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煉丹 貴妃娘娘的宮裏都有三座鼎了,每……
薄雨一連下了好幾日,整個京都的人都因為這場雨郁悶許多,原先熱鬧的街道少了近一半人,好些擺攤的也都不出來了。
言梳有些想吃錦糕坊做的海棠酥,只是屋外的雨連綿不斷,錦糕坊距離青龍客棧有三條街,她出門買了糕點再回來至少得一個時辰,想起外頭涼飕飕的風,言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青龍客棧裏原先也有會做糕點的師傅,做的綠豆桂花糕味道也不錯,只是昨日糕點師傅感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客棧裏的人,便請了兩日假沒來了。
一樓客棧後院的一顆棗子樹上結了許多冬棗,大片青紅斑紋的棗子在風中瑟瑟,經過昨夜一場雨,落了滿地都是果子。
言梳桌面上就放了樹上摘下來的棗子,那是掌櫃的送給她吃的。
一盤棗子她吃了一半,見小二從外頭匆匆跑了進來,身上鬥笠還沒來得及摘下便沖倒賬房先生跟前道:“沒了,咱們這條街上的兩家藥鋪裏全都賣完了。”
言罷,小二低頭咳嗽了兩聲。
他也得了風寒,只是并不嚴重,掌櫃的已經讓他到後院做打掃,何時病好了再上前招呼,只是為了買藥,小二才特地出了這一趟門。
“怎麽會沒有了?”賬房先生道:“往日賣都賣不出去的苦翹,這兩日卻成了香饽饽,一掃而空啊。”
小二點頭道:“我問了大夫,說是被一些有錢人家的丫鬟買去的,不光是咱們這條街,就是附近的兩條街都沒有了,恐怕京都也就只有幾個大些的藥鋪才有的賣。”
小二言罷,摘了身上的鬥笠走到後院小門處抖去上頭的雨水道:“現在就算有苦翹,你我也買不起,苦翹不知為何變成了金貴藥,如今一兩銀子才一錢,我聽到這價格,心都快吓跳出來了。”
“這麽貴?!那你還是老老實實躺着吧,反正風寒也死不了人。”賬房說完,又嘀咕問:“那些有錢人家買苦翹做什麽?總不是用來防寒的吧?”
言梳咔擦咬開一顆棗子,問了句:“苦翹可以防寒嗎?”
這兩日天冷,闕屋子裏的火籠都擡到了她房裏,言梳怕冷,可也怕火,兩個火籠放在床頭床尾取暖,她夜裏都睡不安穩,生怕床幔被火點着了。
“這苦翹是再尋常不過的藥了,曬幹後磨成粉,天冷的時候舀一點兒倒入溫水中沖泡飲下可以預防風寒。這不是天氣漸涼,掌櫃的叫我們買一些備着,免得客棧裏的人都病了。”小二與言梳也熟識了,便與她随口說道。
“尋常的藥還賣一兩銀子一錢呢?”言梳驚訝,心想京都裏的藥是一直這麽貴的嗎?
“以往哪兒值這麽多錢,幾枚銅板就可買到許多了,還不都是那些有錢人家将苦翹都買空了,這才物以稀為貴。”小二言罷,又打了個噴嚏,賬房先生瞪了他一眼,他連忙捂着口鼻道:“我不與姑娘說了,您也是富貴人,有錢還怕買不到苦翹嗎?無非是多走幾步路罷了。”
說完,小二便順着房廊跑去了後院。
小二走時通往客棧後院的小門沒關嚴,一陣風從門縫吹來,正對着言梳這邊。
言梳不禁縮着肩膀抖了抖,面前的棗子吃得不香了,畢竟棗子也是冷的。她雙手合十放在嘴前哈了一口氣搓了搓,肩上突然落了只手,言梳回頭看去,一擡頭便見到了宋闕。
比起言梳,宋闕穿得要單薄一些,他放在言梳肩上的手掌心還是溫熱的,透過言梳的衣裳傳到了皮膚。
言梳喊了一聲師父,宋闕擡手,以手背湊近言梳的脖子,兩指貼上她冰涼的皮膚,言梳不禁打了個顫,耳根突然紅了起來。
她睜圓了眼睛望向宋闕,心口撲通撲通狂跳,宋闕收手時她不自在地摸了摸他方才碰到的地方,那裏仿佛還是滾燙的。
“走吧,帶你去買幾身衣裳。”宋闕道。
言梳的道行太低了,基本的法術都不會,能變成人也是走運,正好宋闕對她吹了三口仙氣。她現下的身體如常人一般,冬日怕冷,夏日怕熱,自己不能以法術調節,只能多穿些。
言梳本不願出門,一聽是去買衣裳便高興地幾步跳到宋闕身邊,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道:“我想買裙子!那日我見到一個姐姐穿的裙子可好看了,是紅色的!”
