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霜天曉角劍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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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5-25 17:52:08 字數:2931

天墉城的弟子們都知道,執劍長老已經是得道仙人,雖一瀑銀發,卻保持着三十歲左右的面貌。遠觀近看,仙風道骨,多少年來見證好幾任掌門變遷,他本人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他被稱作“天下禦劍第一人”,對“以氣禦劍”的領悟程度已經難以用凡人的目光來衡量。更兼他本人穩重內斂,德高望重,正氣凜然,得到天墉城上上下下一致的敬重。

常年不變的冷色調藍白色道服,并不同于天墉城清一色的紫白色,唯有腰間一束醒目紅色劍穗,平添幾分輕輕的塵寰之氣。也許只是一枚裝飾,也許是一段記憶。天墉城弟子難得見到執劍長老,有幸者均言他周身散發一股令人敬仰的肅穆之氣,一靠近他,連呼吸都會情不自禁地小心起來。

有女弟子言曾見他長夜立于山巅,沒有束發,月下銀發徐徐飄揚,閃爍着星辰的光芒……那樣的超逸,可望而不可即。

他三百年前忽然來到天墉城,傳來一套前所未有的禦劍之術和修行心法。後世曾有人言,若有幸再得來紫胤真人般不世奇才,當可保我天墉城聲名,三百年不墜。

數百年以前,昆侖的修仙門派不少,以瓊華派為尊,可是後來不知為何,瓊華惹怒上天,竟一夕之間被天火所滅,消失得無影無蹤。據傳是與妖界有所争執,修仙不成,反而招致天罰,也不知道是否為真。

據聞執劍長老當年亦是瓊華派的弟子。

後來,這個傳說漸漸無人提起,被人遺忘。雖然紫胤真人的聲名遠遠勝于天墉城掌門,奈何他将地位名分看得極淡,亦随性慣了,不願接手掌門,便做了執劍長老——在天墉城,執劍長老是劍術最強大的象征。不知多少年過去,見證好幾個掌門接替,他依然是執劍長老,無人取代。

紫胤呆在天墉城的時間不算很多,他平生淡然,唯獨癡迷于劍。喜歡聽各種有關劍的傳聞,也喜好鑄劍、藏劍和養劍。天墉城将一處較大的房舍給他作為居所和藏劍處。于他而言,似乎不再有別的事情讓他挂心,降妖除魔本是分內之事,遇見就行,遇不見也不會去主動招惹是非。

人都說仙看破世間一切風雲變幻,經歷過真正生死離別,千百年間,窺得緣生緣滅不過如四季般輪回運轉,無恒生,無恒滅。今日之緣,明朝逝水,到了地幽輪回之井,便各自往生,自此也不再相認。總有試圖逆天之人,終究也抵不過歲月銷蝕,千萬年後,不過衆人口中茶餘飯後的故事罷了……

無所執念,無所貪欲,無所留戀。所到之處,皆是随緣,所助之人,亦是随心。

就像他當年并未想到成仙,凡事也許無心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一語道破天機。

窺破天道,并非冷漠,而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太上忘情,并非無情,而是情懷天下博愛蒼生。

腰間的紅色劍穗,真正陪伴了他最漫長的時光。

無從與任何人說起。

回首當年神農炎洞,即墨花燈,月下昆侖,四個人還在一處。談笑間,約定一生一世都有機會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那年的妖界之主,百年後容顏依舊,來青鸾峰時,少年意氣風發的紫胤已經韶華白首,立于山峰邊緣。并未回頭,再次相見,相對無言。

那年的不畏強權的摯友,歷經滄桑變幻,而後失去摯愛,仍不悔以後羿之弓拯救昆侖山腳下百姓,依然純真質樸。直至再一個百年,銜燭之龍之氣消失,才溘然長逝。

還有早已入了墳茔的她。

那曾是紫胤年輕時候,唯一的關于情念的記憶。

那是一個紅色靈動身影,雙劍小巧,愛說愛笑。

瓊華墜于天火後,她和紫胤的摯友回到青鸾峰相守,不過短短二十年。紫胤只是偶爾回來,其他時間,他都一個人呆在劍冢。

那份暗生情愫,深埋心中,只是一粒種子,還未生根發芽便已沉眠不醒。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幸福,但只能對一樁幸福付出承諾,紫胤明白,她的承諾永遠不屬于他。

