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申幼美用盡了在美國的人脈,她和芯愛依然還是用足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找到自己的堂兄申東權。
彼時這個男人正在東海岸的一處療養院裏,享受好不容易得來的悠長假期,要知道自從他大學畢業接手了家族企業,幾乎就從沒有好好休息過。捐獻骨髓雖然有傷元氣,卻給了他一個難得放松的理由。
然而在所謂忙裏偷閑的借口之外,焉知他不是想讓自己躁動的心平靜下來呢?
眼睛碧綠的年輕醫生帶着她們倆去頂層套房,他話多風趣,一路上一點兒都不會覺得沉悶尴尬。在步出電梯的一剎那,芯愛卻猶豫了。該怎麽面對申東權呢?見到他又該說什麽呢?說謝謝?拜托,接受骨髓的是尹恩熙又不是她。問他是不是為了自己才捐的骨髓,芯愛臉皮沒那麽厚不敢這麽直截了當。
他們明明認識才三個月不到,會不會太匪夷所思了?
崔芯愛正糾結不已,偏巧申東權從門裏出來,雙方毫無防備地照了個面,申幼美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撲到申東權面前大哭起來,申東權剛想安慰她,申幼美又馬上擦幹眼淚,扯了扯身邊的芯愛,嘴裏嘟囔道:“你要說什麽快說啊!”
真的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偏偏喉頭幹澀開不了口。
申東權深深看了芯愛一眼:“進來說吧。”
申幼美剛想跟進去,被帶路上來的綠眼睛醫生一把抓住胳膊:“這是申和那個女孩子的事情,你就不要進去了。”見申幼美一臉疑惑,他立刻自我介紹:“我叫安東尼,是申的好友,這家療養院的負責人。”
因為他年紀比申幼美小,申幼美對他并沒有防備,被他帶去露臺喝茶。安東尼好奇地問起申東權和崔芯愛的事情,申幼美便如此這般地說給他聽,因為牽涉到尹家,申幼美再提起的時候情緒難免有些低落,安東尼借故安慰,申幼美需要傾訴,便把未婚夫愛上沒有血緣的妹妹,自己已經與他分手的事情說了出來。
安東尼是知道申東權有個已經訂婚的堂妹,沒想到就是眼前這位。他方才還覺得可惜,沒想到申幼美已經解除婚約了,他碧綠的眼睛笑意盈滿,越發循循善誘地和申幼美交談。
申幼美還天真地只當他是兄長的朋友,且比自己小兩歲,并沒有設防。
房內芯愛跟着申東權進門,申東權指指組合沙發,然後給她倒了一杯冰水:“坐吧。”
該怎麽開始對話呢?似乎怎麽開始都不對,崔芯愛選擇直截了當:“尹恩熙的骨髓是不是你……”
“是我。”申東權斜靠在沙發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芯愛:“但托安東尼的福,他就是帶你上來的醫生,我沒有遭受很大的痛苦,美國已經開發出最新的體外循環技術,跟獻血差不多,我是不會傷害我自己的身體的。”
他這麽一說,崔芯愛語塞,只好讷讷道:“總之還是要謝謝你。”
申東權哂笑一聲:“幼美是個心軟的人,如果尹恩熙死了,他回心轉意又來找幼美呢?我要杜絕一切後患和可能,我不可能讓這個卑鄙的男人再有一絲一毫地可能牽涉到幼美的生活裏去。”
雖然對尹俊熙毫無感情,但是崔芯愛還是覺得尴尬,這個人畢竟是自己血緣上的親哥哥,如果他卑鄙,她何嘗沒有接受到卑鄙的基因,曾經那種不被人愛的惶恐以及嫉妒恩熙的痛苦,大約都來自血脈裏的基因。
崔芯愛覺得無力:“我代尹恩熙還有幼美姐謝你,雖然你是幼美姐的親人,但我是她的好友,親人也不該無怨無悔地付出,你理應得到這一聲謝謝。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告辭了,不打擾你休息。”
她便向外面走去,越靠近大門就越挺胸擡頭,崔芯愛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自作多情了,申東權既不會出口挽留她,也不可能像電視劇裏所演的那樣霸道地鉗制他,他似乎無所謂自己在其生活中的來去,好似她崔芯愛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崔芯愛覺得自己這個過客的角色,充斥了她的整個生命,就連親生父母也是如此。
她眼眶酸了起來。
“你這個女人,我不說,換你說不行嗎?”芯愛的手剛剛碰上門把,一直沉默的申東權突然開口了:“沒錯,我是為了幼美,但是大概有1%的比例,的确是想幫你。”
崔芯愛突地轉身,腦海裏想起那天他問的話,問自己是不是打算堅定地救尹恩熙,她是怎麽回答的呢?她說自己很堅定,因為只有尹恩熙活着,大家才能好好活着,她也就與他們徹底兩清了。
可是申東權這人的性格為什麽這麽讨厭啊?!
