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知所謂!竟然公然勾引季總。不要臉!方才借着遞文件去掃季總的手背,真下賤!以為自己是什麽貨色?」一名女主管忿忿不平的說。
季總可是公司所有女員工憧憬的對象,大家都深知他不會是她們能擁有,也明白配得上他的只有千金小姐,但現在竟被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霸占着,害他被玷污了,她們怎麽能容許她亂來?
「就是嘛!她當這兒是什麽地方?季總才不吃她那一套。」另一名女人輕哼。
「可是地方都被她弄得烏煙瘴氣了。」有人撇撇嘴,一臉鄙夷。
「但是話說回來,留她下來幹嘛?又不是有什麽過人的才幹。」還有人邊說邊拿出化妝品補妝。
「對嘛!那女人還以為自己美得不可方物,其實看了就教人作嘔!」
她們都沒有留意,要是沒有那女人的存在,生活将有多苦悶。
同一時間,大廈頂樓的休息室正上演激烈的情欲戲碼。
尖銳的快意從身上傳來,彙聚成一股難以言喻的甜美感受,蔣思凡的下腹猛地抽緊,半瞇着眼,承受他越趨激烈的抽插。
她很清楚自己對他而言不過是發洩欲望的工具,在歡愉過後,他仍是可以不含一絲情感的在衆人面前責罵她辦事不力,甚或任由所有的人在背後說她淫穢,他也不會為她解釋半句。
所以,相對來說,他只該是個帶給她歡快的男人而已。
身體深處揚起熟悉的巨浪,她沒有抗拒,兩手緊緊攀着他的背,更是迎向他,口中不住吐出嬌喘。
兩道不同音階的輕喘漸漸的融合在一起,在激越的嘶喊聲中,兩人被激情淹沒。
喘着氣,勉強睜開眼,看着他怡然自得的穿回衣物,相較之下,她就顯得狼狽極了,然而沒有時間讓自己平複下來,只能匆匆穿上衣物,卻發現他已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還沒弄好嗎?」季仲凱沒有擡頭,淡淡的問。
蔣思凡沒有開口,僅用關門聲回答他。她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并沒有因為她離開而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他一直都是這樣,可以在這一秒激越,在下一秒已平複過來,不像她,往往久久不能自己。
身體深處仍湧起陣陣的灼熱感,她對于身邊經過的人的古怪目光一概視而不見,走向數據室,想在裏面好好的收拾情緒。
她随便拿起一份文件,漫不經心的翻閱着,應該麻木的,為何仍要花這種無謂的時間?
經過這麽多年,為何還未習慣?他的碰觸、氣息,親吻時的慣常動作,她可以如數家珍,偏偏卻控制不了心坎的顫動。
反觀他,依舊從容不迫,優雅如昔,令她心生懷疑,是否曾被他擁抱過?要不是他激情時的臉容早已刻印在心版上,或許她會以為那不過是個作了近五年的旖夢。
有時她真的想請教他,到底是怎樣做到面不改色?好讓她學習一下。
為自己愚昧的念頭失笑,答案很清楚,她的投入是導致失敗的因素,應該懂得這是見不得人的身份,兩人态度上的區別,明顯的反映出他從不将自己當做一回事。
思及此,她早已緊蹙的眉頭更是宛如打上死結一般分不開。
每次親熱過後,為什麽非得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揚起自嘲的笑容,她一遍又一遍的忠告自己不要動情,要認清兩人的分野,記住他淡然的态度,彷佛一次又一次的拿着刀子往心窩刺進去,烙下一道又一道無形的傷疤。
這些,即使他知道,眉頭還是不會皺一下吧?
猶如一桶冷水往身上澆,她的心坎隐隐作痛,方纔的渾身火熱已換上無止境的寒意,還要多久才能學會冷然面對?
