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是令人驚訝啊,你能開口說話嗎?”
真央的後山,最高的山頂之上,藍色校服的藍染推了推眼鏡,從容淡定,沒有一絲緊張感。而紅色校服的巴抱膝而笑,一根手指輕巧地豎在嘴前,似乎在訴說什麽秘密一般,笑得有如孩童般純淨。
“該驚訝的人是我喲,惣右介君,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在夢裏跟我對話呢,呵呵呵呵。”從熟悉的人口中,吐出了不熟悉的稱謂。
“你是誰?夢的主人嗎?”藍染的笑容沒有分毫改變,他的口吻很怪異,像是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呀,我是誰呢?呵呵,你猜?”“巴”歪歪頭,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理由,笑得格外開心。
“既然身為夢的主人,就該好好做你的夢,跟夢裏的人搭話,可是有違築夢者的美學的。”他絲毫沒有配合對方的意思,反而十分直接希望對方離開。
“啊咧?真奇怪,你不是對于未知的事物抱有超乎尋常的興趣嗎?怎麽就對我沒興趣呢,惣右介君?太遺憾了,人家好寂寞啊~”她雙手捧臉,想裝出一副受傷的模樣,可惜那張充滿了病态滿足的臉和精光閃爍的眼,暴露了她內心的真正想法。“跟我玩嘛,跟我玩嘛~”
“那麽,就讓我問個問題吧。”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夢醒了的話,會怎麽樣?”
“诶?這個嘛,惣右介君沒做過夢嗎?夢醒了,當然就跟肥皂泡一樣,啪!”
“原來如此。不過真是太遺憾了,看來這個肥皂泡并沒有那麽容易破呢。”藍染很随意地笑了笑,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
“這話什麽意思?”她停下了笑容,整個人都陰沉了下來。
“呵呵,字面意思而已。聽不懂嗎,她的‘神’?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有些無趣了。”
“恩~你這是想跟我打個賭嗎,惣右介君?我可是神哦,只要我醒了,夢裏的一切就都結束了喲,你可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哦~真的要玩這個嗎?不考慮換一個勝算更大的嗎?比如說,我的晚櫻會不會愛上你之類的……噗,哈哈哈哈~”
“怎麽,你怕輸嗎?”
“我會輸?你說我這個造物主會輸嗎?”“巴”的大笑戛然而止,眼神銳利如刀刃。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再次勾起了嘴角,晃了晃頭。
“可以哦,那就賭這個吧。惣右介君,你看我對你多好呀,連賭注都不打算收,像我這麽仁慈的神可是不多了哦~恩,不過要是完全沒有獎勵,這個游戲也就不好玩了。這樣吧,如果你真的贏了,我就把我的晚櫻送給你,怎麽樣?”
“沒這個必要。”
“切,真不好玩。”她一臉被拆穿了的表情,不過也就頹廢了不到兩秒鐘,又再次笑了起來。“那在我告辭之前,作為陪我聊天的報酬,讓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巴”閉上了眼睛,再次哼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不自覺哼出的歌曲。時隔兩年再次聽到同樣的旋律,藍染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最後一個小節結束,“巴”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保持着昏迷的狀态倒了下去。藍染伸出手,接住了她即将墜地的身體。
眨眼間,周圍的草木開始以肉眼可見的狀态化為靈子進入到巴的身體裏。他伸出手,扶住她後腰的魄睡,感應到了她體內空空如也的靈力。怪不得現在連靈壓都幾乎感覺不到了,原來那位“神”的降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晚櫻嗎?”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駐守在真央的死神們發現異樣,藍染索性将自己的靈力通過魄睡送入了昏迷的巴體內。當她體內的靈力超過儲量的一半時,靈子吸收終于恢複到了正常的狀态。接下來,等靈力慢慢恢複就行了。
半個小時後,察覺到巴到了該回寝室的時間還沒回去的日世裏,拖着莉莎兩人循着她的靈壓一路找了過來。
“我說……”大大咧咧的日世裏剛準備開口,就被莉莎捂住了嘴。聲音咕咕哝哝地溢出來,“你幹嘛啊莉莎,想打架嗎?”後者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看清楚情況。
那邊,藍染靠坐在大樹下,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嘴前,示意這兩個人小聲點,不要吵醒還在他懷裏沉睡的人。做完這個動作之後,還不忘記有禮地對兩位學姐點點頭。
于是,既然找到人了,對方也沒什麽危險,覺得沒必要打斷人家兄妹交流感情的莉莎,拖着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日世裏離開了後山。至于日世裏說的,什麽剛才突然感覺不到靈壓了之類的話,也沒再往心裏去。
兩人離去之後,只餘下有些蕭索的秋風呼嘯而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空之中,已經開始懸挂上幾顆明亮的星星。一直安靜沉睡的巴突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這種顫抖漸漸劇烈,連牙齒都無法抑制地磕碰了起來。
“救……我……”
“巴,醒醒。”
這是一個鏡子的迷宮。
她正站在迷宮的中心,穿着從未見過的白色紗裙。前後左右都是通路,牆壁上反射着無數個自己,鏡子中的她擺出了各種各樣的姿勢。有的像是在微笑,就像平時的她那樣,溫和淡漠的笑。有的在哭泣,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她站在迷宮的中心,遲疑着。
這裏是哪裏,她又是誰?明明是重要的事,為什麽這麽輕易就忘記了?
哪邊才是出口?不,她為什麽要出去?因為有個迷宮,所以她必須要出去嗎?
