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請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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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的二樓,熏療區和住院部之間,是沐浴區。

夷光洗了個澡,換好衣服,頭上搭着塊毛巾,徒手擰幹了尾巴上的水,甩了甩,到值班室去借吹風機。

海吹紗到東院取外賣了,值班室裏只有熊貓護士黑盼在。他剛到,來值班室換衣服交接工作。

夷光進門時,剛巧看到他胳膊和胸口的傷疤。

“等等。”夷光湊上前去,兩只瞪得大大的狐貍眼盯着他的傷疤看。

“這是……”

“招兵咒。”黑盼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說道,“海醫生祭新娘問名時,那個蛇妖在我身上畫的。”

“不不不。”夷光搖頭,“這可不是招兵咒,招兵咒不是這麽畫的,這麽畫沒效果的。”

黑盼繃緊了肌肉,問他:“但這個招兵咒把你招來了啊。”

“我?”

黑盼就把當日的經過仔細說了。

夷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黑盼身上的傷:“能看得出……他起初是想畫招兵咒,招陰兵妖鬼之類的。但從這一筆起,走勢就變了,走勢變了,這符就……”

夷光:“有點眼熟,你且等等。”

他取來信紙,握着筆在紙上畫了起來。

“啊……”夷光道,“是祈仙符!”

祈仙符,顧名思義,就是畫個小符,求此處的地仙保佑。通常出行到異地時,小妖們會畫一張,算是給當地的大妖上個供,續個精神食糧,讓本地大妖的大運氣護佑它們。

“你們現在已經不知道祈仙符了嗎?”夷光詫異,“基本上,我們那個年代,大家出門走動,到新的地方去拜訪,都會畫個祈仙符,這是禮節。”

黑盼道:“還真不知道……感覺這些都是建國前流行的,現在大家出門都方便了,妖也好人也罷,都不會把出門到外地去當做什麽大事,這些沒什麽實際作用的小符箓也就失傳了吧。它就是個問候符嗎?”

“嗯,通知所在之地的主人,客人只是友好經過短暫停留,求主人保佑他們出入平安一路順風。”

夷光這麽一解釋,黑盼聽懂了,這不就是跟大家經常轉發的錦鯉圖一樣嗎?敢情那個蛇妖一頓狂舞,畫出來的卻是張錦鯉符。

“那個蛇妖學藝不精,靠母親投喂,獲得了一副好底子。”夷光笑着搖頭,“可其實是個能力不足的小家夥。這小家夥判刑了嗎?”

黑盼道:“沒啊,他死了。”

夷光一愣:“……是他還犯了什麽大案,害了人命,被死刑了嗎?”

“不是,聽說牽扯的幾樁命案都是他師兄白敏敏做的,他自己沒什麽大的罪過。”黑盼說道,“但心态不好,所以案子還在審理,他就自殺了。”

夷光沉默了好久:“窩窩囊囊渾渾噩噩一輩子,也是可憐。”

海吹紗端着披薩拎着奶茶水果回來了。

“你問蛇妖那事?”她進門時,聽見了幾句,咬着披薩說道,“蛇妖這事有點複雜,前兩年東北有個地頭蛇造反,被中央特案處的外勤幹部隊給一鍋端了,結果這兩年,那邊的小妖犯罪案件比以前還多……特別猖獗。”

“也符合事物發展規律,大樹倒下,野草就會狂長。”狐貍如此說道。

“蛇妖畏罪自殺,應該是身上還背的有案子,所以啓明的綜合辦向全國發布了通緝令,通緝和蛇妖合夥作案的白敏敏,想把白敏敏當突破口調查。”

夷光舌頭卷着菠蘿粒,唔了一聲,眯起了眼。

“這是什麽?”他指着菠蘿粒,“好吃。”

海吹紗:“菠蘿。喜歡?我給你買。”

她站起身,掏出手機:“醫院門口就有賣的,你等我會兒。”

夷光先說不必,但目露期盼。

海吹紗望着他的眼神,笑了起來:“不貴,水果想吃還是能随便吃的。”

她特地跑到醫院大門口,給夷光買水果去了。

梅封來蹭披薩吃,聽說海吹紗親自出門買水果,驚奇萬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小紗那麽懶,以前外賣都不願意取,都是我到東院給她取的,現在竟然會主動邁開腿到大門口買水果……”

梅封感慨:“孩子真是長大了。”

吃完飯,是個專家坐診會,交流一下本周的棘手病例,集思廣益尋找最佳的治療方案。

“葉澤宇的,就先保守治療。”海吹紗道,“我已經通知給特殊綜合辦進行配合了,但大家別抱什麽希望,他們的辦事效率很糟糕,何況這次的提議也不一定能通過,因為葉澤宇懷疑的對象是個人,嚴格來看,不歸他們特殊綜合辦管……”

