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幾十年前金烏覆滅,她還只是一顆蛋,沒什麽被滅族的記憶,況且師尊發現她時,她蛋殼上保護的陣法層層疊疊,許是希望她就此好好生活。
極星宗收留了她,養育了她,雖然宗門從不挾恩圖報,但月烏啼不是白眼狼,常常會以極星宗的名頭匡扶正義。
她并不認為因為這個犧牲有什麽惋惜,縱使不為蒼生,也為了極星宗那些親朋好友。
只是她竟不知,師兄師姐們教導後輩,原來是替她委屈的角度。
她曾害怕自己異族的身份會給正道的極星宗帶來影響,卻不想宗門在她犧牲後将這件事廣而告之,叫世人都記得是金烏的恩情。也叫那些輕信了金烏為禍謠言的人瞧瞧,自己手上金烏一族的血還洗不洗得淨。
極星宗值得她鞠躬盡瘁,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她能代替月烏啼繼續活着,又回到了極星宗。
二人其樂融融過了一天,到了第三日,飛滄島已經臨近婆娑海面了。
仙門百家的人吵了一整天,也沒吵出個解決辦法來,飛滄島能浮于婆娑海之上的原因至今成謎,又因為人跡罕至了解不深,連挽救都無從下手。
倒是有人提議用靈石畫陣将飛滄島托起來,可能夠支撐這麽大的島嶼浮空的靈石消耗巨大終不是長久之計。
旁人不知,月烏啼卻知曉,當年她同離亭燕合力将窮奇圍困至此,窮奇性情奸詐她恐有後患,便分了一縷魂息護着封印。
多年來魂息不眠不休的吸收着飛滄島的靈氣,又因為秘境中她召回其他魂魄,導致飛滄島的空間一下子不平衡了。
下沉之勢,必不可免。
衆人覺得難辦的是被封印的窮奇兇獸,不過這個也不必擔心,月烏啼得空去看過封印之地,窮奇不足為懼,早就失了靈智乖得像小貓咪。
帶回極星宗養在後山不就好了。
關河由月烏啼領着外出走走,曬曬太陽,正巧碰到幾個閑聊的宗門弟子。看服飾,是幾個外門弟子,一水兒的素白,只有衣擺的地方帶點赤色。
弟子們見到關河與月烏啼紛紛行禮,見二人也是出來透氣的,于是一起聊了起來。
聊到投緣興起,還有人從乾坤袋中摸出瓜子花生和溫熱的茶水來,看的月烏啼直呼專業,把瓜子嗑得嘎嘎響。
越江吟進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幅場景,月烏啼和幾個弟子聊得熱鬧,可憐的關河小口喝着熱茶在一旁不時瞟一眼瓜子花生。
他裝作沒看見,沖月烏啼道:“你與花月遙相識嗎?秘境中與她有過沖突嗎?”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月烏啼對原身的記憶了如指掌,連她自己的記憶都是稀碎的。
原身是半路碰上的花月遙一行人,當時妖獸衆多這一隊七八個人把花月遙護在中心,花月遙全須全尾的啥事沒有,還就知道哭。
再之後原身獻舍月烏啼去拿雪裏一枝蒿時,似乎聽到花月遙低聲說了一句什麽她也想要,被她的那個師兄攔住了後話。
月烏啼面帶微笑,回道:“不曾,我與她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她病了兩日,今早開始高熱不退,她的朋友提起在秘境中曾與你鬧過不愉快,你師尊…去請了天香谷的醫修,診斷出中蠱跡象。”越江吟說道。
這一下,月烏啼緩緩斂起笑容,站起身來。
把關河托付一個師弟送回屋裏,月烏啼跟着越江吟前往茗香小築。
弟子們三三兩兩住在客房區,宗門的長老一衆則住在更舒适的茗香小築,花月遙也住在這裏。
她的門前圍了不少人,叽叽喳喳吵得很,有人見月烏啼來了,迅速止了談話別過頭去。
其中一個粉衣的少女,怒氣沖沖地走上前來大聲道:“你好惡毒的心!月月在秘境中百般忍讓你,你竟然懷恨在心對他下蠱!”
月烏啼挑起一邊的眉毛,“你誰啊?”
少女噎了一下,才道:“釋禮宗尤珍真者親傳弟子,許囝囝!”
尤珍?她快速回想原身的記憶,尤珍如今是…金丹大圓滿,六階真者。啊她好菜啊,當年她是金丹初期哎,三十年過去怎麽還在金丹期?
心裏這麽想着面上卻沒什麽表現,只道:“這就是釋禮宗的教養?便是你師尊在我面前也不敢大放厥詞,誰給你的膽子?”
此話不假,月烏啼身為離亭燕的親傳弟子,年紀小輩分卻不小,釋禮宗乃是風敲竹的徒孫創建,更別說尤珍一個旁支,都不見得能跟釋禮宗宗主說上話。
尤珍的弟子就算是親傳的又怎樣。
許囝囝頓時紅了臉,淚光瑩瑩好不可憐,“我…我是為月月抱不平!”
月烏啼聽她左一句月月右一句月月,總疑心她在叫自己,面色冰冷,“什麽不平?她的事情跟我有沒有關系還是未知,怎麽你親眼看見我給她下蠱了?還是你只手遮天能越過懲惡堂現在就定我的罪了?”