啜飲一口薄荷酒,蔣思凡半瞇着眼,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
想起公司四竄的流言,她都知道別人在背後怎麽說,卻從來沒有理會的打算,反正就算她将真相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別人認定她是壞女人不要緊,視季仲凱為無瑕的紳士也無所謂,即使數年以來她暗地裏為他做盡壞事也沒關系,畢竟這是她的分內事。
因此別人怎麽看待她并不重要,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跟他沒有長遠發展的可能,也不曾奢望飛上枝頭變鳳凰這種戲碼發生在她身上。所以就算別人認定她在觊觎「季夫人」的寶座,她也要了解自己的定位。
對他,她什麽都不是,然而有一點是不容忽視的,她的确日益管不住為他躍動的心。
「小姐?」一道男性嗓音忽然在她的上方揚起。
蔣思凡擡起頭,看了一眼,高大俊帥是唯一想到的形容詞,只是她并沒有多大的感覺,無所謂的聳肩。「随便。」
男人坐下後,突然伸出手,向她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方旋。」
她有些失笑,沒有理會他。
男子不以為意,再一次自我介紹。
她不禁莞爾,「你不覺得很唐突嗎?」她看起來很輕易便能搭讪?
「我會稱這是直接。」「唐突」兩字太沉重,不過是個名字而已,說出來對她一點損失也沒有。
她但笑不語。認識朋友,也得看看對方是怎麽樣的人,她覺得這男人不是現在看起來那樣的無害。
「戒心那麽重?也對,你這麽漂亮,擔心是正常的。」他揚起手,要兩杯酒。「我不喜歡強人所難,一杯酒可以吧?」
繼續無視他,她依然故我的啜飲酒液。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我介紹了自己。」方旋聳肩。
「是嗎?」她終于開口反問,并沒打算跟在酒吧相識的人深交。
「相信一見鐘情嗎?」他相信。
「呵……」蔣思凡僅用讪笑回應。那是用來哄騙小女孩的話,她早就過了作夢的年紀,愛情有時還不如面包可靠。
「我是認真的。」
她再呷一口薄荷酒,「你有自由相信,同樣我也有權利否定。」拿起包包,準備離去。
「我們很快會再見的。」沒有阻止她,他小聲的說。
聽不清他的低語,她稍微回頭,卻發現他已然不見,不在意的聳肩,踏着一貫的步伐離開。
走至酒吧一角的方旋臉色轉為冷冽,坐下來,「看夠了?」
一人搖晃着酒杯,面帶微笑的看向他,「她挺惜字的嘛!」
方旋關掉身上的竊聽器,「不是早就知道?」端起已不再冒氣泡的香槟,呷了一口。「你肯定她可以?」
他不語,若有所思的啜飲酒液。
「你真的認為蔣思凡有利用價值?不過是私人助理,就算她和季仲凱有任何私情,又有什麽作為?」這樣的女人,随時會被抛棄。
「她很聰明,不是嗎?她知道什麽東西可以得到,什麽不可以,就算她真的對季仲凱有任何非分之想,也該是想想而已,何況要是季仲凱知道你對他的私人助理有興趣,你猜他會怎麽做?」他倒想看看季仲凱可以有多狠。
方旋緊皺眉頭,「就算他真的想,不見得蔣思凡會答應。」
「你以為她在季仲凱的面前有多少說『不』的籌碼?季仲凱又怎麽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要合作?」想到近半年間或收到的信函,方旋終于明白為何他會有這樣的自信。「季仲凱的野心倒不小,他有這麽想将季氏推上更高的地方?」
「他的野心很不錯。」正好省下不少工夫。
「是嗎?」方旋低語。
利用別人的愛情,真有他的作風。
偶爾她會想,要是他不曾送花給她,那麽她會更容易抽身。又或者換個角度,原來她是那種随便一束花便可以收買得到的窩囊女人。
「怎麽了?不喜歡向日葵?」見她捧着花束發呆,季仲凱漫不經心的問。雖然專注于路面的情況,但他仍以眼角餘光打量她的神情。
他明明曾在她家中見過插着向日葵的花瓶,因此才會挑這種花送她。
蔣思凡搖頭,「不是的,我只是想事情而已,花很漂亮,多謝。」将花放在身前,微微一笑。
不可以想太多,這是手段之一,為了令她更全心全意的奉獻一切,一束花實在太便宜了。她暗忖。
然而指尖的輕顫卻出賣了她,他實在是個很狡猾的男人,輕易的掌握了她的喜好,從不吝啬讓她知道他有多留意自己,讓她對此漸漸有所期待,卻又适時摧毀她的期盼。
在确定她并非讨厭花束後,他開口,「這個禮拜陪我去四季的宴會。」
「咦?」她有些訝異。「為什麽?」
一直以來,季仲凱都獨自出席所有的公開場合,她相信這是因為他忌諱讓人發現他們的關系,她連被豔羨片刻的機會都不曾有過,怎麽能不訝異他突如其來的要求?
