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天,藍染抱着她推開這扇實驗室的大門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在那澄清的液體中漂浮着的身影,雖然靈壓已經截然不同,雖然身體也并不完整,雖然在左邊鎖骨的位置有一個礙眼的虛洞,雖然她的頭上有一小片骨質的面具,但她沉睡時那安詳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
絕對不會錯,這是黑崎真咲的魂體。
“為什麽……”
內心一時間五味陳雜,想說的話太多,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那天的聖別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你的這具身體也不是為了那天準備的。所以等我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雖然抓住了Grand Fisher,但黑崎真咲的靈魂已經被吞噬了一段時間,進入了融合期。就算分離出來也已經虛化,沒辦法再恢複原狀,所以我只能選擇将其破面化。”
不是的,她不是想聽他解釋這些,那種事在她看到真咲的一瞬間就已經明白了。
曾經,因為這個人從不會顧慮她身邊的人而感到寂寞和憤怒,本以為他的這一點永遠不會有所改變。可如今,真咲的魂體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存在着。
黑崎真咲對于藍染來說是毫無用處的,他選擇救他,只可能是為了一個目的。
愛屋及烏,只是普通情侶之間自然而然的事。但對她來說,卻是從未奢望過的呵護。只是這微小的改變,就已經讓她覺得無比幸福了。
她該說些什麽才好,在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麽來表達此刻自己喜悅到想要哭泣的情緒?
“我……”
“我知道她對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麻煩,我已經讓薩爾阿波羅抹去了她的記憶。所以,現在她徹底屬于你了。”
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溫柔醇厚,卻帶着股微妙的冷意。
“咦?”他說什麽?抹去了真咲的記憶?“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從今以後就不用再顧慮她跟那些人的關系,你想要怎麽做都可以,她完完全全屬于你一個人了。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嗎?”
藍染低沉的聲音在耳畔回蕩着,如同惡魔的誘惑一般沙啞而迷人。巴僵硬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怎麽,不高興嗎?”
高興,還是不高興?
這不是那種可以簡單用是或者否來區分的問題。
在真咲跟一心結婚,甚至是有了孩子之後,她能夠見到她的時間确實越來越少了。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的重心自然就會轉移過去。
她覺得寂寞,覺得嫉妒,不僅僅只是因為這樣膚淺的理由。因為她無法獲得那樣平凡的幸福,所以不僅嫉妒黑崎一心,也同時羨慕着真咲。
她擁有的東西太少了,所以每一樣都想牢牢抓在手裏。所以才會開玩笑一般地跟藍染抱怨:“要是真咲只屬于我一個人就好了。”
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個玩笑,這個人卻用這樣的方式,用一個她無從反對,無從指摘的方式做到了。為了實現她的願望,藍染毫不猶豫地抹殺掉了黑崎真咲的人格,讓她徹底成為了巴的東西。
愛屋及烏?她怎麽會那麽天真地認為這個人會愛屋及烏呢?
