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徽茵走到門外,遠遠看到廚房裏,兩個人忙忙碌碌。白煙縷縷向着藍天飄去。
“我去做幾個小菜,馬上就好,你一晚上沒吃東西了。”
“我跟你一起吧。忙了一晚上,正好出來活動活動。”
“大伯,嬸嬸!”幾個小孩子路過,跟他們親切的打招呼。
“媽,爸,看誰來了!”明玉笑着跟父母揮手。
徽茵從沒看到過明鏡那樣的笑容,滿足,幸福。
她也從沒看到過王天風那樣的眼神,時時刻刻,都留在明鏡和小玉身上,那是一種,失而複得。
“明鏡姐,部長,都弄好了。”
“快來,正好吃早飯。”明鏡端了飯,回去拿筷子。
“以後私底下,不用叫我部長。”
王天風笑着回頭看明鏡,對徽茵說:
“跟明樓一樣,叫姐夫。”
番外四
【1】
“靜兒,去把外面那一筐子藥收回來,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好。”瘦弱的女孩跑出去,吃力的擡着大筐子進屋。空山的茅屋,在狂風中搖搖欲墜。屋子裏,年邁的老婦病恹恹的。
“師父,靜兒去給您端藥。”小靜的麻衣麻裙都有些破損了,頂着風走撲啦啦撲啦啦飛動。山石路走的久了,泛着茫茫的微光。
小靜只有幾根竹簪子挽着頭發,這時候有些松散,風一刮擋住雙眼,險些摔一跤。
“你沒事吧?”
小靜借着那人的力起身,擡頭看清扶着自己的那個人。
“多謝。”
“沒事。”那人說完,提劍向前繼續趕路。
小靜看着那個身影,只是覺得似曾相識。
【2】
“救命啊!”小靜只是覺得無數石塊打在自己身上,那些人鄙夷嫌棄的怒吼着。
“滾開!不懂得救人還說自己是個醫女,給老子滾出去!”
“啊!”小靜已經昏迷了,一群醫霸的拳腳相加,她一個小姑娘怎麽能受得了。
突然一陣清風掠過。
“一大群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小姑娘,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小靜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三個男子持劍圍在她身邊。
說話的那個一襲布衣,但仍能看出身份高貴。
“小姑娘,你還好吧。”一個瘦高的男子伸手扶起小靜。
“沒……沒事……”小靜借力站起,只覺一陣頭暈,向後倒去。
一直沒說話的那人一把撈住了她。
“是你?”小靜只覺得那聲音熟悉。
“老謝,你認得這小丫頭?”小靜再沒聽見別的話。只覺得這懷抱太過于安全溫暖,便安安沉沉陷入黑暗。
【3】
小靜是聞着藥香熏醒的。還有鳥鳴聲和風刮過竹林的簌簌聲。是一間清爽幹淨的屋子。一長袍男子坐在一旁打瞌睡。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向窗外看着。
“這是……哪裏……”他聞聲轉身,那長袍男子迷迷糊糊醒過來吧嗒吧嗒嘴。
“謝大人,看吧,我說這種小病,在我手裏就是小菜一碟。”
“多謝藺閣主。”小靜這才認出來,那個謝大人,就是之前在山中遇到的驚鴻一瞥的男子,也是最後救了自己的那個人。
“哎,別說話,先把藥喝了。”那個藺閣主端來藥。
“我倒是很好奇你這個病人,表面上看只是皮肉之傷骨子弱一點,事實上,你這個潛藏的病,已經超出身體的範圍了。”
小靜嗆了一口。“什麽?”
“就是……你這裏不一樣。”藺閣主指了指腦子,“說玄乎點,你魂魄不全。”
“閉上你那張嘴。”謝玉冷着臉打斷他的話,“治不好就提什麽鬼神魂魄,沒想到琅琊閣主是這樣的人。”
“你才治不好呢!”藺閣主暴跳如雷,“我拿我琅琊閣的招牌做擔保,她不是一個普通人!”
“什麽事值得讓你拿琅琊閣的招牌打賭?老謝本事夠大!”
小靜聞言轉頭,門外又有兩人走進來,一個是那位布衣劍客,一位是那個瘦高男子。
“石楠我跟你說,謝玉居然不信我的診斷!啊你看看普天之下誰不信我琅琊閣的話!啊他居然那麽給我甩臉子!哼你你你你信不信我不治了!”他轉身指着謝玉,咋咋呼呼的威脅。
“閣主做了什麽診斷,讓老謝不信你的診斷?”那瘦高之人問道。
“老言,老言你給我評個理!”藺閣主抓住言闕的袖子把他拉到小靜面前,“你看看,你看看她,是不是跟平常人不一樣,我懷疑啊,我懷疑她魂魄有蹊跷。”
小靜被這群人吵的頭昏腦漲,自己怎麽就魂魄有蹊跷了?不經意看到謝玉站在窗前,靜靜看着她,那種目光淡然平靜,反倒讓人心靜。
“閣主,說實話,我也不信。”言闕認真的看着藺閣主,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吓唬小姑娘了啊!”