她贈他九龍縛絲劍穗,由衷祝福他成為劍仙,卻不知一語成谶。

他幫着摯友将她埋入墳茔的一刻,有些東西便再也蕩然無存。

摯友死後,他将他們合葬于青鸾峰。

禦劍而走,背後留下一個世界。這個叫青鸾峰的世界不屬于他,而屬于他們。有一種來世再見叫做今世永恒。

時光荏苒,風雲變遷。

他得道後,隐去了名字中的一個字,留下另一個字。已然過去的不再糾纏,終究也有不願割舍的存在。

他習慣了一個人,正如他年輕時候,也多是獨自修行。霜天曉角,乘風破浪,游歷山川,來去無牽挂。

紫胤的第一個徒弟叫陵越,是一個孤兒,紫胤路過他們的村子,見餓殍滿地,應是饑荒或戰争。

雙指并攏念動咒語,那些屍體靜靜歸為塵土——往生咒,願他們安息。

他在一個死去母親的懷中,發現一個一息尚存的嬰兒。用仙術救他,待緩和後,便送他去一戶人家托人收養。自此便放下了這件事。

誰知那個孩子長到八歲,一個人不知道用什麽辦法爬上山,來天墉城尋他。正巧那一次他不在。第二次,第三次……那個孩子似乎不願意放棄,執意留在他身邊。

他并不想收徒,而且他的劍術,也不是人人都能學。

到第四次爬山的時候那孩子遭遇雪怪,千鈞一發之際,紫胤終是忍不住出手相救。就這樣,陵越成為執劍長老的首徒,所有弟子均稱呼其為“大師兄”。

這個孩子慧根清淨,天資極好,也許确有緣分,行事作風,也有些像他。紫胤也是十分惜才之人。

古鈞的到來更是令所有人大開眼界,劍靈一說本就虛無缥缈,自龍淵部族消失,魂魄鑄劍之法早已失傳,上古神劍大多損毀或被消失。紫胤于南方行走時,聽聞有處郡王陵墓遭人盜竊,入口破壞卻無法走入,似有強大結界阻擋。本不奇怪,但聽聞這位郡王生前酷喜收集上古兵器……紫胤禦劍來到墳冢,拔出佩劍,只為試探,輕輕一道劍氣,飄向墳冢。

“砰”的一聲,被全部反彈。

微微閉眼,便知此處有上古劍靈守護。

紫胤拱手道:“貧道是昆侖山天墉城紫胤,方才多有得罪。無意進入王陵,只希望一見上古之劍。”

良久,只見一柄厚重暗銅色長劍漸漸出現在陵墓面前,劍靈亦現身,是一個長相奇特的劍靈,有眼卻沒有瞳孔,身材高大魁梧,靈力四溢,肩膀膝蓋處護有歷史久遠的青銅铠甲般的護具。

他打量紫胤片刻。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走吧。”。

紫胤心下雖然對此古劍甚感興趣,但點到即止,不必強求,眼前的劍靈毫無疑問是在守護舊主。再一拱手便轉身離去。

走到一半想了想,遠遠留下一張符咒,敬重那個劍靈守護舊主之心。

見到上古之劍,已屬十分有幸。

後來當地地方官終是貪念陵墓內海量寶藏,私下動用火藥強行破壞入口,古鈞在此劫難中宿體差點被炸得粉碎,符咒之力發揮作用……紫胤察覺到王陵變故。雖未能阻止偷盜之人,墓室坍塌之際卻尋到古鈞宿體。後紫胤施法喚來風沙,封住陵墓,外人看上去,與普通地面無異。

古鈞自此跟着他,因感念恩情。

古鈞劍長而重,泛着純澈的碧色靈光,劍氣浩然強大。紫胤雖然心中喜愛,開始的時候卻不願占為己有,然古鈞表明态度,認他為主。

劍靈各自有各自性格和形貌,人,仙,獸,妖都可以成為劍靈。古鈞少言寡語,他很少主動出現或與紫胤交談,但極為忠心。他當年并非自願殉劍,鑄劍之人毀了他的雙眼和面貌,還強行加入了妖獸的靈魂,他曾于劍中苦苦掙紮,最終壓制了其他魂魄,形成強大的鎮魂劍氣。紫胤從不問及他的過去,告訴古鈞,倘若他不想再在他身旁,想得到自由,他不會做任何束縛。

這便是紫胤的第一個劍靈。

霜天秋露,鐘鳴寒曉,蒼劍曲賦,幾近傳說。

漫長時光,訪遍山河人間。他搜集了許多天下名劍,同樣的愛護和尊敬。有人說,去看執劍長老的劍室,就等于去看歷史變遷。

機緣巧合,多年後紫胤于江都城內茶肆聽說,安陸縣城一戶虞姓人家,似乎擁有代代相傳的上古之劍,或蘊有劍靈。

心中喜悅,決定擇日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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