可奇怪的是,她的內心此刻真的是無比雀躍的。
為什麽?不知道。但這份喜悅還是慢慢填滿了她的心,溢了出來。
“不,我很高興。”她揚起笑臉,很想抱抱他,“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藍染先生。”
在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哀鳴。
這一定不是救贖,而是罪孽的延續吧。
但是沒關系,就算是罪,只要有眼前這個人在,她也會毫不猶豫。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黑崎,只有真咲了。
真咲的靈魂受損雖然沒有她這麽嚴重,但與事先就做好了萬全準備的巴不同,她的魂體是從Grand Fisher的魂體中硬生生被薩爾阿波羅和藍染扯出來的,混雜了不少虛的部分,又因為被抹去記憶,所以才一直都醒不過來。
“巴大人,到時間了。”
“恩,我們回去吧。”
從她在這個人類義骸中醒來已經過去了一年多,從一開始的完全不能動彈到現在可以自由活動上半身的原因,就是她每天需要花費20個小時的時間待在當初醒來的那個“床”上,用源源不斷的靈子來修補她缺失的靈魂。
靈魂的缺失原本是不可能慢慢自行恢複的,像真咲的魂體修複就用了很多虛的魂魄來做材料。她之所以可以借由吸收靈子自行構建靈魂,純粹是因為有果實來作為她的靈魂核心的關系。
雖然像真咲那樣修複的話速度會快很多,她也能迅速擺脫掉目前的虛弱狀态。但藍染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他想保留她的純粹。寧願讓她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裏手無縛雞之力,也不願意讓她的靈魂染上別的痕跡。
“您今天……要休息一下嗎?”将巴抱上床,讓她側坐着并整理了下靠墊之後,缇魯蒂開啓了靈子聚集裝置的開關。
“不了,你幫我拿一下昨天看的那本書吧。”
“可是您已經三天沒有睡過覺了,再這麽下去精神會撐不住的。”
巴接過那本夾着書簽的散文集,沖她安撫地笑了笑。
“沒關系,我的最長記錄是一周不睡。”
“可是……”
“你要再這麽任性下去,缇魯蒂也會覺得為難的。”
大門被推開,還穿着五番隊隊長羽織的人挂着無奈的笑容走了進來。
“啊,藍染大人您終于回來了。”缇魯蒂立刻從巴手上把那本散文集奪了過來,無視了對方怨念的眼神,邁着大步朝外走。
“晚安,巴大人,藍染大人。”
然後嗙的一聲,把門從外面鎖上了。
“現在還是中午……”晚什麽安啊?!
“你也該适可而止,老是讓身邊的人擔心這怎麽行呢?”他将腰間的鏡花水月取下,靠在牆邊。
“這不是任性,是嫉妒,藍染先生!”巴兩手叉腰,一副質問出軌男友似的架勢,“前兩天市丸都告訴我了,你現在的副隊長是叫桃子是吧,聽說是個把你當男神一般憧憬的小姑娘呢!又溫柔又可愛,真好啊~”
“銀的話你也信?”他微微挑眉,這簡單的動作卻該死的性感,讓她一時間轉不開眼。
“我不管,反正她能跟你朝夕相處,我卻這麽久才能見一面,不公平!”
“懷着憧憬的人最好利用,在之後的計劃裏,雛森是個不錯的棋子。”他勾下頭來,一手輕捧着她的側臉,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抱歉,再等等,就快好了。”
“還有什麽準備沒做完嗎?”她以為這麽多年,該安排好的事都已經全部到位了呢。
“啊,還有些東西需要再調查一下。”提起正事,他的表情不自覺地銳利了一些,“大靈書回廊裏的東西,比我們想象得要有趣多了。”
“哦?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呢。”
本以為接下來藍染會有選擇性地告訴她一些“有趣”的事,誰知他突然話鋒一轉。
“你該睡了。”
“咦?我不要,現在還是中午呢!”
他蹲下來,托起她的腳,白皙颀長的手指輕巧地解開了鞋子上繁複的緞帶和皮扣。
“西莉亞的品位不錯。”
他脫下了巴的皮鞋之後,突然擡頭來了這麽一句。
雖然說虛夜宮的制服都是白色的,但其實他還是喜歡黑絲的嗎?
“這個嘛……你很在意嗎?”
“咦?我,我剛才講出來了……?”她瞪大了眼睛,得到對方肯定之後,視線微妙地飄移起來,頂着一張紅成猴屁股的臉十分破廉恥地破罐子破摔,“那,那答案是什麽?”
“是呢……”他将剛剛脫下的皮鞋放到一邊,站起身來,右手的指腹沿着她的腿部曲線一路上移,故意放慢動作又不容置疑地伸進了她的裙子裏。
“我覺得不穿更好。”
已經開始冒煙的巴也顧不得欣賞那人近在咫尺的俊臉,雙手死命按住了那只在裙子裏摸索的手。
“藍,藍,藍染……現在可是白天!”
