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如浮游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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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那天,連領着許超然回到餘烨家,大家都已經等在那裏了。許超然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們誰都沒拿行李——因為連他自己的行李,都被連吞進去了。

這真是,出門去食堂打飯都比這帶的東西多……

餘烨見最後兩個人也到了,對許超然又伸出手:“老規矩。”

許超然乖乖掏出手機遞給他。

“需要手機,你就用連的吧。”手機又在餘烨手心裏瞬間消失了。

連笑眯眯地和他開玩笑:“你要不考慮買個老人機好了。”

“車幾點過來?”見所有人都等在這兒,許超然下意識覺得,那麽多人肯定租了小巴。

“為什麽需要車?”餘烨側頭看看許超然——還以為這家夥已經足夠了解他們了呢。說着,餘烨忽然變透明,灰藍色的漩渦一下子吞掉了他們所有人。

又是這眼前一黑的熟悉景象,許超然竟覺得已經完全習慣了。

孑擰開準備好的露營燈。燈光就像一頂帳篷,在一片漆黑的空間裏給他們搭了一個小天地。

連立刻開心地問蛟:“行程怎麽規劃的?”

“先去古都的皇城逛逛,然後去魔都的游樂園。先生說還想去他的故居看看。”

這……繞了整個國家一大圈啊,兩天內能玩這天南地北一大圈,還不用掏路費和住宿費——為了不顯得太大驚小怪,許超然只好憋在肚子裏笑。

“淩你肚子裏有老鼠嗎?為什麽每包零食都被吃了一點?”疾不滿的聲音。

“有,這只。”淩指指月。

月正在吃餅幹棒的手僵了一下,尴尬地笑:“呃……反正不會壞也不會髒,随便吃吃呗!”

到了古都這個地方,餘烨就是天然導演——因為他都親身經歷過。不過他講的和課本上的歷史不太一樣——因為過去真正發生的事,往往比正史要狗血,又沒有野史那麽狗血。

“教授懂好多!”許超然不住地感慨,雖然他納悶了好幾次,為什麽他講的和介紹牌上的內容有出入。

“先生活太久了,經歷的事情多。”連不在意地拿手機拍着照片。

“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啊。”

“四千多歲吧。”連脫口而出,但是回過頭,看到許超然完全呆住的樣子,拍了拍他,“別大驚小怪了。你到這個地方的方法,比先生的年齡可要玄幻多了。”

“那……我能問一下你多大嗎?”許超然愣了半天,才磕磕巴巴擠出一句。

連扶着下巴想了想:“兩百多?”

許超然一口氣噎在喉嚨裏,咳了兩聲,組織了半天語言才說出:“……那我是許仙還是寧采臣?”

連噗嗤笑了,拍拍他的胳膊:“都不是,別瞎猜!”

疾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因為他對這種東西半點興趣都沒有,嚷嚷了幾次想去找好吃的。

“我感興趣,你就當陪我吧。”孑好言安撫,才讓他老實跟着大部隊繼續參觀。

餘烨正在和孑讨論一間仿古布置的屋子裏陳設的各種展品,旁邊一個不知是工作人員還是導游的男人走上來,指正他們倆的錯誤,并且非常義正言辭地讓他們多查閱資料,不要沒頭沒腦地胡編亂造。

餘烨和孑互相看了看,一齊幹幹脆脆地低頭道歉,才把那人打發走。

“那人幹嘛啊?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月義憤填膺地拉住餘烨的胳膊,“何必跟那種人道歉?”

餘烨笑了笑:“別在意這種小事。”

“我們橫不能跟他争論說,我一千年前是這間屋子主人的門客,這樣吧?”孑也補充,拍了拍月的腦袋,“別那麽氣盛嘛,年輕人。”

“好了,別氣,我帶你看個東西。”淩拉過月的手,帶着她往裏面的展廳走去。

走到一個陳列了各種古代兵器的展區,淩指着中間展櫃裏的一把劍說:“那是我用過的劍。十幾年前發現,它竟然被挖掘出來,陳列在這裏了。”

月跑上去,彎腰盯着展櫃裏的那把劍——雖然剛剛她也對這些舊舊的東西沒什麽興趣,但是這把劍,記錄着淩過去的樣子呢——每一塊鏽斑裏仿佛都能傳遞出親切感。

月看看旁邊的介紹信息,說是一把将軍的佩劍:“這個将軍就是你?”

