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一二有時命運弄人,看破也是成仙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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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二 有時命運弄人,看破也是成仙路上……

距離梅花開還有兩個多月, 即便沒遇見謝大當家,言梳原也打算和宋闕在這裏等到冬來落雪,春始梅落。

謝大當家的右手在戰場上被人用長矛刺穿, 骨頭裂開, 又在河水中泡了多時, 大夫說若養得好,至多吃飯握筷,提筆寫字,想要再舉劍練武是不可能了。

除了她手臂上的傷, 還有腿傷的與肺寒。

謝大當家身上的傷口衆多, 需靜靜細養, 又喝下太多河水,導致時長咳嗽,等何時她肺裏的污水排空了, 身子才能漸漸好起來。

言梳沒照顧過人,但她很細心, 對待謝大當家的傷口也總小心翼翼, 竟是将人養得很好。除了最開始謝大當家不吃不喝時瘦了些, 等她能下床走路時,臉色已好看了許多,臉頰不那麽消瘦。

謝大當家沒想到言梳居然會救了自己,在她看見言梳和宋闕時,難免想起溫秉初,她以為他們是朋友, 應當多有聯系,只是開口問過言梳一次,得來了言梳搖頭, 謝大當家就沒再問過了。

一個月的時間,謝大當家的身體總算好轉了許多,言梳見她走動,只是行動慢了些,心裏已是滿足。

她對謝大當家有愧疚,奇峰寨被夏達背叛,落得如今地步,即便宋闕說與她無關,可言梳始終無法釋懷。

言梳在心裏默默想,等謝大當家的身體好些了,能照顧好自己,明年開春看完梅林鎮的梅花後,她才能安心地與宋闕離開。

立冬後,小雪前,溫家與趙氏的戰事再度開展,此次領兵的不是溫秉賢,而是溫秉初。

言梳沒想過曾經說話文绉绉,連溫秉賢少年時用的長戟都揮不動的溫秉初,居然能帶兵打仗,且他算是大獲全勝,一連幾戰,替溫秉賢與中埋伏死去的一萬多溫家軍報了仇。

這日言梳從外歸來,聽人說鎮後已有臘梅花開,言梳折了兩支想要送給宋闕,見謝大當家愣愣地坐在客棧一樓,雙目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麽出神,便将兩支梅花送了一枝給她。

謝大當家聞到了臘梅香氣,回頭看見言梳時對她勉強擠出一笑,笑意未達眼底。

言梳看見她在桌下用力握着右手,松開,再握緊,一個脆弱的水煮雞蛋也只是在她掌心裂開了殼。

言梳回她一笑,将她手中的雞蛋拿出,剝了殼放在謝大當家面前的盤子裏道:“不急,慢慢來。”

謝大當家怔了怔,其實不用言梳說她也知道,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練武了,她一條腿廢了,走路都疼,沒了輕功,她的右手也無力僵硬得很,握不了劍。夏達背叛了奇峰寨,寨子裏的兄弟絕大部分跟着溫秉賢死在了戰場上,極少部分被溫家好生安置于四十九城內。

而她……這幾日也聽說了許多,她早已背上了奸細、反賊之名,更可悲的是如今能給她作證的人只有溫秉賢一個,直至現在,溫秉賢也未醒。

言梳安慰謝大當家:“我相信你的為人,也知道你并未做過背叛溫家之事,只是奸佞擅謊言,你也是被蒙騙其中的受害者。”

謝大當家搖頭,苦笑了一瞬道:“終歸是我的錯的。”

是她錯在太過信任夏達,才致使溫家軍如此慘烈的犧牲。言梳沒見過屍痕遍野,那也是謝大當家第一次見上萬具屍身全都躺在了天渡河畔,黑夜中仿若漂浮着無數幽魂,風如鬼泣,毫無生機。

夏達是背叛,她也有罪。

言梳想說她能相信謝大當家,溫秉初一定也能相信,可話到嘴邊,她說不出口。

在言梳看來,溫秉初并不喜歡謝大當家,或許謝大當家再回去溫家軍中便會被人當做叛賊殺了。

她問:“那你今後有何打算?”