“可以。”宋闕垂眸看了一眼被言梳抓住的袖子,輕輕抽了抽沒抽回來便不管了:“但得先買兩件襖子。”
兩人還沒走出客棧,迎面便碰上了個熟悉的面孔。
唐九一身暗黃色的衣裳,衣裳外套着一件狐毛領的白襖,腰上挂着玉佩香囊,來時匆匆帶着一股屋外的寒風,還有松木的香味。
他一手撐着傘,油傘上結了細細的水珠,另一只手上提着個食盒,食盒外頭罩着棉罩,罩子上繡了錦糕坊三個字。
言梳見到唐九才想起來這人,便道:“是你呀。”
唐九一眼便看見了言梳,見言梳與自己打招呼,便笑着擡手晃了晃食盒道:“是我,先前答應了姑娘要來青龍客棧找你出去玩兒的,結果家中有事耽擱了這麽多日,這不,一得空我就買了糕點給姑娘賠不是了,是海棠酥。”
言梳本就想吃海棠酥,一聽唐九買來了,本想伸手去接,手才一動她又縮了回去,眨了眨眼後道:“無功不受祿,我不能平白要你的海棠酥。”
唐九看了一眼她抓着宋闕袖子的手,便道:“是在下先失信于姑娘的,這是賠禮。”
言梳朝宋闕看去,心想唐九說的似乎有些道理,可她又覺得這食盒不能接。她與唐九不過見了兩次,每次都收人家的糕點,吃拿別人的心裏總歸不踏實,想吃她可以自己買。
唐九見言梳不說話又看着宋闕,便轉了目标,似乎是這才看見了宋闕似的道:“在下唐九,京都鹽商唐家長子,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宋闕。”宋闕只給了個名字,并未自報家門,唐九眯了眯眼,伸手招了客棧裏的人過來,将手中糕點遞給對方道:“送到言姑娘的房裏去。”
而後他站直了身子,問言梳:“言姑娘這是打算去哪兒?”
瞧樣子,他是打算跟着了。
言梳笑盈盈地挽着宋闕的胳膊道:“師父要帶我去買衣裳。”
“這麽巧,我也正要添幾件冬衣,順路着呢。”唐九的謊言也就只有言梳看不穿,他的身份自然有手巧的裁縫上門量身定做,何須親自去成衣鋪看衣裳。
既然順路,言梳也不好讓人家別跟着,她與宋闕撐着一把傘,唐九厚着臉皮跟在旁邊也不嫌尴尬。
三人中原先言梳應當是話匣子,今日唐九在,倒顯得沒有她插嘴的地方。
唐九問了宋闕好幾個問題,打聽他的身份背景,宋闕臉上的淺笑沒收,不緊不慢地回答了他。唐九聽得雲裏霧裏,只知道宋闕是從很遠的西南側過來,若在郢國的國土上看,應當是海召,那處臨近海邊,已是郢國西南方最遠的城池了。
“宋公子家住的那麽遠,來京都做什麽的?”唐九又問。
宋闕一時沒有回答,似乎在認真思考他的問題,反倒是言梳開口道:“來玩兒的呀。”
言梳面世至今,除了吃喝玩樂,當真什麽正事也沒幹了。
唐九呵呵幹笑了兩聲,即便唐家算得上是郢國最大的鹽商,富可敵國,但生意也伸不到海召去,他摸不準宋闕的家底,現如今也不知該将他當成言梳的師父、長輩對待,還是另有其他。
畢竟他沒想過言梳口中的師父,竟是個如此年輕的男人,兩人之間也似乎很親密。
唐九沉默了會兒,還打算繼續問,宋闕的右手輕輕動了動背到身後,忽而一陣寒風迎面吹了過來,唐九剛張嘴便喝了一口涼風,他猛地咳嗽了起來。
