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黑如冥,似萬魂哭嘯。
舍子慌着步子,跑在弱水河岸,不斷回頭望着。
冥空無影,目處無身。
她找了許久,未看到覓陀她們的身影。
就連住了百年的草屋,也消失不見。
她喊啊,叫啊,卻始終沒有一個精靈答應,這時,她腳步停滞,河岸上忽然出現孟婆那只黑狐。
血紅的一雙眼睛明亮如火,仿佛它就是黑暗冥界,奪人魂魄的鬼差使者。
可下一刻,它忽然變成百鬼之魄,發着凄厲的嘯聲撲過來。
舍子全身發抖,立即驚醒過來。
坐在榻上,緩了緩,才看清房內燭火溫柔,暖了驚涼的心。
夜,還在漫長的路上。
天地萬物為伴,無需孤寂。
看了眼身旁的玉夫人,還在熟睡,方才的驚醒,并未擾到她。
松了心,輕輕下了榻。
出了房。
擡首望月。
曾幾何時,多麽盼着能走出冥界,去望見外界的月亮。
去看一看,那與冥界相似卻又不同的夜空。
可此時,為何卻有一種執念,想要回去。
就像久別故地的人兒,總歸還是惦念的。
挪了步子,不由自主朝自己的房走去,府裏的人大都歇息了,除了每房守夜的下人還在,無一他人。
進了院子,那滿張黑墨的夜空中,醒目印一光點。
似清漾湖水,又仿雲中流星。
舍子擡頭定睛看去,房頂上,坐着的是火狐貍,南辰。
“喂,你不睡覺的嗎?”她喊道。
房頂上,傳來他既穩重又夾帶着些許纨绔的音絲,“你不也是?”
舍子瞥了他一眼,又道:“我與你不同,我是醒了,你不應該叫火狐貍呀,你應該叫夜貓子。”
一道靈光鋪來,折成一路臺階。
泛着雲,冒着仙氣。
舍子提裙走上,一步步上了房頂,挨在旁邊坐着,托着腮,望着月空以及滿城點點燈光,道:“我今天陪有所成,和玉夫人去上香,碰見了你說的那個她心有所屬的人,林大學士,叫什麽驢肉湯!”
“呵!驢肉湯?你倒是會編,那林佑堂要是知道你給他取這麽個名字,夢裏也能氣醒。”
舍子一愣,朝南辰蹙眉望去,“不是驢肉湯?可我明明聽的是。”
南辰含笑:“翰林學院的大學士,哪來的驢肉湯?”
得了,又出醜了。
見怪不怪,舍子名言,心态要好。
“反正碰着他了,夫人回來後就坐在悶悶不樂的樣子,我好不容易才把她逗好,費了我一番功夫。”
“聽說,你常去齊府習舞,怎麽樣了?可否說來聽聽?”
還以為他會誇贊幾句的,沒想到竟是莫不在乎,守着夫人,當初可是他決定的,眼下把夫人的事告訴他,他又愛理不理似的。
真搞不懂,當初,他為何要讓自己守着她?
“還不錯,多虧我悟性高,甭管什麽,一學就會。”
南辰支着下颚,淺淺而笑,目光留在舍子身上,“知道老白為何如此腫、脹嗎?”
“…………”
“吹白菜吹的太多。”
舍子沒好氣,給他手臂一巴掌:“……吹牛就吹牛,拐彎抹角吹白菜!”
“啪!”說完,又是一巴掌打下去。
南辰笑着撫臂:“不要動手動腳。”
舍子:“落雲說的對,有些時候,就要動手不動口。”
又是一巴掌拍下去,惱怒一聲:“吹狐貍!”
“落雲?他嘴裏好話如珍寶,切勿跟他學。”
舍子:“我看你也是。”
短暫時間的沉默。
房頂上,一個望着嬉笑,一個翻了個白眼望向別處。
“月夜無事,閑的寂寥,我來檢驗一下,你學舞學的怎樣?可否?”
怎麽聽他那一副纨绔的嗓音,都不像正人君子,真是暗地裏邪性,表面上又成天把男女授受不親寫在臉上。
裝的一副好正派模樣。
“好啊!跳一曲舞,需支付五百年靈力!”
舍子也懶得與他談正義,反正能賴就賴一點,劃算的很。
說着站起身來,他淡淡一聲:“等等。”
正等着他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要說,誰知,一只手被他突然握在掌心,“一千年。”
緊接着,身幻靈光,再無知覺。
等再看清眼前事物時,依然是月色,只不過是在塗山的藥草屋。
藥香撲鼻,淡紫藥草在月色下,雖披了一層薄薄的朦胧外衣,但是,掩飾不住它盎然呈現的色彩。
在這月華塗山,朵朵缤紛俏立。
“說好了,可不能賴賬,一千年。”舍子伸着一根手指,再次重複一遍。
到嘴的靈力可不能長出翅膀飛走了。
南辰盤膝入坐,拂袖而過幻一把琴,彈起:“說到做到。”
“好。”
這火狐貍居然會撫琴?舍子着實感到了些許意外。
輕身飛入紫草叢,伴着琴下旋律,柔身舞起。
周圍一片淡淡月光,獨皎潔明月一輪,照映在她身上,冥想,何方桃林裏的桃花飛來一朵。
手捏一朵紫雲花,輕聞,是否驚了那蕊中精靈仙子?