一旁極星宗的懲惡堂長老聞言,一個眼刀飛過來,看得許囝囝手足無措,悻悻退開。
月烏啼昂首挺胸,淡定得仿佛不是被提來對質的,叫人無法直視她豔豔生輝的面容。
等她擡腳進了屋子,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男弟子望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又低下頭去掩藏自己的表情。
真是奇了,分明轉生就在屋內,自己竟然能從這個人身上看到樂昀寂的影子。
…………
花月遙的房間寬敞又明亮,窗臺上還擺放了一盆翠雪菊,這東西嬌氣又金貴,尋常人家養不起。
外間正站着離亭燕、越江吟等人,還有兩名眼熟的道友,黑衣的是岳拂門門主逍遙楓,旁邊的是…月烏啼險些一口氣嗆住。
為什麽妖界少主水雲游會在這裏啊!
她竭力穩住自己的表情,走近給幾人行了禮。
屏風那頭有少女的聲音在胡言亂語,聽不清說了什麽。
離亭燕當下開口道:“你去将月遙的蠱毒解開。”
月烏啼萬沒想到他第一句話竟是這個,恨不得抄起劍給他腦袋開開瓢,離亭燕向來自負糊塗,但是鑒于他在符咒一事上的登峰造極,一塊兒外出歷練時也能忍就忍。
“敢問離長老,我給六師妹下蠱一事,可有人證?可有物證?”月烏啼不卑不亢,直視離亭燕的眼睛。
離亭燕略一皺眉,“你在秘境中…”
月烏啼卻不等他說完,接着道:“我對天發誓,與六師妹不過寥寥數句,絕無龃龉。今日前來,并不畏懼與六師妹對質,敢問是她親口所言與我不合,而我下蠱于她嗎?”
這時越江吟适時道:“花師侄從未言明,全是外面那位許囝囝道友言之鑿鑿。”說着他看了一眼離亭燕,“許是二人私下閑談時,花師侄無意間說起過。不過,此事不能全聽一方之言,我去叫許囝囝小友進來。”
離亭燕滿是失望地看着月烏啼,說:“本君自知待你松懈,也未曾考慮到你受傷一事,另你如今見月遙心生嫉妒,只要你解蠱,此事本君可以既往不咎。”
越江吟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句話猛然回過身來,皺眉望着離亭燕,“亭燕…”
“既往不咎?”月烏啼詭異地笑了一下,原身殘留的情緒影響得她牙根發癢,右手蠢蠢欲動。
月烏啼盯着離亭燕,“好一個既往不咎!逼着我承認我沒做過的事情,還要大慈大悲給我一句知錯能改既往不咎!”
她原本極少動怒,樂昀寂站得足夠高,沒機會受什麽鳥氣,也壞在她如今的情緒不受自己控制。
“好!既然如此,我便叫你知道知道她究竟惹了什麽病!”說着,月烏啼大步邁過屏風,一把拉開還在給花月遙診脈的醫修,揪起尚在昏迷說胡話的花月遙照着她身背後就是蓄力一掌。
這一掌可以說是沒輕沒重,月烏啼能調用的靈力全都用上了,她動作快準狠,所以衆人絲毫沒料到也來不及阻攔。
花月遙受了她一掌,面露痛苦一張嘴嘔出一大灘烏黑的血來。
月烏啼耳鳴不休,怒火把她的眼尾染上豔色,火紅的紋樣一閃而過很快隐于皮膚之下,她揪着吐了血的花月遙直望離亭燕,“溫澈失了主人自封靈體多年,如今連一點靈氣都沒有,那秘境中蟲獸衆多難免有東西趁虛而入,她修為不夠就是想當劍的主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會不會被反噬吧?眼下不小心着了道就污蔑我給她下蠱?”
水雲游站在逍遙楓身側興奮得手指不住的顫栗,眼前的少女如火焰般絢麗奪目,這熟悉的感覺,他絕不會認錯,這個才是樂昀寂的轉生。
離亭燕面色大變,闊步上前,月烏啼提了提手中花月遙的衣領,“慎行啊離長老,弟子還有傷在身呢,您再吓着我,萬一我手上沒勁再摔了您的愛徒。”
她玩味地看着離亭燕止步,這才笑了,“對嘛,這個距離我是不怕的。對了,離長老方才說什麽?我嫉妒她?離長老想岔了吧,我有四個疼我愛我的師兄,各個貼心又細心,餓了有人遞飯渴了有人喂水的,我嫉妒她什麽?嫉妒她…”說到這裏,月烏啼瞟了一眼床邊懸挂着的溫澈,道:“嫉妒她如今自不量力自讨苦吃嗎?”
逍遙楓看了看渾身僵硬的離亭燕,出聲道:“小道友還是先放下花小友吧,若是她嗆了血,怕是小道友有理也說不清。”
這時月烏啼漸漸冷靜了下來,也願意給他面子,把花月遙放回了床榻上,對着一旁目瞪口呆地醫修道:“給我治,今天就要她醒,我要問她何時我與她起過争執,又是何時對她下的蠱。”
說完她看也不看離亭燕,謙卑地對逍遙楓和越江吟道:“二位前輩還請移步,別打擾了醫者,咱們外廳坐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