“白天怎麽了?”他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側過頭來,注視着她的眼神一片坦蕩,“我記得,你應該沒有穿着襪子睡覺的習慣。”
“你又在捉弄我了!”她火急火燎地放開壓着他的手,感覺到他勾住絲襪的邊,幫她褪下來。即便知道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巴還是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起來了。
“怎麽會呢?”藍染雖然說得風輕雲淡,但他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再次按住了對方故意沿着她的腿向上撫摸的手,咬牙切齒地表示了拒絕。然而——
“你夠不到吧?”他一句大實話就讓她自力更生的想法破滅了。
啊啊啊啊,這具該死的義骸,為什麽還不能動啊,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啊!
于是,直到藍染幫她把裙子也脫掉,把她用毯子裹起來之後,一直視死如歸般的巴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哈,真是折磨啊……
“不必一直遮着胸,我不是說過嗎,大小其實沒關系的。”
“不準再提那件事了!”眼淚汪汪地瞪視,雖然毫無威懾力,但效果還是有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坐上床,将她連毯子一起摟進懷裏。
“好了,你應該很累了,睡吧。”
巴趴在她胸口上,沉默了半晌。
“你才剛回來,不能再聊一會嗎?”
他在五番隊還有事要做,不可能每天都來虛圈,難得來一趟,她一點也不想就這麽浪費時間睡過去。
“等你身體好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藍染蹭了蹭她的腦袋,“我就在這,哪兒都不去,你安心睡吧。”
他不在的時候,巴從來不睡覺,破面們都以為她是在任性,其實并不是這樣。
經歷了一次死亡之後,可能是因為獨自一個人被封閉在內心世界的狹小庭院裏時間過長的關系,巴的幽閉恐懼症更加嚴重了。不僅身邊每時每刻都必須有人陪着,視線範圍內和聽覺範圍內超過一定時間沒有動靜也會發病。
雖然能感受到靈壓,但畢竟還是不一樣。一旦閉上眼睛,就如同被扔進了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世界裏,讓她無法抑制地恐慌,心跳加速,呼吸停滞。這樣的情況下,根本沒辦法睡覺。
只有在藍染抱着她的時候,聽着對方的心跳聲,被他的味道包圍着的時候,她才不會因為過于害怕而無法入睡。
這件事她雖然從未宣之于口,但那個人卻立刻就發覺了,只是因為她剛醒來的那一天自己從未移開過對着他的視線。所以就算是再忙,最多一周,一般不會超過三天,藍染必然會來一次奧羅威爾。
“藍染先生,你想要什麽樣的未來?”
她閉着眼睛,靠在他懷裏,覺得整個人都懶懶的。
“這個嘛……”他的胸腔微微振動,這種存在感讓她感到安心,“只要不是個讓人感到無聊的未來就行了。”
看似簡單的答案……卻突然讓她感受到了一種絕望。
“原來如此……對你來說是個很難實現的未來也說不定呢。”
“你呢?”
“我的話……是呢,想要一個大家不用舍棄什麽,就能得到幸福的未來。”
“呵,你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呢。”
“不過比起大家,我更希望你能幸福。如果大家的幸福會跟你的願望沖突的話,我可能就會抛棄大家了。畢竟到時候要阻止你的人會像虛圈的砂礫一樣多,也不差我一個了。”巴非常沒有原則地推翻了一開始的話,“需要早點做好準備才行,藍染先生總會讓我面臨這種選擇呢。”
“你這樣講,聽起來簡直就像我一直是個很壞的男人一樣呢。”
“藍染先生難道沒有自己是個壞男人的自覺嗎?哇,真是驚人的事實呢。”
“我只是忠于自己的欲望罷了。”
“恩,不過遺憾的是,就連你的這一點,我也很喜歡。啊,可以講出來了呢……我說藍染先生,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嗎?”
“啊,我知道。”
“是嗎?真狡猾,什麽都知道。”
知道她舍不得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知道她沒有他根本沒辦法入睡,也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有多深,甚至連她真正的願望也……
像他了解自己一樣,自己也一樣了解他的那一天,會到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