,深吸一口氣。

宋闕身上好香!

似是有淡淡的忍冬味道。

言梳化成了人形之後便不願再變回一本書了,既有了鮮活的生命,就不再是物件,宋闕也無法把她收入袖中,只得叫她一直跟着自己。

言梳的性子過分活潑,她是初見天地,宋闕不提,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是放在人間月閣書架上幾千年都不曾有人碰過的山河閑書,只以為自己是書妖得道,得了宋闕一句小書仙,萬分得意。

原本宋闕可以騎着白馬早早入京都城,不過他不能與言梳共乘一騎,便牽着白馬慢慢朝京都城走。

原先十幾裏路,生生走到了天黑才到,京都城的城門落鎖,他們只能在城外村落裏露宿一宿。

索性到了京都,周圍村落鎮子說不上富麗堂皇,但也是很不錯了,有些農戶仗着自家院子大,改了前院專供行人露宿,房錢比城內客棧便宜不少,故而也有人特地選擇住在城外。

農戶見他們衣着鮮亮,以為是京都裏的貴人,出手又大方,便做了兩晚糖水送來。

當夜天上無月也無星,秋末的天入夜寒涼,言梳端着糖水敲響宋闕的門,想要把糖水送給他喝,宋闕沒開門,只道:“我的那份糖水也給你了。”

言梳一聽自己有兩份糖水喝,高興得眼睛都笑彎了。

她端着糖水回到自己房間,打開窗戶坐在床沿上晃蕩着雙腿,擡頭看向烏黑的夜空,僅能在微光之下瞧見幾只夜行的鳥。

對于言梳而言,她的記憶裏有人間諸多畫面,但早已不記得親眼所看、親身體會的感受了,第一個夜晚她沒睡,只覺得心口盈盈地,被自由的幸福充滿。

是宋闕給了她自由。

她喜歡宋闕。

次日一早,言梳便陪着宋闕一同入了京都城。

京都是郢國的國都,其城之大幾乎望不到邊際,城牆與群山相連,斷成了幾節,城外的山間還有寺廟道觀,住得近的與鐘聲香煙而伴。

言梳入城之後便被街道兩側的繁華盛景所迷,目不暇接地望向攤販或酒樓上挂着的燈籠,還有書齋二樓挂下一副巨大的字畫,一個字便有人高,上書‘河清海晏’。

宋闕看向那四個字,目光稍作停留便挪開,再回頭看向言梳。

小書仙第一次見到這些景象,本就充滿好奇,又不似宋闕這般淡然的性子,早就與他隔了半條街,若非她蹦跳得跟個孩童一般沒有約束,宋闕未必能在人群中第一眼便找到。

他沒催促,站在路邊等言梳走到跟前了,才輕笑道:“跟緊些。”

言梳點頭:“好!”

京都城中較好的客棧還要再往裏走幾條街,一路上言梳碰見不少從未見過的東西,她覺得新奇的,都指着問宋闕那是什麽。

花燈、剪紙、面具、糖人,這些是常見的。

還有花車、頂碗、袖舞、草編等。

到了客棧,宋闕訂了兩間普通客房,他随小二上樓檢查房間有無缺損,言梳被坐在堂後說書的給吸引了,聽了半晌故事,等人家說書先生下臺飲茶歇息的功夫,纏過去問東問西。

說書先生覺得她談吐率真有趣,問她是哪家的貴人,言梳張口便道:“我是神仙。”

說書先生愣了一瞬,見言梳眼神認真,便道:“貴人既不願透露身份,那老夫也不問了。”

言梳以為他說自己騙人,便解釋:“我說真的,宋闕告訴我,我是小書仙。”

說書先生心裏嘀咕一聲,我還是老書仙呢,嘴上打趣問:“宋闕又是何人?”

言梳想了想,一時說不準宋闕的身份,她對宋闕了解甚少,僅知他的名字,又知他很厲害,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了。

說書先生問:“如何厲害法?”

言梳提起這個,便兩眼放光:“我不知的他全都知道,一一耐心告知于我聽,教會我不少東西呢。”

“教你東西?那便是師父了。”說書先生說着,捏了捏胡子。

言梳問:“是嗎?這是師父嗎?”

說書先生點頭:“你說他很厲害,你不懂的他都懂,還教你這些,凡有所教,皆是師長,日後可不能直呼其名,要懂尊師重道。”

“我若叫他師父,他會更高興嗎?”言梳似懂非懂。

說書先生點頭:“應當是比你直呼其名更高興些的。”

言梳輕輕啊了聲,她想讓宋闕高興,宋闕的眼睛總是彎彎的帶着笑意,很好看。

于是宋闕确認好住房下樓,便見言梳提着裙擺朝他這邊跑來,笑盈盈地喊了聲:“師父!”

宋闕:“……”

又看了一眼說書先生的方向,老先生面露滿意,似是在說‘孺子可教’。

宋闕不知言梳與說書先生說了什麽,也沒過問,出客棧時言梳跟在他身後問:“師父,我們去哪兒?”

“出去逛逛。”宋闕道。

他每到一處,都喜歡四處看看,若有新奇有趣的地方,便不虛一行。

言梳嘴上閑不住,将自己從說書先生那兒聽來的母慈子孝感人涕零的故事在宋闕跟前又說了一遍,最終說到艱苦奮鬥考上狀元的書生回到家鄉,卻發現母親身故,子欲養而親不待時,前方一句呵斥将她的話打斷。

“滾吧!”一名衙役嫌棄地拍了拍手道:“算你小子走運,若非嚴小公子提了一句,你現在只怕是個死人了!”

趴在地上的男人髒破的衣衫上布滿血跡,他趴在地上微微抽搐,發絲半濕地搭在臉上,遮住了半邊臉。

他畏畏縮縮地回頭看了一眼府衙門前,雙臂費力地撐起身子,好半晌才站了起來。

言梳瞧見了他褲子上一片血跡,背臀早就皮開肉綻,不知被打了多少板子,居然還能站起走路,簡直算是奇跡了。

那男人擡手擦了擦臉,沉默着與宋闕擦身而過,露出的雙眼滿是不甘,落下憤恨屈辱的眼淚。

言梳仔細看着對方,等人影晃晃悠悠在巷子轉角消失,她才啊了一聲,指着對方道:“師父,是昨日那個小偷!”

宋闕嗯了一聲,是昨日的那個人,但是不是小偷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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