“我沒吓唬她!”藺閣主甩了袖子沖出屋子,留下屋裏人面面相觑,梅石楠實在憋不住,笑了出來。
“小姑娘,你別害怕,藺閣主就是這個德行。”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言闕問道。
“小靜。”
謝玉心中莫名一震,看向她的眼光也變了。靜這個字……怎麽會覺得這麽熟悉……
“你家哪裏的?我們可以送你回去。”
梅石楠坐到一旁,自己斟了茶。
“我沒有家……師父剛剛離世了,所以,所以那些人才會趕走我。”
“哦,這樣啊……”三人聞言,心中也生出恻隐之心。
“要不我問問藺閣主,讓你留在琅琊閣?”
“不!我琅琊閣不留閑人,更何況她!我絕不留!”藺閣主扒着門探出頭,氣呼呼對着謝玉說。
“要不咱們帶她回金陵吧。”言闕擡眼看向梅石楠。小靜卻看到梅石楠眼神有些詭異,莫名其妙盯着言闕。
言闕知道他是誤會了,立馬舉雙手投降,“我對樂瑤可是一心一意的你別多想!”
“你這麽說我怎麽能不多想?”
“嘿你就不能帶姑娘回去啊!”
“他要是敢帶姑娘回去,晉陽公主能扒了他的皮。”謝玉在一旁平平淡淡的說。
“誰說帶回去就非得這種關系啊?帶個妹子回去不行嗎!”梅石楠聽到晉陽兩個字心中一抖,立馬起身走到小靜面前,說:“聽清楚了,你以後就是我妹妹,我是你大哥,我真名叫林燮,你以後,就叫林靜!記着啊,你就是我妹妹!親妹妹!”
小靜還沒反應過來這三人發生了什麽事,自己就變成了林靜。她求助似的看向謝玉。他仍舊轉身望向窗外,好像山間林中,有什麽極其吸引人的東西一般。
【4】
“靜兒,你在想什麽?”她猛地回神,發覺自己手裏正在撿着花瓣。
“又出神了!”林樂瑤反手執劍,從庭院跑進屋,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哦,姐姐,大約……是分這些花瓣,有些眼花了。”阿靜收了笸籮,正看到廊外有人匆匆趕來。細看竟是言闕。
“小侯爺怎麽來了?”阿靜急忙迎過去。
“出事了。淮王殿下被算計了,怕是有性命之憂。林燮大哥讓我現在接二位出城,恐怕京城會有內亂。”
“現在?”樂瑤收了劍,疑惑的回頭。
“是,現在,謝玉已經備好了車馬,就在後門。二位快跟我走吧。”
“淮王?阿選怎麽了?”樂瑤倒是穩的住,不免心中擔憂,想要問個清楚。
“樂瑤,這件事情,我現在沒法跟你說清楚,你大哥已經去軍營了,聽我的話,快點走。”言闕不等樂瑤問清,也管不了些許,拉着樂瑤就向外走。阿靜急忙跟上去,到了後門,擡頭正沖上謝玉的眼睛。
“快走。”他話很簡單。樂瑤帶劍一步跨上馬,向着皇城方向飛奔。
“姐姐!”
“樂瑤!”言闕大驚,不想樂瑤竟然只身去救蕭選。言闕立即策馬追去。
“你跟我走!”阿靜還沒反應過來,被謝玉一只手拉上馬,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你等等!”阿靜向後看去,早已沒了樂瑤和言闕的影子。
“他們要去送死就去,我得把你安全帶出城。坐穩了!”謝玉猛地一抽馬鞭,向城外跑去。
阿靜并不是第一次跟這個男人挨這麽近,但仍是心中惶恐。謝玉速度很快,在城門未關之前,跑到了城外的山林裏。阿靜有些新奇,他不像是漫無目的的走,倒像是要專門去一個地方。果真,她遠遠看到了一片空地上,插着林家赤焰軍的大旗,幾個帷帳中間,一個女子正在遠遠看着他們。
“殿下!”阿靜看到那人,心中一驚,急忙下馬行禮。
莅陽看着謝玉安全歸來,也是松了口氣。“免禮,快請起吧。”她伸手扶起阿靜,“你就是樂瑤的小妹?”