明明是鏡子,卻映照不出自己的影子。鏡子裏的人如果才是她的話,那站在這裏的這個人,又是誰?
不明白,腦子好像被凍住了一樣,完全無法運轉。
總之先動起來吧,要是一直站在這裏,什麽都不會改變。
她随意選擇了一條路,無視掉鏡壁裏搔首弄姿的自己,低着頭走着。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拐了多少個彎,她有離開最初的區域嗎,還是仍舊在原地打轉?不知道,不知道。
既然走不出去,那索性打碎鏡子就好了。
腦海中閃過這樣的話語,是她自己的想法,還是別的誰在說話?
不知道,總之先這麽做吧。
“嘩啦”的一聲,拳頭碰到的鏡子碎裂成了瀑布,化為水流傾瀉一地。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面面的鏡子随之碎裂,彙流成了一片湖泊。
她站在如同鏡子一樣的湖面上,腳掌輕觸之下,激起層層漣漪。
湖面反射出的大概是真實的自己,那倒影随着她的動作而改變,舉手,放下,靠近,遠離。然而倒影的臉上,卻挂着一種病态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她猶豫地擡起手,摸到了自己的嘴角,才發現露出了那種笑容的,正是她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我,不是我!”胡亂地攪渾靜止的湖面,打碎自己的投影,只要看不見,就不會害怕。
此時,耳畔突然響起了歌聲。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是從特別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聽不清楚歌詞的內容。
還沒等她仔細分辨,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在湖面上跳起舞來,壓着歌曲的旋律。就像是有隐形的絲線在拉扯着她的關節,強迫性地讓她做出各種動作。
挺胸,擡頭,胳膊在半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如同展翼的天鵝。
踮腳,直立,旋轉,獨立,跳躍,傾身。
身體在湖面上畫出一個又一個圓環,跳着從未見過的舞蹈。白色的紗裙随着動作輕飄飄地擺動,像極了天鵝美麗的羽毛。
她笑着,跳着,眼眶中突然流出了紅色的淚水,在兩頰劃出兩道可怖的痕跡。
“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在哪裏,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身為夢裏的人物,還是不要想着違背夢的主人比較好哦~】
“是誰,誰在說話?”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她自己,流着淚,跳着自己從未見過的舞步,停不下來。
“放我出去!”
“不管是誰也好,放我出去啊!”
“有人嗎,誰來救救我?”
“巴,醒醒。”
熟悉的聲音,終于透過重重遮擋,傳到了她的耳中。身體一沉,墜入湖中。體感漸漸冰冷的同時,屬于自己的意識終于分離了出來,開始浮出水面。
“巴。”
眼睛睜開的瞬間,顫栗便停止了,喘息聲開始劇烈起來。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不知道滴到了哪裏。朦胧的視線開始變得清晰起來,近在咫尺的那張熟悉的臉也慢慢深刻。
“藍……染……”
“睡醒了嗎,巴?”他低下頭,伸手抹了一下她的眼角。“做了什麽噩夢嗎?”
“噩夢?”腦海中一片空白,只餘下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久久揮之不去。“不記得了,只是覺得很可怕,很可怕……”
她将臉埋進他的胸口,雙手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襟,似乎不這麽做的話,就無法平複此刻心髒瘋狂的跳動。
“藍染,先生……抱歉,給,給你添麻煩,了。”因為害怕,話都捋不順,巴一邊喘息着,一邊道歉。一睜眼,看到熟悉的人,緊緊繃住的神經一下子就松開來了。
“無妨,我不介意你偶爾對我撒嬌。”他立刻身體力行地摸了摸她的頭,表示說話算話。
“別把我……當小孩子……”巴受不了地擡頭,眼圈紅紅地瞪他。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會錯意了。”他裝作剛剛才明白的樣子,摘掉了那副老氣的眼鏡,勾起了她的下巴。“如果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将你當做一個成熟的女性來疼愛,如何?”
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俊臉,那雙銳利的眼睛失去了眼鏡的遮擋,變得更具侵略性,在月光下竟然泛着淺淺的金光。被這樣的雙眼盯着,讓身為獵物的巴渾身僵硬,心髒的律動因為別的原因又再次加快了。
臉上燒成一片,腦袋因為過載都快冒煙了,巴想要往後爬兩步,可是腰一直都在對方的手臂內圈着,根本挪不動。
“那,那個……”
“還怕嗎?”
“咦?”她眨眨眼,遲疑地重複了一遍。“還怕……哦,好像,沒事了……”
“是嗎?那就好。”說完就收回了勾住她下巴的手,再次架上了眼鏡。
“額,我,是的。”巴一臉糾結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做什麽。
“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藍染握住她的腰往上一送,後者下意識地站起身來。等她站穩了,又理所當然地伸出手,示意她拉他起來。巴無語地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他就果斷地轉身,一馬當先開始往回走。
習慣性地走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處,兩人一路沉默。等到了山腳下,反射弧超長的巴才突然停住,面色通紅地開口。
“那個,兄長大人,我,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其實我這個人很傳統的,所以,那個……”
“你想說什麽?”
“我,我想……沒,沒什麽……”在那樣的笑容下,她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于是,等回到宿舍,巴才發現有哪裏不對。
今天下午見到藍染之後到她莫名其妙醒來之間的所有記憶,全部都消失了。而剛醒來因為混亂沒有注意到,她體內的靈力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半,而剩的這一半還是屬于他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