「有時要來些出人意表的舉動。」他解答她的疑問。
「是嗎?」顯然他的回答并未令她滿意,不過沒有追問,反倒勾起一抹笑。
「生氣了?」他輕笑,一副看清她的心思的模樣。
即使努力維持平靜,她的臉頰還是不争氣的染上緋紅。說生氣倒太過嚴重,她只是在意他為何對自己有所隐瞞,一直以為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會展露最真實的一面,換個說法,就只有她一人才知道平常的他是個戴着虛僞面具的人,也許是他的表裏不一令她着迷不已吧!
她享受這種為她專用的時光,卻又難以自制的埋怨布下陷阱的他。
季仲凱猛地煞車,在她來不及反應時,傾身給她一吻。
「唔……」她輕輕掙紮,但不一會兒便沉溺在熱吻當中。「嗯……」
放開臉紅氣喘的她,他的大掌來回撫摸細滑如絲的臉頰。
「別生氣了。」他縮回手,靠着椅背。
「我沒有。」她撇開臉,「只是訝異而已。」這是她所堅持的。
她沒有他的好演技,也明白要掩藏心思是多麽困難的事,因此從來只是堅持不開口說喜歡。無論如何,只要不開口,他們之間依然存在藩籬阻隔着,這樣一來,她仍然有抽身的機會。
「你在生氣。」他堅持己見,同時松開領帶。
幾乎一整天都在開會,好不容易撐到下班,他當然得找些樂子讓自己高興一下。
也只有在蔣思凡的面前,他才會表現出個性中陰暗的一面。外人一直以為他是個沒脾氣的濫好人,呵呵……那不過是表相,真實的他只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而已,唯權力利益至上,哪兒有賺錢的機會,便會毫不猶疑的往哪兒進攻。
他從來沒有在別人的面前展露本性,習慣端着無害的笑容,和煦的與周圍的人打交道,既保持一定的距離,又能輕松的取得想要的東西,這種毋需樹立敵人也能得益的行徑完全符合他的做人宗旨。
然而,自從五年前遇上蔣思凡以後,一切都變了樣。她本來只是季氏每年大量錄用的員工之一,但是憑借着聰慧,很快便獲得晉升的機會,在一次偶爾的情況下,他見識到她做事的狠勁,而他身邊就是欠缺了這樣的人,一個可以完美的配合他的行動,為他擋下所有流言蜚語的人,因此他擢升她為私人助理,過快的升遷當然惹人疑窦,沖着她而來的是非不絕于耳,只是她從來沒有為自己辯護,任由別人誤會。
就算在發現他的真性情以後,她依舊完美的處理他吩咐的每一件事,由那一刻開始,他便知道她對自己動心了。
她聰明的不曾透露,任由他予取予求,他明白這是她消極的防禦,以為只要不開口,藩籬便不會消失……這些地方顯示出她有天真單純的一面。
他的樂趣也許是來自她怎樣與情感搏鬥吧!理智上她明白喜歡他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偏偏情感卻走上違背的道路。她掙紮的模樣正好滿足了內心某個空虛的位置,才令他毫不吝啬的以自身做為誘餌,看着她如何在漩渦中掙紮不休。
這是你情我願的交易,他也不過是記性比較好,剛巧記住她的喜好而已。
「我沒有。」蔣思凡也不嫌煩的重申,偏着頭,望他一眼,才發現他此刻的性感模樣。
平常整齊的襯衫領帶已松開,寬厚的胸膛在一起一伏間若隐若現,散發出來的熱度輻射在她身上,令她的體溫漸漸升高。
他戲谑的看了她一眼,并不想跟她糾纏下去。「思凡,我餓了。」
她還想堅持下去,可是在看見他的表情時,輕嘆一聲,「去我家吧!」她退讓。
他并不需要向她交代什麽。默念這句如同咒語一般的句子,她的胸口微微抽痛,垂下眼臉,不讓他看到裏頭來不及斂去的情感。
他吻了下她的發際,邊發動車子邊說:「有什麽事待會兒再說,好不好?」
還可以說什麽?他用這種如絲的語氣,加上動人的嗓音,她唯有點頭。
在他的面前,她從來沒有說「不」的權利。
用衣香鬓影來形容現在的情況是最貼切不過的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政要富豪都聚集在富麗堂皇的酒店宴會廳裏,各自舉杯套交情,盡管都面帶笑容,然而大家都很清楚那不過是應有的禮貌,沒有任何意義。