“對,東權哥,我是想和他們兩清。”崔芯愛不遑多讓,她不想輕易地對申東權低頭:“但是那不代表我想和你扯上關系,該說的謝謝我已經都說了。”
事情似乎不按申東權所想的發展,他有點煩躁,一連喝了半杯的冰水,半挽起的衣袖随着動作露出他的胳膊,芯愛看到粗粗的針管留下的一個淡紅色的圓形疤痕,雖然不用抽骨髓,但是新科技也不會真的完全沒有損害和痛楚,申東權不知道芯愛在看什麽,他冷淡地堅持自己的原則:“我說了我不追女人。”
芯愛的心“撲通撲通”跳,其實她心裏都明白,但是她和申東權誰都不願意放下驕傲,歸根究底申東權可能陷得比她深,芯愛甚至懷疑或許出版社那次并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也想要得到韓泰錫對待尹恩熙那樣真摯到狂熱的愛情,但是韓泰錫是不是去抽骨髓并不影響尹恩熙喜歡的是尹俊熙,同樣申東權有沒有為她做獻骨髓這件事情,也不影響她對申東權這個人的好惡。
但如果她對這個人的确有好感呢?那麽這個舉動就會成為催化劑,告訴崔芯愛也有這麽一個男人愛你至此。
芯愛抑制不住的顫抖,不知道是喜悅還是因為恐懼,想要的東西近在咫尺,此刻卻不敢伸手去拿。
申東權等得有點不耐煩,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帶她到露臺上,這裏是療養院頂層最高的套房,視野非常良好,露臺以下就是懸崖,極目遠眺則是一片蔚藍的海灣。
在這麽美的景色下,崔芯愛的确放松了下來,現在她對申東權有了些了解,撇開公事在私人問題上,申東權就像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務必要哄着才能讓他高興,芯愛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東權哥,你不追女人沒關系。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是因為我喜歡你,我追你好不好?”
申東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表示:“不用追,我答應了。”
芯愛:“……”
因為這裏地處偏僻,晚間班車很早就停了,申東權建議崔芯愛和申幼美在這裏住一晚,明天自己開車和她們一起回市裏,假期圓滿之後,再和芯愛一同返回韓國。
但他沒有給芯愛安排房間,也沒有讓她和幼美一起住,只說自己的套房很大不缺房間,幼美臊得臉通紅,卻安慰芯愛自己一個人住沒事,芯愛就只能被申東權帶走了。
雖然知道這個男人是什麽心思,但是芯愛洗完澡看着這個男人大喇喇地只在屁股上圍了條浴巾躺着,心裏還是很緊張。她站在卧室門口不自覺地發呆,然後一陣輕微的刺痛拉回了她的神智,是手上那顆她戴着還不習慣卻異常招搖的粉色大鑽戒,照申東權的話來說,這只是文定的禮物,結婚的時候再換一顆更大的。
沒錯,這個男人答應她的追求之後,就立馬“求婚”了。
他過不去的只是最初的那道坎,芯愛牽着手帶着他過去之後,他似乎就放開了。後來芯愛才知道他高中的時候向系花表白,被狠狠拒絕,還遭到了全班嘲笑,從此以後他就不幹這種事情了。
“那如果我和你一樣倔強,”申東權朝芯愛伸出手,芯愛躺到他懷裏:“那是不是就注定要錯過?”
申東權吻她,手上也沒客氣:“怎麽會?我在你腳下鋪了玫瑰花瓣,一步一步引導你走到我身邊來,玫瑰花瓣的終點,就是求婚。”
他的手捏着她的手,粉色鑽石熠熠生輝。
崔芯愛也笑了,正要貼過去,申東權卻放開她,自己四肢大開地躺下,腰上的浴巾散開有傷風化也不伸手遮一下,反而毫不羞恥地道:“我不喜歡主動,還有我現在還很虛弱。”
以為這樣崔芯愛就會退縮嗎?她打定主意,為了兩人的幸福,表白的事情就算了,但是絕沒有下一回啦。芯愛抽開睡衣帶子,慢慢地爬到了申東權身上。
股溝夾着那根激動萬分的東西慢慢蹭着,身上的芯愛豐胸細腰、臉泛紅霞,申東權沖動得渾身肌肉緊繃,雙手緊緊捏着芯愛腰側暗啞地催促道:“快啊,芯愛,快放進去!”
“可是我沒力氣啦。”芯愛雙手一張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裝柔弱誰不會啊。
申東權一窒,有心再打擂臺,奈何身體的狀況不争氣,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要他讓步容易,崔芯愛難免就要受點苦楚了,她既然沒力氣了,自己反而多的就是力氣。
結果就是早班車沒趕上,午班車也沒趕上,最後是安東尼不得不開車把三人送回市裏,一路芯愛都在跟申東權鬧別扭,不肯開口說話。
申幼美在副駕頻頻從後視鏡看過去,安東尼卻道:“別擔心,他們倆開心着呢。”卻又壓低聲音道:“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讓申幼美的臉通紅。
回國後申東權很快着手訂婚宴,順便邀請生意夥伴,給幼美參考一下有什麽好對象。尹家兄妹兩個低調結婚,雖然給崔家發了請帖,但是崔家都沒動靜,芯愛嫁入申家的事情,他們更沒有刻意通知尹家,尹夫人是從雜志上看到消息的,記者還給那顆碩大的粉鑽一個超級特寫。
尹夫人覺得自己胸口要喘不上氣來,兒子和申家的女兒婚約作廢,娶了自己的養女。自己那個親生女兒明明這樣貧困,最後嫁入申家的卻是她,尹夫人想,這麽好命的芯愛到底是自己的血脈呢。
恩熙從廚房把大醬湯搬出來,尹夫人看到連忙接過來:“媽不是跟你說了懷孕就好好休息,你怎麽起來做事了?”