“回公主殿下,正是臣女。”
“莅陽,你們先回帳子裏,我帶人去巡查。”
謝玉眼睛從來沒離開過莅陽,阿靜忽然心中有點梗,只覺得謝玉的目光,多了些不該有的東西。
“好,你小心。”莅陽點點頭,攜了阿靜就要回去。阿靜耳朵尖,轉身一剎那聽到輕微的響聲,多年來獨自生活讓她不自覺地側身躲擋。
“小心!”謝玉拔劍推開莅陽,“铮铮”幾聲響,阿靜餘光看到一片箭雨。赤焰軍不是擺設,謝玉也不是泛泛之輩,但一陣箭雨襲來,謝玉替莅陽擋了一箭。
“拿藥箱來!”赤焰軍知道林家二小姐懂醫術,立即扶了謝玉進帳子。
“你沒事吧!”莅陽看着一幕又是害怕又是心疼,險些要哭出來一般。
“沒事。”謝玉仍然不多話,閉眼拔出了那支箭。阿靜解下他衣服,輕輕給他上藥。
“莅陽,你沒受傷吧。”謝玉忍着痛,聲音有些顫抖。
“我沒事,阿靜,你輕些……”阿靜不知怎的手一抖。謝玉吃痛,斜看了她一眼。
阿靜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等到一切收拾完畢,謝玉又穿上铠甲,帶了兵出去。
“你真厲害,會療傷治病。對了,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我以前不過是個受欺淩的醫女,是他們救了我。梅大哥才把我帶回來的。”
“梅大哥?”莅陽笑道,“怕是你不知道吧,當時他們要出去游歷,林将軍非要取個化名,卻不知道用什麽好,還是謝玉随手指了一旁的一棵石楠樹,說他們都喜歡石楠,林将軍才以石楠為名的,當時啊,我姐姐和樂瑤還笑話了好久呢。”
石楠麽?他喜歡……石楠樹。
皇城的血腥厮殺傳不到郊外的山上,夜色籠罩下,一切都是安靜的。莅陽已經去休息了,阿靜惦記着謝玉的傷,提了藥箱去給他換藥。
兩人一言不發,直到換好藥,阿靜轉身就要走。
“我喜歡莅陽。”她突然聽到這句話,硬生生頓住腳。
“你很聰明,應該明白。”阿靜不知道哪裏來的氣。
“那你沒法控制我的心。”
“我只是希望你別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多費功夫。”
“值不值得,我有自己的判斷。”
“你會很累。”
“那你呢?”阿靜放下藥箱,轉身看着他的眼睛。
“就算,她不喜歡你,你也會一直堅持對她的心?”
“是。”
“就算有一天她會傷害你,甚至會舍棄你的命,你也不放棄?”
“是。”
“好,”阿靜點點頭,“我也一樣。”
“一樣什麽?”
“我說我喜歡一個人,那就是真正的放在心上,我會拼盡一切守護他,哪怕,他不在乎我。”
“你……”謝玉起身,只覺得一陣眩暈。阿靜下意識扶過去,卻觸碰到他的額頭,非常燙人。
“你發燒了!”阿靜扶他躺好,打開藥箱,卻找不到針灸的銀針。謝玉喘氣聲很粗,勞累一天,也傷了嗓子。
阿靜急中生智,拔下發間碧玉竹節簪,在他的幾個穴位上按壓。長發散下來,柔柔搭在肩上。謝玉恍惚間撫上她的頭發。
“阿鏡……”
“什麽?”阿靜湊到他嘴邊,只聽到細細的聲響。
“別……走……”
【5】
他在牢獄裏坐着,孤獨又絕望,看着小小窗戶外滲進的月光。
她拿了些銀子給獄卒,走進去,摘下鬥篷帽子。
“她最終還是把你送上了死路。”
謝玉沒說話。
“景琰說了,只是流放,我盡量留下你這條命。”
“我害死了林燮,害死了晉陽長公主,害死了小殊,害死了樂瑤,害死了祁王殿下,讓你和靖王卑微的活着,你為什麽還留我一條命?”
“我或許一直沒能告訴你,我喜歡石楠樹,只是因為有一次,莅陽長公主說,你也喜歡石楠樹。”謝玉終于笑了,無奈又悔恨。
“蕭選何德何能。阿靜,你前途無可限量。”
“那又有什麽用呢?”謝玉終于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女子,時間将她打磨的更像一見溫和的玉器,深藏不露,淡淡的,溫柔。
他仿佛看到了進宮前偷偷跑來着自己的小阿靜。
“你的簪子,在侯府花園的丁香樹下,一個銅匣子裏。”
阿靜終于回頭對上了他的眼睛。“我一直知道,也一直記得,如果有來生,我願意先還你的情義。”
謝謝你,阿靜。對不起。
沒關系。我一直很喜歡你。
仿佛山林間初遇,他如一陣風一般,吹過她的世界。從此,留在她的世界中,不管是前生,今世,還是來生。
【6】
這個故事,我是聽考古專業的一位同學說的,她的祖母叫劉明玉。
那跟簪子就在她祖母家裏。她祖母的母親和父親就是在保護這批文物的過程中重逢的。
當然,她笑着告訴我,她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真是假。不過那根玉簪子,仿佛真的冥冥之中影響着那一代人的命運軌跡。
我問了一個所有聽故事的人都會問的終極問題:“後來呢?”
“後來啊……”
明鏡和劉雲在解放後跟着明玉出了國,一直從事着文物保護的工作。我同學她父親親那一代回到祖國,讓二位魂歸故裏。
緣分這種東西,說有,真的就有。有時候我還是會相信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