挽着季仲凱的手臂,蔣思凡努力的維持微笑。
「怎麽了?」察覺到她的不自然,他低頭詢問。
「沒事。」她搖頭,「要跟紀先生他們打招呼嗎?」
「不用了。」反正經常見面,不要連在這種場合也一起行動,而且他們也有自己的正事要辦。「你這麽不想跟我獨處嗎?」趁沒人留意之際,他朝她的耳朵呵氣。
她敏感的縮了縮肩頭,以小到不能再小的嗓音說道:「別這樣……」
這句話,其實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雖然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設,但還是禁不住為得以跟着他前來竊喜不已,即使不斷的告誡自己,對他而言這不過是順手,她仍然高興了好幾天,甚至刻意打扮得美美的,只為了可以将他襯托得更出色,也希望在別人的眼中,他們現在是相襯的。
至少,這樣會令她有一刻的快樂。
須臾,司儀透過擴音器令衆人的目光調回臨時搭建的舞臺上。
「各位來賓,歡迎大家出席今日的宴會,現在有請四季集團亞太地區副主席方旋先生為大家說幾句話。方先生,請。」
望着有點熟悉的身影,蔣思凡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酒吧的那個男人?
只是人相似吧!她跟舞臺的距離這麽遠,「方旋」又不是什麽特別的名字,說不定随便掉下一個招牌就可以壓死好幾個,所以不用在意……
就在她想确認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的時候,才發現那個亞太地區副主席已經發表了要說的話,早已不在舞臺上。
「怎麽了?剛才一直在發呆?」季仲凱淡淡的開口,「不習慣這種場面?」
她緩緩的搖頭,「沒事。」回以一個微笑,「我去補妝。」然後優雅的離開。
季仲凱望着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調回目光,朝正走向自己的男人舉杯致意。
「季總,真的很歡迎你。」方旋笑意盎然,「這個場地還不錯吧?」
「當然,堂堂四季集團,這麽一個宴會怎麽可能将你們難倒?」季仲凱笑說。
「話可不是這麽說,畢竟我們是初到貴地,一切事務都處于摸索階段,怎麽也及不上季總經驗豐富。」方旋邊說邊呷一口香槟。
「哪兒的事?有誰敢懷疑你們的實力?反而是巴不得跟你們扯上關系才對,只怕你們看不上眼。」季仲凱不着痕跡的打量方旋的表情。
果真深藏不露,令他更好奇對方會如何處理先前用做試探用途的書信。要是能成事,固然是好,倘若不能,于他也沒有任何損失,只是要多花一點時間而已。
而他,并不差這點時間。
「呵……季總似乎話中有話。」方旋笑道,轉移話題,「季總,今天又是獨自前來嗎?我早就有所耳聞你那零緋聞的事跡,果真一如傳聞,是碩果僅存的好男人。」
「這是大家過譽了。」
「是嗎?不過也對,每個人總有一、兩件不想別人知道的秘密。」方旋淡淡的說,「季總,失陪了,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不要緊,你也是。」季仲凱目送他離去,心思早就飄向那個久久未曾回來的人身上。
方旋才剛走,蔣思凡便回到他身邊。
「這麽久?」他的語氣隐隐含有一絲怒氣。
她并沒有留意。「對不起,在盥洗室耽擱了一會兒。」
回想起方纔的情景,因為向來不攜伴出席任何公開場合的他挽着她出現,她理所當然被很多專程來見他一面,希望博得他的青睐的名媛淑女視為眼中釘,也因此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出來。
「是嗎?」他當然了解因由,可是她應該更快回來才對。
難道她不曉得自己今晚有多美麗?他從不知女人經過悉心打扮後可以美到這麽一個驚人的地步,彷佛感受到周遭有不少朝她投射過來的目光,當中有不少存有歹念的,聰慧如她,難道沒有察覺到?