琴瑟清清,律明朗。
寬袖罩了薄雲,旋繞在她周圍,淡紫光點緩緩升起,一點一點恰如螢火。
一道銀光卷來,她小如光點舞在他掌心。
眉眼相望。
掌中舞,奏一曲月花謠:
——————
小橋吟,誰家女兒歌唱。
憶風華模樣,月可在心上。
霜花折令,伴君郎。
岸上靈,舍了半朵芬芳。
待山淩河山,三千化月陽。
山狐仙上,念花娘。
——————
靈光乍現,共進萬數花簇,擡眼間,氣息近在咫尺。
舍子:“一千年靈力給我。”
他沒有回話,低頭靠了過來,兩唇相磨。
“…………”
這……這怎麽和上次給靈力,方式不一樣呢?酥酥麻麻,這不是在‘禾又冬’上看過的畫面?
曾經,她也這般對過他,到現在,還記得他臉色發黑的樣子,怎麽如今……被鬼扭曲了?
舍子朦朦胧胧,搖搖欲墜渾身無力時,他總算停下來。
他低語:“可否懂得我此舉何意?”
當然懂了!
舍子如搶答那般,張口道:“你從禾又冬上學來的!”
他瞬間收了嘴角,倒吸口氣,抿嘴無奈,用力戳了下舍子渾噩的腦門,咬着牙根道:“走,回府。”
說完,自己先行離去。
舍子摸不着頭腦的站在那,對着他的背影,皺眉喊道:“我那一千年靈力呢?”
南辰揚着唇角回頭,邊走邊道:“等你明白了,我給你五千年!”
“…………”
半晌,氣惱大喊:“騙鬼呢!”
回到将軍府,舍子一整日躲着沒見南辰。
也沒去夫人房裏。
臉皮極厚的狐貍又來了一次,舍子見人要債:“把欠我的給我。”
“不給。”
不可理喻!
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拿着那個親手縫制的狐貍,使勁揉搓……不留情的摧殘……
過上那麽一會兒,又不由自主的擡手,去撫那被他吻過的唇。
甚至,竟有些留戀他的氣息……
但是,仍舊搞不懂是何意。
隐隐,火狐貍在心裏,似乎有了那麽一點變化,不再似從前,與旁人不同。
“當、當、當”有人敲門。
自然不是那只火狐貍,他只會開門就進,從沒敲門過。
帶着忿忿不平的火氣,用力打開門,是夫人的堂兄齊遠。
“舍子,我去表妹那裏沒見到你,便問了府裏侍女,來找你。”
“何事?”舍子淡淡問。
“今夜城裏有花燈,我想約你一起去看。”
舍子:“呃……謝謝,可我今日有事,一會兒要出去,這樣吧,下次再陪你看吧!”
“……行,下次我等你。”
“嗯。”
若沒有這股火氣,舍子還真打算去。
反正熱鬧,看看無妨,可偏偏心裏不舒服,哪也不想去,誰也不想見。
窩着一團火,非得找個地方炸出來才好。
想此,留了一張紙放在桌上:
短短五個字:我回餘山了。
同時,又暗自高興,學會寫字真好。
“老白、老白。”
進了塗山,她就開始喊。
一直喊到白菜地,都沒見老白那胖墩墩的影子。
“我就是老白,老白就是我。”
迷兔撅着臀,模仿着老白那憨嗓門,站在白菜堆裏沉醉的說道。
一看見它,舍子心裏那氣啊,連帶着彼岸崽子,在整個身心裏肆意沖撞,撞的血流滿身。
“你哪是老白,分明就是個小小白,老白的崽子還差不多。”
迷兔撫一下長長的耳朵:“此言差矣,老白的崽子只能是白菜。”
舍子火蹭蹭啐道:“智障就是你,你就是智障。”
迷兔驟然轉頭,一雙圓溜溜眼睛注視而來,大義凜然的道:“對,智障就是英雄!”
舍子掐腰,瞪着它:“智障是智障,英雄是英雄!”
“舍子,是不是你回來了?”
老樹仙聲音一起,迷兔呲溜沒了影。
舍子苦了苦臉,使勁擠了點淚,哽咽着回身,朝老樹仙走去:“爺爺,那狐貍又欺負我。”
老樹仙拄着樹根,撫着舍子頭發,語重心長的安慰:“不哭不哭,爺爺給他記本上,等他回來,看爺爺怎麽教訓他!他怎麽欺負你了?”
“他……他……他騙我!騙我玩!氣死我了!”
“不生氣,咱不生氣,咱不理他,小狐貍能蹦跶多高我清楚的很,來,爺爺新釀了樹漿,去喝點嘗嘗。”
一想起,那樹漿是老樹仙提煉出來的汗液,頓時,腹中一陣惡感湧上來。
“怎麽了這是?又杏子吃多了?”
舍子哭訴:“我有喜了,害喜嚴重,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千年靈力能要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