“不是我,他們弄錯了。不過我認識這個将軍。”淩擡起頭,看看他們給将軍做的模拟塑像——不怎麽像,不過身型差不多。

“活了千年,真是一件神奇的事呢?”看着這間仿佛被隔離在時間之外的屋子,月不由地發出一陣感慨。

“沒什麽神奇的,除了空虛無聊以外,感覺什麽都不真實。”淩把月拉回自己身邊,“因為不知道在等下一個千年的什麽,沒有任何事值得期待。只是不斷地循環往複,和平、戰争、和平、戰争,從來沒有新鮮的事。”

忽然經過兩個女游客,對着淩笑嘻嘻地打趣:“小小年紀,還挺多感慨的呢。”

看着她們走過去了,月撇撇嘴:“人類的生命果真像浮游一樣呢。難怪先生讓我不要去和他們争論。”

“我反而羨慕他們能活短暫的一生。因為生命有限,所以活着的事物才變得珍貴。否則,這世間的一切對我們來說,都會像通貨膨脹的紙幣一樣,變得毫無價值。”

後面開始稀稀落落走來一些游客,于是月拉起淩的手往下一個展室走,一邊問他:“那如果你也只能活一百年,你會想經歷哪些事?”

“就像從一大片森林裏挑選花木,組一個我最喜歡的花園那樣嗎?”淩頗有興致地思考了一會兒,“嗯……想去參軍——不是打仗的那種軍隊;也想去四處旅行;再能遇到你,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單純的願望!月脫口驚呼:“好簡單的夢想啊!我以為你會更想做一些救國救民轟轟烈烈的大事。”

淩哼笑一聲:“那些事我都做過了,沒必要再拿來當理想。”

救過了?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歷史上有你的名字嗎?”

“沒有,影魈不能在歷史上留下名字——這是規矩。所以我在英名冊上。”

所以淩其實也對歷史造成過影響吧?所以這是他強大的根源。月在心裏偷偷地想。“下次跟我說你做過什麽!”

“你先把歷史學好。”

淩的手機響了,是餘烨。

“你們倆去哪了?”餘烨在電話裏問,“疾吵着無聊,要去吃飯。我們在出口。”

“這家夥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淩挂了電話,皺着眉頭抱怨。

月在心裏偷偷說,你和他玩上頭的時候,也沒強到哪去……

“下次就我們倆出去玩吧,拖着他們怪麻煩的。”淩回過頭,對身後偷笑的月說,“反正想去哪,來回很快的。”

月點點頭,忽然理解了人類所謂的,想和喜歡的人貼在一起的那種心情。

疾因為陪孑準備野炊的食材,所以被饞得不得了,一直在惦記着開飯。于是他們挑了個荒無人煙的山林,去野炊。

餘烨挑了一片還算平整的荒地,拿出一把長刀,刀柄遞給淩:“刀法沒有退步的話,20秒搞定。”

“10秒。”淩接過刀柄,一揚下巴。

仿佛一陣黑色的龍卷風過境,荒地上的雜草被砍得幹幹淨淨,平平整整,剛好10秒。

淩把刀丢還給餘烨:“太鈍,該保養了。”

餘烨滿臉黑線:“別挑三揀四,這年頭管制刀具上哪兒保養去?何況這還是古董。”

淩路過許超然旁邊的時候,許超然被剛剛那一幕驚到,下意識地往旁邊撤了撤——雖然心裏知道淩大概能做到,但是真正的電影特效一般的場景發生在眼前,他依然被那個氣勢震到了。

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去幫月把搗鼓了半天的木桌零件拆出來。

月和蛟擡着一張簡易木頭桌往荒地上撒歡地跑過去,開始動手搭建。

疾見識了剛剛那一幕,開始纏着淩問他會些什麽兵器。

淩正在搭帳篷,揮揮手把他不耐煩地趕開:“都會,槍械也會。還有,你能不能幹點正事?忙死了!”

疾撇撇嘴,不太服氣地說:“現代兵器我倒真不會……你下次教教我?”

“上哪教啊?你真的找點活幹吧!別擋路。”淩把他擋開,去拿工具了。

“你感興趣的話,下次送你去軍隊。”餘烨上來安撫他,“總之現在先幹活。”

“人多吃飯就是開心!”月坐在連邊上,跟她小聲竊竊私語,一邊按着人頭分盤子裏剛烤好的食物。

“喜歡熱鬧的影魈還真不多見。”蛟夾着剛烤好的雞翅放進她們的盤子裏。

“那也看跟誰一起玩嘛。”連朝她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

蛟笑笑沒說話——果然是餘烨從小養大的孩子,該說不知人間疾苦好呢,還是心胸豁達好呢?