「我可以去外面透透氣嗎?」她仰起頭,詢問他。
受不了射向自己的視線,那讓她有萬箭穿心的感覺。
季仲凱沒有說什麽,放開手,讓她翩然遠去。
走到與宴會廳相連的露臺,蔣思凡籲一口氣。
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她沒什麽儀态的倚着露臺圍欄,雙眼不斷的往會場內審視,每個人都戴着假面具,彼此的噓寒問暖也不過是形式而已,笑容背後都是深謀遠慮……季仲凱正是這種人,表面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神情,卻有着最壞的心眼,她有時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和他在一起?
一起?
她驀地低笑,要修正一下字眼,他們并沒有交集,只是有時選擇向彼此的身體尋求慰藉而已,過後就各自回到本來的軌道繼續生活。因此,她不該對季仲凱帶有任何其他情感,就算有了,也不過是自讨苦吃。
或者是她看得太透徹,他們才能夠維持這樣的關系,明白自己的身份,清楚他的為人,無論怎樣,她都不會越過那一道鴻溝,只是想是這樣想,她始終是個普通的女人。
也許女人到了某個年紀就會希望談個戀愛,和心愛的男人結婚,為他生下一兒半女,過着平凡但幸福的日子……她也不例外,或許是厭倦了這種日子,明知道不可能開花結果,仍要蹉跎歲月。
即使知道他的真面目,她還是不能自制的被他吸引,越是跟自己說沒有可能,就越是想他們之間的可能性。
「我們又見面了。」男性的嗓音驀地響起,接着一杯冰冷的香槟遞到她的眼前。
蔣思凡轉頭,看着方旋,禮貌的接過酒杯。「謝謝。」
「小姐,我想聽的不是謝謝。」方旋難得找到空檔,又見到她只身走至露臺,自然跟着出來。「要我再一次自我介紹?」
啜飲一口香槟,她搖頭,「我從來沒有答應什麽。」
「我喜歡你的決絕。」
她的臉頰因為他直接的話語而火熱,好一會兒才開口,「玩笑?」
「我說過對你一見鐘情了。」他重申。
「有嗎?」她反問。
如果她仍是十四、五歲,仍停留在那種容易作夢的年紀的話,也許會毫不猶疑的相信他的說詞,只是她已經過了那樣好騙的年紀,又或者是季仲凱令她學會認清現實。
在季仲凱的身邊差不多五年了,甫大學畢業便進入季氏工作,沒多久就成為他的私人助理。她曾經想過嫁入豪門的情節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也曾經對他存有幻想,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知道童話式的愛情并不會發生在她身上,什麽緣呀分呀,老早就抛諸腦後,然而此刻卻又被方旋勾起回憶。
季仲凱曾經說過她笑起來很美,所以有一段時間她總是端着笑臉看他,可是後來知道那不過是他說話的一種方式,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她并不特別。
因此,她偶爾會為自己做過的傻瓜行徑感到羞恥。
在見識過季仲凱的真面目以後,她才發現他并不是什麽好人,不過是喜歡用微笑包藏真實的念頭,善用溫文軟化他人的敵意,說他是披着羊皮的狼一點也不為過。
這樣的男人,根本不會希罕她的愛。明白了以後,她知道自己得收斂感情,不應宣洩出來。
「有。」方旋肯定的說。
「那謝謝你的錯愛。」
這個男人的笑容很真誠,真誠得太假了,既然有本事坐在這麽高的位置俯瞰天下,又怎麽可能輕易的對人說愛?還是說,她看起來很需要這種虛情假意?