哪有媳婦不做事的,恩熙畢竟是很守本分的人,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和尹夫人漸漸客氣了起來,她和俊熙新婚不久就被催着生孩子,因為還在服用排異藥物的原因,這個孩子懷得并不容易,懷孕後期還要住進醫院詳細觀察。
如果不是醫院想做白血病病人康複産子的論文課題,他們已經承擔不起這樣昂貴的醫藥費了,俊熙的畫室荒廢久了,重新開業需要時間。尹教授因為一雙兒女成婚的事情,在親友間擡不起頭來,只好從大學辭職,好在芯愛念及這個父親到底還是對自己不錯,通過自己的關系給尹教授在多樂社安排了一個顧問的職位,足以支撐他現在的生活。
但不管怎樣,尹恩熙滿心期待孩子的到來,她會很愛很愛自己的孩子。
崔芯愛和申東權的訂婚如期進行,因為不是正式結婚,宴會儀式簡單,規模也不大,而且申東權打定主意要給申幼美相親,她跟尹俊熙同年,今年也不小了。
席上卻找不到申幼美,芯愛從前叫人家幼美姐,現在晉升大嫂,她示意自己去找幼美,讓申東權好好留在現場招待客人。
芯愛找了一圈,發現化妝室鎖住了,因為她是今天的主角,所以酒店有配鑰匙給她,她下意識就掏出鑰匙開門。
申幼美被壓在化妝室的全身鏡上,裙子掀到腰際,被身後的安東尼控制了一切感官,見有人進來,安東尼連忙把幼美摟進懷裏,他只是拉開拉鏈而已,幼美的裙子蓋下來,場面還不算很難看,見來人是芯愛,他也松了口氣。
這兩個人什麽時候攪和在一起的,崔芯愛其實并不反感,幼美這樣內向溫柔的性格,也許能和熱情開朗的安東尼相處得不錯,她輕咳了一下:“你們快把自己整理好。”
然後她想要開門離去,才發現門把手上挂着幼美的內褲,芯愛立刻像觸電一樣縮回手,幼美窘迫得再也擡不起頭來。申東權見芯愛久不回來,擔心芯愛和幼美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找到了更衣室,就這麽也撞了個正着,發現了衣衫雖整齊卻滿臉紅暈的幼美,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卻拎着條內褲的安東尼,還有尴尬的未婚妻。
他皺了皺眉:“什麽時候的事情?”
安東尼要開口,申東權讓他閉嘴,申幼美只好主動坦白:“就是我和芯愛去療養院找你的那天,晚上我和安東尼談心,喝了點酒就……”
他這個哥哥只顧着自己快活,卻不知道有人對自己的妹妹虎視眈眈,申東權也無話可說,芯愛見他吃癟,暗笑不已。
“你知不知道今天會順便給你相親?既然和安東尼談戀愛了,回來兩個月了,為什麽不說?”申東權不想在自己和芯愛的訂婚宴上發火,可是素來循規蹈矩的幼美這次給人的刺激實在太大了。
“我以為我們只是喝酒了,并沒有……”幼美想了想:“并沒有相愛。”
安東尼攤攤手:“我愛你我才追來韓國的,達令你不明白我的心。”
“哥,對不起,”申幼美突然哭起來,這段時間她真的一個人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懷孕了,我一直不敢告訴你!”
在經歷短暫的震驚後,安東尼陷入狂喜,申東權陷入狂怒,他和芯愛還沒有耕耘出愛情的果實呢!
結果是申幼美飛快地結婚生子,一下子成了人生贏家。
十四年後,已經移居美國的芯愛見兒子南鬥有心事,問他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女孩子了,在美國上學的孩子這個年紀情窦初開很正常,南鬥見老爸不在家,痛快地承認了:“是啊,我覺得這女孩子挺有趣的。”
但是南鬥沒打算早戀,只不過那個女孩子最近遇上點麻煩,原來這個女孩子是隔壁公立中學的,幾天前有個婦人開始在校門口蹲守,天天等着那個女孩子,哭着說那個女孩子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要她跟自己回家。
那女孩子雖然家裏條件不好,卻完全沒有認回條件比較好的親生父母的意思,每天該上學上學,遇到對方糾纏也冷靜應對。
芯愛聽了也對這個女孩子很有好感,這讓她想到自己的過去。
這時候申東權下班回來,催促兒子去做作業,見書房門關上後便摟住芯愛給她講了個笑話:“你知道嗎,我聽到個有趣的消息,尹家的孩子,就是尹俊熙和尹恩熙的孩子,十四年前又抱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十章完結,爆字數也要完結
答應了Q妹寫傲慢,過兩天開始更新,也是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