“不怪她們想法單純。”孑也來幫腔,并把手裏的一盤玉米擺在她們面前,“一般這個年紀的影魈還在為能喝到新鮮的血又不會被影師盯上,整天挨餓受凍、殚精竭慮。她們不愁吃不愁穿,還能按照自己的個性去做人。”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們倆,“被業和淩那樣的影魁捧在手心裏,你們上輩子是拯救了銀河系吧?”

孑的這句話,忽然把月的思緒拉回到她來到餘烨身邊之前的事。大概十幾年前,那時确實過得很辛苦。當時月還沒有名字,變成一只小黑貓在醫院裏出沒,偷那些廢棄的病人血液樣本,或者剛死掉的屍體的血——這種“百家飯”也養成了她卓越的味覺追蹤能力。

有一天,她在醫院的垃圾桶裏發現一個小嬰兒,還活着。于是她把小嬰兒帶出來,丢在一個看起來面相很和善的男人旁邊的椅子上——那個人就是餘烨。

餘烨看看自己,笑着說:“看來我今天注定要收養一個孩子了。”

後來餘烨把小嬰兒送去福利院,給自己取名叫月——因為黑貓讓他聯想到美少女戰士裏的那只名叫露娜的黑貓……所以她叫月。雖然名字起得很随便,但是月很喜歡。餘烨還承諾了不會讓她餓肚子——一聽說不會餓肚子,月就立刻答應了。

那時候月還沒法穩定化形,只知道家裏還有另外兩個人都管餘烨叫“先生”。她不太明白“先生”是什麽意思,只是每天還變成黑貓窩在餘烨腿上睡覺。

“發什麽呆?”淩從月的身後伸出一只胳膊,抓了她面前盤子裏一塊肉放在嘴裏嘗了嘗,“孑,鹹了。”

“那是蛟做的。”孑頭也沒回。

月回過頭:“你洗手了嗎?”

“我又不會生病。”淩沒當回事地回道。

“可是你想想,這邊地上可能有鳥屎啊、兔子大便啊,可能還有人類砍柴的時候偷偷過來解手……”

“別說了別說了!”淩吐掉嘴裏的東西,表情極度崩潰,跑着去溪邊洗手。

餘烨剛削好水果,把一盤蘋果片也擺在桌子上,笑着搖頭道:“你到底是怎麽把淩治得那麽服帖的。”

“疾不也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嘛?”孑又考好一盤魚,端在手裏,在桌面上找空位擺。

疾不服氣道:“我才沒有……”但是他一接觸到月陰冷的目光,立刻改口,“服,服服服……”

“一物降一物,小兵能殺将。”餘烨又露出那種滿意的老父親笑容。

許超然猶豫再三,還是小聲問出口:“那個,我能問一下,月和淩還有那個是疾吧?這個學校裏萬衆矚目的八卦,真相到底是什麽?要是不方便說,不說也行的。我就是一好奇。”

他這幅誠懇的模樣,連也不好意思拒絕,何況本來也只是鬧劇:“疾之前想要先生的血,所以處心積慮想接近月,甚至想殺了她。後來疾被先生強制收服了,交給月來管教——啊順便一說,我負責管教孑。這就是真相。他們倆沒有任何情感糾葛。”

“噢,單純的是後輩進門,給下馬威是吧?”許超然已經見識到淩下死手揍疾,所以大概也知道他們的承受能力比人類強很多很多。所以人類看不過眼的事,在他們眼裏大概都是小事。

“不單純是,原因比較複雜,有機會再告訴你吧,沒機會你也不必知道。”如果說出影魈會殺害人類,疾還對一個女學生下手過,怕許超然心裏會生出嫌隙,所以連沒打算細說。

許超然又很自知地點點頭——果然八卦什麽都往情感糾紛上扯,還喜歡自作聰明地自圓其說,一點邏輯也不講的。當許超然那麽想的時候,他就自動忽略了,眼前這群生物的存在,本身就是沒邏輯的事。

淩終于洗完手做在餐桌上了。

月把給他分好的食物放在他跟前,還有一雙筷子。

淩看着眼前的食物,總覺得剛剛那一下倒掉的胃口,沒那麽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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