可不是嗎?明知季仲凱偶爾說出的甜言蜜語不過是一種誘餌,她還是傻得相信了,将之記在心底,在寂寞時拿來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
安慰自己,即使那是假話,也總比什麽都沒得到來得好。
呵……她真的很懂得自欺,再也沒有比她更好操控的傀儡了。
垂下眼臉,蔣思凡掩去驟然出現的傷痛。
「有沒有興趣過來幫我?」方旋忽然轉換話題。
她睜大雙眼,對上他的眼,為他的提議感到詫異極了。「即使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
「你與誰一塊前來,又引起了怎麽樣的騷動,還需要查證什麽嗎?蔣小姐。」這是喧賓奪主呢!
騷動……嗎?
「既然知道了,那麽你一定是知道我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好處。」
「好處?我不喜歡如此功利的字眼,不過真要說的話,有沒有好處,應該由我決定。」他回以淺笑。
功利?嗯,她也被傳染了,一切行動都得在算計之中,沒有利益的,連看也不願看一眼。
她露出苦笑,但是在看到他的笑容後,心頭突然湧上一股不安,令她有種亟欲逃離的感覺,而事實上身體也已有所行動,卻被他拉住。
「我是認真的,有興趣過來四季嗎?我保證待遇不比你在季氏差,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你過來幫我。」眼角餘光瞥見正走過來的季仲凱,方旋放開她,并輕聲的說:「我知道要你立即回答是有困難,我會等你的,遲些再答複我吧!」
他轉身,離開露臺,正巧與季仲凱迎面碰見,僅僅點了下頭,就返回會場。
季仲凱走向蔣思凡,「怎麽我不知道你和方旋是『好』朋友?」他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為何方旋會那樣抓住她的手?他不自禁的望向她的手腕。
她并沒有留意他的語氣,只是搖頭,「剛巧遇上,說了幾句而已。」
「才剛遇上就聊得這麽投契?」放眼整個會場,高官政客、富豪名流比比皆是,為什麽方旋獨獨和蔣思凡聊天?
「前陣子在酒吧碰過面,那時還不知道他就是四季集團亞太地區的副主席。」她不認為有必要隐瞞,反正事實如此,只是方旋剛才說的話也要說出來嗎?
她當然不會認為季仲凱在聽過之後會有什麽反應,對他來說,她的去或留并不那麽重要。失去她,他很快可以找到別人補上,從不認為自己獨一無二,像她這樣的傀儡,真是順手拈來。
「是嗎?」很好的理由,可是為什麽他就是有種不對勁的感覺?特別是剛才那種特殊的氣氛,像是誰也打擾不了他們。
「對了,可以走了嗎?」不知為何,她覺得跟方旋對談耗盡了剩餘的體力,不想待下去了。
「你說呢?我還得跟其他生意上的夥伴打招呼。」季仲凱朝她伸出手,意思再明顯不過。
要求遭到否決,蔣思凡很快的挂上笑容,順從的挽着他的手臂,卻想起方旋說過的話。
「你這是什麽意思?」季仲凱難得動氣,「想這麽做的話,怎麽不幹脆派你底下的人去?」
在這樣一個深夜,正是好夢正酣的時候,偏偏有兩個大男人不睡覺,反而聊起一些不相關的事,到最後卻演變成各執一詞。
「你以為我不想嗎?」尹庭弈聳肩。老實說,這是最後的一步棋,從來人最難控制,只怕賠了夫人又折兵。「安插一個親信在四季,做事也比較方便。」
「做事?是替你查案才對吧!」季仲凱冷哼一聲,「你不肯死心是你的事,但是別拖他人下水。就算另有內情又如何?即使讓你找到兇手又怎樣?既然當日警方判定了是意外,那麽所謂的真兇早就将所有的證據銷毀,你以為還可以找到什麽去證明真兇是誰?別說你認為方旋就是兇手,他有必要這麽做嗎?不過是一個莉莉而已,這種女人死一百個也不會有人關心。」
