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如靈看着少年臉上染上熱意，低下了頭，她湊到他面前，聽到很輕的一聲“姐姐”，然後就這麽倒了下來。
一個身高體壯的少年往她身上倒，卯如靈差點被砸摔倒，手背碰到他的額頭，滾燙無比，原來臉紅是因為這個啊。
眼下謝夙受傷嚴重，她用力穩住他的身體拖到了屋裏，她就是多此一舉，調戲一下給人弄暈了。
本着負責任的态度，卯如靈在屋子裏四處尋找繃帶、剪刀和傷藥，她摸着小魔頭的脈搏，确定沒受什麽內傷，都是外傷。
看着吓人，但絕不致死，命真大，不然怎麽還活了五百年呢。
她不懂醫術，只能說粗略包紮一下，撒上藥粉，用繃帶纏了一圈，終于做好一切的時候，已經到第二天天亮了。
他們是在傍晚醒來的，距離睡下的那天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這張臉平靜且痛苦，就連夢裏都皺着眉，可能是失血過多，臉色蒼白，顯出幾分脆弱。
卯如靈睡了很久倒也不困，将打濕的毛巾蓋在謝夙的額頭，希望溫度早點降下來。
謝夙是個好孩子，起碼殺人也是在保護自己的基礎上，修仙界打打殺殺的事情很多，他還能從桑尤手裏救人，他還不算壞。
陽光照進屋內時，卯如靈正坐在椅子上小憩，謝夙熬過了高燒，現在清醒了過來。
他一陣掙紮想起身，卯如靈聽到聲音睜開了眼，“別動，是想喝水嗎？”
她站起來，走到床前，扶謝夙坐起身，端起一杯水遞給他，少年感激地看了一眼，接過水杯慢慢喝着。
“謝謝你救我。”謝夙望着她真摯道謝，卯如靈見小少年頗為拘謹，奇怪問道：“你叫我一聲姐姐，我自然救你，就是聽得不太清楚，不然再喊一聲？”
小魔頭的臉不受控制地又紅了，卯如靈一驚，該不會又發燒了吧？
她伸出手撫上謝夙的額頭，冰冰涼涼，沒有發燒诶，沒等她收回手，就被一只有力的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
将她的手丢下來，小魔頭咳嗽一聲，“我沒事，不可随意碰別人。”
“抱歉，我昨晚也碰了，是幫你包紮的。”卯如靈立即往後退了幾步，為昨晚的事也說了聲抱歉。
這些傷沒有幾天是好不了的，卯如靈看着謝夙那雙無辜單純的眼睛，不救他她做不到。
有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真的回到了五百年前，見到了倒在血泊中等待救命的小魔頭，她知道自己暫時走不出去，給他一些照顧又如何。
小魔頭的恢複能力很強，她做得再多，也只是幫助他恢複，不過兩天時間，就能行動自如，揮刀自然。
“我想去救父母，你也趕緊回家吧。”謝夙收了刀，朝她說道。
卯如靈只覺得他瘋了，“我聽方溯說，你的父母已經在去極淵之地的路上了，你怎麽救？”
不是卯如靈潑冷水，而是押送魔女小姐和辰月君的隊伍跟她的隊伍不是一個級別，旬裕仙師和幾個掌門都在。
“我決定好了，你自己走吧。”他語氣堅定，怕是早就想好了，還想着讓她離開，可惜她走不了。
卯如靈猜她根本阻止不了他走，她就直直地站在院子裏等到了天黑，看着小魔頭離開，看着白天變成黑夜。
既然無法改變，為什麽要讓她經歷。
身後的場景驟然坍塌，她站在一片虛無之中，濃厚黑霧包裹着的極淵顯現在眼前。
黃沙四起，前方是一片戰場，他果然還是來救人了。
“走啊！走！我們不要你救！聽到了嗎兒子？”謝照月抓着籠子的欄杆朝着風煙彌漫的地方喊道。
謝夙一個人攔在極淵之地的入口處，被仙師和華光宗掌門打趴在地，滑出一道血痕。
“你讓開，便可活命。”旬裕仙師握着劍指着謝夙的心口，少年魔頭滿身滿身暗紅血跡，舊傷未好透，新傷已布滿全身。
刺得她眼睛腥紅，謝夙頭頂流下的腥紅液體滴在了地上，手裏握着的刀柄上血液已經凝固，他就像一張破布，快要被撕碎在空中。
謝夙又站了起來，他退後幾步，摔掉了手裏的彎刀，從琉璃珠裏取出一柄長劍，這是他爹送他的，想讓他用劍。
他餘光瞥了一眼他的爹娘，辰月君和謝照月皆是一臉憂心，用眼神示意他走吧。
小魔頭怎麽可能會離開，他會戰鬥到最後一刻，可惜以他目前的修為絕不是這些名門正派領頭者的對手。
一次次落敗，一次次爬起來，直到他再也站不起來。