謝大當家沉默了許久,沒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但總不能如以前那般還仿若無覺地繼續纏着溫秉初了。

謝大當家引以為傲的一是武功本領,二是頂天立地,三是無愧于心,如今這三樣她都做不到了。

她沒了武功,背負罵名,有愧于一萬多将士英魂。

言梳答應宋闕出去摘了梅花回來放在他房內花瓶後便去修煉,但言梳回來了許久也沒上樓尋他,便下樓去找,正巧聽見兩人的談話。

話不多,都是言梳努力想讓謝大當家快樂一些。

他走過去道:“我聽鎮子裏的人說很快将在鎮南辦一所私塾,教的都是鎮子裏三五歲的小孩兒,正缺個會拳腳功夫基礎的老師,你倒是可以去試試。”

謝大當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抓着雞蛋想放入嘴裏都在顫抖的手,搖頭說:“我恐怕不行。”

“試試而已。”宋闕道。

言梳朝他看去一眼,與宋闕對上視線後她立刻明白過來,其實謝大當家能否勝任都不重要。

宋闕只是想試探一番,看她是否還有活下去的意志與勇氣,若她能去試一試,即便不被選中,走到哪兒都能好活,若她連試這一步都不願踏出,那便不算活着了。

“謝大當家,你的手雖然不能握劍,但大夫也說了,尋常生活并無妨礙,而且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習字的嗎?那正好是私塾,專教人讀書識字的……”說到這兒,言梳頓了頓,察覺自己說錯了話,便立刻止了聲音。

謝大當家當初學字都是為了溫秉初,如今境況,恐怕學不學也無所謂了。

見言梳小心翼翼的,謝大當家吃下雞蛋笑了聲道:“你何必将我想的那麽脆弱,我的确想習字,不為誰,就為日後到旁的地方生活,別不識字被人诓了也不知,字也是得好好學的。”

言梳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謝大當家拿起桌上的臘梅湊到鼻前聞了聞,受傷的手輕輕按在她的頭上道:“多謝你了,言姑娘,不論是這些天的照顧,還是開導,等私塾建起來了,我會去試試的。”

說着,她起身道:“還有,別再叫我謝大當家了。”

她已經不是奇峰寨的大當家了,謝大當家這個稱呼曾經是山匪,如今是叛賊,都不是什麽好稱呼。

言梳問:“那我該如何叫你?叫你謝姐姐?”

“什麽謝姐姐……別別扭扭的。”謝大當家抿嘴,腦海中忽而閃過營帳外,溫秉初拉着她的手于她掌心寫下的字,神色微動,她道:“叫我謝英。”

大雪将至,謝大當家的腿好了許多,走路已經無需扶牆,慢行時若不仔細看,基本看不出她有跛腳。

梅林鎮中的梅花開了大半,言梳一早就拉着宋闕去鎮外淺河邊賞景,還答應回來的時候給謝大當家折一花瓶紅梅回來,她說紅色很襯她。

言梳午後才将梅花帶回來,便聽見風塵仆仆從外進客棧的人與她擦身而過,說了句話。

“可惜啊,溫将軍年紀輕輕就沒了。”

衆人口中的溫将軍,是曾經帶兵打仗,對抗趙氏兵隊多年的溫秉賢。

兩個多月前他被溫秉初從戰場上救回已然重傷,雖說吊着一口氣卻一直昏迷不醒,只可惜溫秉賢沒有如謝大當家這般走運。

溫家為溫秉賢辦喪沒有大肆宣揚,但溫秉賢過世的确給四十九城的城主造成不小的打擊,若非溫秉初在前線扛着,最近又挫敗了趙氏兵幾回,恐怕四十九城內都會人心惶惶。

即便溫家低調處理,可溫秉賢畢竟是曾經四十九城人人信仰尊敬的溫将軍,前去肅坦城悼唁的人還是有不少。

言梳既然聽到了這則消息,謝大當家不可能不知道,她晚間吃飯時就有些心神不寧的,恰好小二提起梅林鎮的私塾明日建成,言梳問她:“你還去私塾嗎?”

謝大當家愣愣擡頭,反問一句:“為何不?”

