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種子
雲子生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上少了一些禁锢,随後有一段時間的愣神。
等回過神來，眼前只剩下閉眼修煉的墨玄。
“師叔祖……”雲子生猶豫了下，說不好現在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她好像應該去問一下溫梓笙在哪裏的。
墨玄睜開眼睛，凝視她一會兒,輕聲嘆息：“回去吧。”
雲子生猶豫好一會兒，還是選擇開口：“師叔祖,阿笙呢？”
“離開了，她不喜歡這裏。”墨玄說完，想了想,問道,“長玥,你分得清楚你現在對溫梓笙的一切情感,是自己還是因為雲生嗎？”
聞言,雲子生眼中滿是愕然，她以為，她對溫梓笙的一切容忍,都來自于那個禁制,而自己一直沒有對溫梓笙多好就是自己被下禁制的證明。
見雲子生回答不上來，墨玄緩緩站起身：“長玥，或許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是否要将雲生那部分靈魂剖離。”
雲生靈魂對雲子生的影響太大了，如果不是真的想對一個人好,就沒必要占着人家的愛人不放啊。
“……師叔祖，你明知道我沒有靈魂這部分靈魂等同于傻子，你們會想要一個只是傻子的掌門嗎？”雲子生沉默許久後說。
墨玄靜靜看她一會兒，沒有回答,卻也是最好的回答——掌門，只能選最強的人。
不然如何鎮壓這一群天之驕子？
雲子生輕笑，搖着頭轉身離開，走到洞口，又停下：“如果我最後真的被雲生影響到非溫梓笙不可，那拜托師叔祖幫忙去姻緣山提親。”
說完，不等墨玄回答，雲子生徑直離開了玄微山。
她知道，墨玄終究會答應的，因為他舍不得一個無極仙山最好的掌門從此隕落。
至于青司，她突然厭惡起了這個人。
想來是當時青司追殺雲生留下的情緒，雲子生連帶着也對青司有了些許厭惡。
沒了禁制，雲子生還是沒有接手掌門事宜，她回去閉關了，試着能不能煉化雲生那一魂一魄。
如果真的可以，她不想跟溫梓笙有太多牽扯。
因為溫梓笙是個到死都不彎一下腰的人，表面上她可以對誰都低頭，可事實上，她從來沒彎過自己的脊梁骨。
愛上這個人，又不被她愛的話，就是個悲劇。
溫梓笙不知道雲子生的變化，她以為沒了禁制，雲子生會過得和很好，而自己也沒了一個保障，需要暫時夾起尾巴做人。
重新回到那個下雨的小鎮，溫梓笙突然發現雨已經停了。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小鎮不下雨的樣子。
普通，安靜，平常。
跟她曾經走過的大部分鎮子沒什麽不同，那場連續一個月的雨，大概是這個鎮子最大的特色了。
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溫梓笙将記憶存起來，準備離開，下一個地方，應該是魔界，而她猶豫許久，還是打算不去了。
現在雲子生沒有禁制，如果她真的被魔尊傷到了，雲子生肯定不會來救命，她又不是很想麻煩師父他們。
他們本來為她的事就夠操心了。
跳過魔界，接着就是後來他們暫留的京城，當時還借那裏的龍氣掩蓋氣息。
然而，原來繁華的京城，如今不過是一個比較熱鬧的城池。
人間改朝換代太快了，最快的可能一兩年，長的也就五六百年，朝代更疊，皇都換了又換。
溫梓笙慢慢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慢慢走着，試圖分辨出當時雲生帶她走過的巷子，然後去那個破舊的廟看看。
可惜，記憶中的小巷已經改了位置，不管是小巷，還是那個破廟，都已經被人推倒建成新的房子了。
一陣唏噓後溫梓笙買了點零嘴帶着上路，就去了東海。
落玖在東海住了十年，直到溫梓笙去求救，他的位置被那麽多大能發現。
這一次過去，溫梓笙看到了眼熟的小屋。
不起眼的角落，偌大的院子裏種着一棵繁花滿枝的海棠，花瓣落了一院子。
千年樣貌不變的小女孩認真地選着地上的花瓣，似乎在做什麽重要的事。
溫梓笙驀地睜大眼睛，急忙沖到院子門口，想進去，又猶豫。
如果，是她認錯了呢？
小女孩終于發現門口有個人，緩緩擡起頭，問她：“你是誰呀？”
溫梓笙心中一動，試着問：“請問，落玖在家嗎？”
“在。”回答溫梓笙的不是小女孩，而是印象裏溫柔的男聲。
随後溫梓笙猛地偏頭，發現落玖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了海棠樹下的石桌邊。
落玖旁邊還有一個小火爐煮着茶水，茶香滿院。