卯如靈看着遠處的一團黑影，依然控制不了身體，她總算知道了魔頭為什麽會成為後世的魔頭。
旬裕仙師拎起不知道是不是屍體的謝夙，扔進了極淵之地，辰月君和謝照月的痛哭聲落在她的腦後，她發現自己能動了，幾乎是同一時間跟着走進了極淵入口。
“謝夙！你還活着嗎？謝夙！”卯如靈看着四周知道又被傳送到哪片區域了。
進了極淵之地之後，每一個地方都變幻莫測，所謂的入口就是一個轉移的中間法陣。
好在謝夙和她在一起，探了探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曾經居然被旬裕仙師打到半死。
這裏風呼呼地吹，是一處冰雪世界，他們運氣很不好，這個漩渦中的漩渦什麽時候結束還不好說。
她施法給他釋放暖氣，火靈根的特質使她使用此類火系法術時少消耗一些靈力。
不能睡過去了，她搖晃着少年，拍拍他的臉試圖喚醒對方。
拂去眉上的風雪，卯如靈終于等到他睜開了雙眼，“你，又救了我？”
他根本動不了，渾身疼痛，靠在卯如靈的身上，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形成了一團白霧，在這白茫茫的天地間互相依偎。
卯如靈只想省着一口氣，他們之所以沒凍死都靠着她的靈力支撐。
“你怎麽對我這般上心？我是魔族人，人人厭惡的存在。”謝夙絮絮叨叨不打算停下來。
卯如靈想拖着他找些隐蔽的地方，或者建個雪房子，可一旦松手，他不會有火系靈力護身。
“魔族和其他人有區別嗎？你不壞，我又很善良。”卯如靈沒忍住回道。
謝夙躺在她的腿上，發出了斷斷續續的笑聲，“我也覺得沒區別，哪種人群中都會有善人和惡人，一個樹靈都明白的道理，那些人卻當不知道。”
卯如靈還以為謝夙還記得自己說是樹靈的事，但這語氣還是想反駁一下，“樹靈怎麽了，一樣是人，一樣可以發表意見。”
謝夙望着遠方，散漫開口道：“不過是等死，你也是不要命了。”
卯如靈俯下身，清澈靈動的雙眸一動，堅定道：“你不會死的，還活了很久。”
時間過得格外漫長，等謝夙能起身時已不知過去多久，她攙扶着少年，尋找着離開的路。
卯如靈感覺不到寒冷，自己被暖意包圍，而搭在她手上的小魔頭的身體卻是越來越冰涼，手比地上的冰還冷，眉毛和睫毛挂滿了冰霜，臉色蒼白難看。
就好像吊着一口氣的病人，艱難得想要求生，卯如靈這次真的怒了，她又被定在了原地，看着少年單薄的身影往遠處走去。
風狂暴地卷走一切，吹得小魔頭差點摔倒，血液早已凝固，在臉上結起了血痂。
但少年沒想着停下，一步一步向着出口走去，一陣大風刮過，順着雪落下時，謝夙摔倒在地，他手撐地爬了起來。
雪地沾上了血色，顯得格格不入，卯如靈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到，但還是喊出了口：“謝夙，你不會死的！”
前方亮起了光芒，卯如靈閉了閉眼，謝夙已經消失不見，他大概出去了。
她回到了一開始的那條粉色小河邊，心裏卻不住得想起小魔頭，他一定出去了，被星陽君救了，然後會活得好好的。
頭頂的屍體雙腳随風飄蕩起來，卯如靈抓着手臂哆嗦了一下，這裏應該就是極淵之地了，但符芊芊去哪了？還有被籠子關着的琅庭在哪？
為什麽會進入魔頭的過去，她拿的花燈難道是開啓那場漩渦的鑰匙嘛。
除了這個，她別無他想。
她站在河邊，順着源頭望去，卻是望不到邊，等在原地也不是辦法，只能猜測符芊芊也随機進了一個小世界。
卯如靈沿着粉色河走了一段路，周圍卻沒有一點變化，河裏也沒有再飄東西。
她剛在心裏想完，就看到水裏閃着金光，似乎是一件首飾，卯如靈湊近河邊，幾乎立刻認出了這是符芊芊頭上的金簪，跟她待久了也不可避免地記住了特征。
撈了這個是不是能找到符芊芊，卯如靈直接下手撈了出來，的确是那個尾部挂着小老虎的簪子，可愛又精致。
腳下的白沙地瞬間變成了厚實的黑土地，林間鳥叫聲不斷，蟬鳴聲不停。
靈氣濃郁，舒服得怡人，一個十人小隊往她的方向走來，其中的一個姑娘赫然是符芊芊。
是漩渦中的符芊芊，還是和她一起進極淵之地的符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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