「即使是一個,也是人命。而且你我很清楚莉莉的死絕不是警方說的那麽簡單,如果對方真的連殺人也敢,你覺得還有什麽事是他們幹不出來的?難道你不好奇莉莉會突然出現的原因?她臨死前不是說過有人很痛恨四季園嗎?你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一天不弄清楚整件事,他一天不能安然。
「在意又如何?單憑你一個人,可以查到什麽?既然人都死了,再糾纏下去,對大家有什麽好處?這麽簡單的利害關系,你會看不出來?」季仲凱就事論事。他們都知道這世界很黑暗,政商勾結、非法勾當并不算什麽,真要是規行矩步,只怕早就銷聲匿跡。
「要是對方的目标從一開始就是我們呢?前陣子紀氏的股權出現了變更,就在大家專注于莉莉命案的時候,雖然涉及的股權數目不多,但這到底是碰巧,或是有人特意聲東擊西,還是未知數,是不是要到無可挽救的時候才驚醒自己當初怎麽不早一點有所防範?」對方的最終目标已昭然若揭,當然,大前提是真的存在那麽一個敵人。
季仲凱不由得思索這件事的可能性。「就當你說的都是事實,有必要拖別人下水嗎?她只是外人而已。」如果事情如同他的推測,那麽他們絕不能坐視不理,然而他也不想讓沒關系的人牽涉其中。
畢竟,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外人嗎?」尹庭弈呵呵笑着,直截了當的問:「這種小孩子也不會信的謊言,難道你覺得我會當真?說到底,是不舍得,還是怕她會壞事?」
那天的宴會,他也獲邀出席,自是見到那個一直被收藏得很好的女人,是不解季仲凱何以忽而公告天下,不過留意到兩人之間的氣氛,令他不由得出現這麽一個念頭。
而且,聽說是個聰明的女人。
「我說了,如果你真的這麽想調查,我不會阻止你,要辦也麻煩找你底下的人去辦。」季仲凱重申立場。
他一直将蔣思凡與方旋聊天的那一幕記在腦海裏,就算她解釋兩人曾有一面之緣,但是以方旋那種身份,絕不可能缺女人的,他不否認當日的她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可是會場內多得是美女,為何獨獨跟她談話?
這跟他并沒有關系,她只是個有利用價值的女人而已,她要跟任何人交朋友并不需要得到他的同意,他只是一直善用誘餌,将她捆綁在身邊。
「我也說過,你以為我不想嗎?」尹庭弈回嘴,「現在說的是靠關系,四季沒有任何公開招聘的消息,沒有任何關系,你以為什麽人都可以進去嗎?我見那天方旋跟你的助理小姐言談甚歡,才說他們說不定早就認識了,也許可以利用這層關系……」
「他們并不認識。」季仲凱脫口而出。
「喔……」尹庭弈拉長尾音,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是這樣嗎?我看到的可不是這麽一回事。不過說到底,方旋要是對她沒啥興趣的話,應該是不會搭讪吧?」
「你倒看得仔細。」他知道尹庭弈在打什麽如意算盤,也不否認這是個可行的方法,只是他并不希望蔣思凡去一個他觸不到的地方,特別是在他知道那兒有個對她虎視眈眈的男人存在。「也很卑鄙。」
何況,蔣思凡不見得會答應。這種被人視作貨物似的買賣,有誰會接受得了?想必他會被當成卑鄙至極的小人吧?就算是這樣也無可奈何,會被挑上也是因為她的聰慧,所以她應該明白的,但是……明明不該有任何感覺,他竟然介意她怎樣看自己。
「及得上你嗎?你不也一直在利用她?」尹庭弈無所謂的聳肩。「我只是不想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時才想對策,而且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季仲凱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