言梳低聲道了句:“我還以為你會想要去看看。”

溫秉賢的葬禮,溫秉初必然在場,言梳想不通的是曾經謝大當家那麽喜歡溫秉初,只要逮到機會就要追溫秉初而去,如今明知他的去向,卻打算留在梅林鎮了。

謝大當家沒聽清言梳那句嘀咕,似是自言自語道:“我如今乃罪人之身,去了也是給人添堵。”

恰好此時宋闕過來,言梳就沒繼續與謝大當家說話了,只是她眉頭輕輕皺着,心中郁結難消。

言梳回到房間見窗外天暗,習習晚風拂過雙頰,她眯起眼睛盯着無雲的夜空,星辰幾點,忽明忽暗,而她的腦海中始終徘徊的是謝大當家說她乃罪人之身的口氣與神色。

宋闕見言梳晚間因為謝大當家的事沒吃幾口,正好有個賣糖水的從客棧門前推着小車路過,他就買了一碗給言梳送來。

自救起謝大當家後,言梳便興致不高,宋闕推門而入正瞧見她雙手撐着下巴望向窗外,身側放着一瓶盛放的紅梅,幽幽淺香飄遍房內。

宋闕放下糖水道:“我給你買了些吃的。”

言梳回頭看向他,發絲拂過眼下,嘴角下拉着,對糖水也提不起興趣了。

宋闕輕聲嘆氣朝她走去,伸手輕輕蓋在了她的頭頂道:“你別自責,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皆是常事。”

“可這不應該是她的生活。”言梳低着頭用頭頂蹭了蹭宋闕的手心,她見過謝大當家發光的時刻,便不忍見她暗淡蒙塵。

“世事千絲萬縷地相連,若沒有一,就衍生不了二三,這是你告訴我的,所以你教我謹慎行事,步步當心。”言梳擡頭看向宋闕,不自覺向他依靠,下巴貼着宋闕的腰腹問:“可是宋闕,事事謹慎,處處當心,無一差漏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我不是,我還不行。”

“我就是那個一,在發現夏達卻沒能阻止他背叛奇峰寨就是一,于是有了奇峰寨投靠溫家這二,溫将軍之死這三,謝姑娘藏于普通人群這四。”言梳道:“我身處其中,但學不會置身事外。”

言梳的表情當真很困惑,以至于宋闕輕撫她頭頂發絲的手微微一頓,他臨下望着言梳的雙眼,看見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還是那個從下凡開始,便不将自己歸入凡間一分的懈陽仙君。

“這是她的歸宿。”宋闕只說了這一句,便察覺心口牟然一陣被人揪住的悶痛,轉瞬即逝,可呼吸卻遲遲未平。

就像是意外之下洩露了天機。

這就是他所預料的謝大當家的歸宿,從山匪歸于凡人,言梳說的一二三,她将自己算了進去,可宋闕知道她從來不是那個一,她只是一樁樁事件中真正的過客。

從奇峰山下,謝大當家遇見溫秉初開始,一就已然發生了。

不,其實更早。

早在宋闕于落馬城客棧前看見溫秉初那一刻開始,從次日他澆下沖洗杯子的一杯茶水引來轟然大雨開始,便是後來紛亂事事的一。

謝大當家與溫秉初的相遇不是偶然,是宋闕一杯茶水造就的必然。

謝大當家投奔溫家也不是偶然,是宋闕以白蝶魂魄化成的一場飛入謝大當家的夢所造成的必然。

那場夢裏,将奇峰寨的由來表明,落馬城的名字由來便是因為一個從馬上墜落受傷的将軍,那将軍勝戰無數,功名赫赫,可最後卻落得被趙氏王朝打壓,帶着舊部在奇峰山隐姓埋名,靠偷雞摸狗,打家劫舍維生。

謝大當家自然帶入那将軍是她的先祖,奇峰寨被人人懼怕唾罵的山匪,身上流着的曾是保家衛國的将士的血。

夢醒後,謝大當家果然去尋了溫家。

夏達的背叛,奇峰寨的結局,乃至謝大當家與溫秉初往後人生,都是由一生二的必然,不可更改。

宋闕輕聲對言梳道:“有時命運弄人,看破也是成仙路上必經的一部分。”

言梳讷讷地低問了一聲:“是嗎?”

宋闕嗯了聲:“糖水快涼了,真的不喝嗎?”

言梳見他眼底溫柔,心想這是宋闕特地買給她的,她最近的确太低落了,不能再讓宋闕擔心了。

于是言梳淺笑,道了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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