言梳啊了一聲,拉着宋闕朝另一邊走了兩步,與唐九拉開了距離道:“現下天涼,好些人都得了風寒,現如今全城恐怕都買不到苦翹了,唐公子注意身體。”
這躲避的舉動,便是讓他千萬別把風寒過給她與宋闕了。
唐九一時無語,宋闕臉上的笑容卻更深了些,唐九瞥了一眼對方高深莫測的模樣,道:“苦翹我家中倒是有許多。”
“你家裏有人生病了嗎?”言梳問。
唐九搖頭:“并非如此,只是家母聽聞宮中傳來的什麽配方,要在家中……”唐九頓了頓,不自在的撇過頭幹咳一聲,有些無奈說:“要在家中配些養顏美容的藥。”
唐九沒有直說,實則不是配藥那麽簡單,他娘幾日前還讓人打了一座鼎,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間小屋出來,府中藏了許多珍貴藥材,苦翹更是買了不少,她是打算煉丹。
聽起來多謬妄。
“苦翹可以養容嗎?”言梳道:“客棧小二說苦翹是預防風寒的。”
唐九啧了啧嘴:“這都是從宮中傳出來的,晗貴妃你知道吧?”
言梳點頭,唐九繼續道:“晗貴妃前段時日生辰,有許多雜戲班子入宮替她表演,其中有個戲班子便演了一出天仙記,臺上一陣煙過,醜女轉身便變成了傾城傾國的美人,這擺明了是假的,不過卻有人撺掇貴妃,說是有真的可以讓人變美的法子。”
“似乎有什麽能人異士入宮了,我聽嚴家公子道,貴妃的樣貌的确大改,她已過三十算不得年輕,容貌卻好似回到了十八左右,莫名叫皇帝勾起了少年往事,與她越發恩愛了起來。”唐九抿嘴,也正因為如此,貴妃才暫且沒抽空繼續針對戶部,嚴家松了口氣,唐九也得了自由身。
這事說來玄乎,宮裏的人都瞧見了貴妃的變化,偏偏貴妃不與人說她是從哪兒得來的方法,只是有宮人瞧見貴妃宮中常用的藥裏頭有苦翹,且用量頗大,這才在達官貴人的後院裏掀起了一陣美容養顏的邪風。
唐九見到自家堆了那麽多藥,還勸說過他娘,不過唐夫人并不聽勸,只說:“貴妃娘娘的宮裏都有三座鼎了,每日都在練仙丹,這仙丹一日一粒,不可中斷,的确可以讓人改變容貌,年輕許多!”
“你又沒親眼瞧見,而且是藥三分毒,你亂吃若吃出病來怎麽辦?”唐九心裏急。
唐夫人卻道:“宮裏那麽多人瞧見了貴妃變化,難道還能有假?你若有孝心,快去幫我催催做鼎的匠人,莫要耽誤我煉丹的吉時!”
便是如此,京都大大小小藥鋪裏的苦翹都一售而空,最普通不過的藥價格翻了百倍,甚至一藥難求。
言梳聽到,滿眼都是驚訝,小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顆雞蛋。
反觀宋闕,倒是淡定自若,眉目間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就像是沒聽見唐九說的話一般。
這種駭人聽聞之事,任誰都會過問兩句,唐九打量着宋闕,問:“宋公子是否也覺得此事荒唐?”
宋闕沒回他的話,只站在一家成衣鋪前停下,側過頭看向店裏的衣裳道:“進去看看。”
言梳被轉了目光,提起裙子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