海吹紗開會,夷光無所事事,翻來覆去看報紙。

報紙是醫院門口小商販們發的廣告報,沒什麽內容,但夷光卻如饑似渴地看。

電視劇刷完後,夷光對現代網絡的興趣似乎就已到頭了,比起新式的觀看體驗,他更喜歡的還是傳統的閱讀。

他想看書,他想摸一摸書紙,再次感受書籍帶給他的平靜。

“恩公!”心髒不好的小狐妖戴着墨鏡,來向夷光辭行,“恩公祖宗!我好了!我今天出院!”

“魂魄回來了呢。”夷光笑道。

“是啊!多少年了,終于找回一身輕松,渾身朝氣蓬勃的感覺了!”小狐妖擁抱了夷光,說道,“您以後要是去北京玩,就聯系我。”

他塞了張名片給夷光:“我絕對全心全意招待您!”

“……影視公司?你是做那些電視節目的?”夷光問。

“差不多,我前幾年做地産賺了些錢,這幾年一直都在做影視投資。”小狐妖道,“今年不景氣,賠了不少,但恩公來,我還是有能力招待的。”

小狐妖還告訴夷光:“其實能來這家醫院就醫的,經濟水平都不錯,在人間混得好,才有這閑錢看病,恩公多多走動走動,大家念着恩情,以後都能幫上忙。”

“不是有……基金會嗎?”夷光想起海吹紗說的話。

“啊,你說那個啊,那個是國家補貼加上咱們妖們交的稅,但只給需要就醫的案犯報銷,別的不管。”

“為什麽?”

“你問為什麽,我也回答不上來……”小狐妖道,“反正社會就這樣,你說它合理吧,的确也合理,荒謬吧,也确實荒謬。沒錢沒正經工作的小妖們,有病了就找小的蒼蠅醫館看,一般不會到昆西醫院……”

夷光說:“聽起來充滿了絕望。”

“是啊,誰說不是,大大小小,都是絕望。”小狐妖嘆氣,指着昆西醫院的牌子,說道,“就算是昆侖西院,也滿是絕望,我們眼睜睜看着有治愈能力的人,慢慢的只剩下海醫生一個,人命短暫,再過三五十年,海醫生沒了,那我們就真的無處可醫了。”

夷光憂心忡忡,眉頭也不由地蹙了起來。

他好似現在才突然意識到,海吹紗的生命同妖比起來,是短暫一瞬的。

幾十年後,她就會逝去。

“跟四大家來往密切的大妖們,天天着急海醫生的婚事,若不是因為龍之子梅承是個前車之鑒,是大悲劇中的大悲劇,我看大妖們都想把那些沒用的人類男人丢掉,親自來和海醫生結合,不管生下來好的壞的,先保留幾份海醫生的血脈要緊,萬一有中簽的,繼承治愈能力,那不就皆大歡喜了?”

“她現在的境遇,竟然是這樣嗎?”夷光自語着。

“因為着急啊!”小狐妖道,“海醫生也着急,但她啊……有點倔,越是大家按頭想讓她快些成家生孩子,為大家延續希望,她越是不願意。這些年大家雖不明說,可各方面壓力越來越大,畢竟人生短暫,再蹉跎幾年,希望就更渺茫了……”

夷光幽幽嘆息:“怎可以如此逼迫她……”

“未來都壓在她身上啊。”小狐妖望着昆侖西院,“咱們的人類庇護,越來越稀少了。明明幾十年前還興旺着,大小戰争無數,也平安延續了千年都未斷絕,可偏偏一場浩蕩國戰,戰火之後,醫療式微,四個橋梁突然就衰落成了這個樣子,真是世事無常。”

“……國運。”

“嗯?”小狐妖問,“祖宗,您剛剛說什麽?”

“是不是和……國運有關呢?”

“醫生!!醫生呢!!”昆侖西院大廳處,一個脖子上挂着四根金鏈子,糟蹋了一身名牌的中年胖子嚷嚷着,“海吹紗是誰?我跟你們梅院長打過電話了,快看看我兒子的病!”

“什麽情況?”小狐妖驚訝道,“竟然有比我還粗魯的土大款?”

夷光眯起眼,看向中年胖子身後的小胖子男孩兒。

那男孩兒大約十二三歲,腆着胖肚子,圓臉卷毛,胳膊打着吊板,一臉不高興。

“身上有黑氣。”夷光說,“是咒。”

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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