“阿笙，進來吧，好久沒見了。”落玖笑着跟溫梓笙打招呼，随後提起小水壺給溫梓笙倒了杯熱茶。
溫梓笙有些怔愣地走進院子，在落玖對面坐下，看着那杯茶：“好久……沒見過了。”
“是啊，一千多年，你變了挺多的。”落玖笑着說，依舊是記憶裏的模樣。
許久未見的人，坐在眼前，溫梓笙難免會覺得有些難過。
曾經，她旁邊還坐着一個雲生，時過境遷，竟然就剩她和落玖了。
“落玖，謝謝你當時的幫忙，你對我和雲生，實在是太好了。”溫梓笙捧着茶杯，緩緩道謝。
如果說曾經她有什麽放不下的，除了雲生，大概就是落玖對他們的幫助。
他們一直沒能報答落玖，甚至讓他兩度搬離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落玖無所謂笑笑：“不用客氣，我曾經也受過很多幫助，他們也從來沒問我要過回報，我只是将這份善意傳遞下去而已。”
善意難得，多少人，或許永遠都生不出善意這種東西。
溫梓笙有心報答，落玖卻堅持說不要，還說，如果溫梓笙一定想要報答的話，不如在人間多走走，能幫一下別人，就算對他的報答。
有時候，溫梓笙都不知道自己算幸運還是不幸，她一輩子都沒遇見什麽好人，可光遇見的落玖和雲生，就可以說是世間最好的人了。
很多年後，等落玖身邊的小女孩也開始長大之後，溫梓笙才知道，落玖其實沒受過什麽善意。
他唯一接受到的善意，是他愛人的，也就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那是唯一對他好的人，為了愛人，他願意放下自己的刀，躲在人群裏，努力當一個善良的普通人。
溫梓笙在落玖家住了幾天，說一下過往，以及現在的事。
說完後，落玖沉默許久，似乎還想給溫梓笙什麽提示，最後卻什麽都沒有開口。
見過落玖預見的本事，曾經他連溫梓笙每一步需要的東西都算好了，這次一直沒說，溫梓笙猜測，可能這次他看到的東西不太合适說。
因為還想去下一個地方看看，溫梓笙沒有多留下，臨走前她問落玖：“落玖，你真的沒有什麽要跟我說嗎？”
落玖靜靜看着她，許久後說：“我已經為你種下最好的種子了，只等種子長成參天大樹。”
能夠算得上種子的，只有那顆連心果。
溫梓笙皺起眉頭：“可我覺得那種子甚至都沒發芽。”
“養花，需要耐心，你現在，也不缺時間了不是嗎？”落玖淡笑着說，似乎很放心。
對方說得對，溫梓笙想着自己已經如此，雲生不在，她每日就是修煉，可不就時間一大把嗎？
“那就慢慢種吧，是否發芽，其實我也沒太在意，走了。”
溫梓笙擺擺手，背着劍離開，沿着海岸，往南邊走。
下一處地方，是曾經住過很久的南邊小村子。
南邊的小村子位置有一些移動，大概是海水潮汐影響了村子的生活，所以改了地方。
不過改動不算特別大，所以溫梓笙才找到了地方。
村子裏的人依舊淳樸，每天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單生活。
三天出一次海，出一次海夠吃一個月，偶爾會救上來一兩個飄在海面上的人。
溫梓笙記得，自己也撈過墨玄上來，那時候，墨玄年紀變小，她沒認出來對方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玄微仙尊，還将對方丢在了城裏的客棧。
說起來，那時候墨玄說過很多次她跟雲生不合适。
墨玄早知道青司在追殺雲生，可他為了雲子生，什麽都沒說，任由兩人跑來跑去，最後還追了上來。
在村子裏借住兩天，溫梓笙在一日去撿貝殼的時候恍惚想起，問道蘭花她還分給了妖帝。
桃花仙一直沒說妖帝跟她之間有紅線，那大概是對方沒有吃下問道蘭花，不然就算連心果的效用再微弱，也會有紅線出現的。
溫梓笙繼而又想到妖帝去無極仙山的頻率，暗忖：那被迷了眼的妖帝，應該是沒空吃。
都快住無極仙山了，可不就是沒空嗎？
離開南海後溫梓笙回到江南，可惜她曾經住的那個小院已經被人買下了，她沒法去租來暫住一下，只好住在客棧裏。
從江南開始，她和雲生逐漸過得很混亂，為了不被發現蹤跡。
溫梓笙幹脆一口氣将地方都跑了，不再慢慢走。
繞了一圈，回東海前的最後一處，是他們曾經選定的陵墓。
到了那地方，她突然發現，陵墓竟然還在。
果然，比死亡更長久的，是一座建造堅固的陵墓。
溫梓笙查看了一番，一切都跟曾經差不多，只是沒了那個陣法。
現在想來還是忍不住生氣，就差這麽一點點，她和雲生就可以住進陵墓裏，永遠不分離了。
回到東海，落玖還在那個小院，看到她回來也不說什麽，他記得，那十年最後的日子，雲生和溫梓笙就是回到了這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