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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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驚夢

清清和梅七說了許久。

她發現,梅七說人話的時候,還挺像個人的,不再矯揉造作,變得順眼多了。

他們各自的排行,所使的武器,慣用的招式,常配合的功法……事無巨細,被他一一說來,清晰而有條理地把他的弟兄們賣了個幹幹淨淨。

直到本就昏暗的天色變得更陰沉,天邊炸響了一道驚雷,她才發覺,他們從午食後開始談,現在又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雨水順勢而落,擊打在青瓦檐,清脆如玉珠彈響。

驟雨時刻,對坐的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清清一邊揉着酸痛額角,一邊消化着大半天所得的複雜信息。

裴遠時靠在窗前,側過臉去看成串雨簾。少年穿着素淡衣袍,身形挺拔清瘦,在靜默的時候,仍有一種新竹般的勃勃氣韻。

沉靜和昂揚,這看似相悖的二者,在他身上有卻奇異的和諧。

清清撐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看他,心中想着,這人怎麽哪哪兒都好看。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清清回過神,對上梅七意味不明的視線。

“你們是不是……”他擠眉弄眼。

清清翻了個白眼:“是什麽?”

梅七壓低了聲音:“你非要我說得很直白?”

清清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梅七哼哼了兩聲:“仙姑,我都對你知而不言言而不盡,你還藏着掖着就沒意思了。那天晚上,他被毒人傷了也要護着你,你自身難保了也要帶着他,真是感天動地啊……”

他隐秘一笑:“做我們這一行,最會察言觀色,打個照面說兩句話,我便能把人的底細套個八九不離十。仙姑,你們二人今天眉來眼去,都被鄙人看在眼裏,是不是……”

少年冷冽的聲音打斷了他:“我都聽得見。”

梅七的笑容便又深了幾分:“我當然曉得道長聽得見,我更曉得,你們現在都還無一人反駁我。”

“我心中已經有數。”他得意極了。

清清瞥了眼裴遠時:“随便吧,你別在丹成面前亂嚼舌根就行。”

“我不主動提自然可以,但萬一她要問,我是不能不交代的。”

看來他很清楚牽絲術的威力,清清哦了一聲:“說到這裏,你們兩個到底怎麽回事?”

梅七頓了頓:“小仙姑沒說麽?”

不等清清回複,他的眼神瞬間幽深起來:“那是似乎不能說的……罷了,但我可以透露一點,是她在委托我幫忙做一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嘴角噙了抹笑:“一件十分麻煩的事,在此期間,我須得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清清說:“憑你現在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樣子,跟着她能做什麽?”

梅七笑而不語,但笑容中顯然添了點苦澀。

清清想起今天在竈房外聽到的對話,看來梅七是很想解開氣脈,但就算解開,牽絲術也不是那麽好祛除的。

眼下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她懶得再同這狡猾的殺手打機鋒,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梅七離開後,清清和裴遠時并排站在檐下看雨。

雨勢緩了許多,此時正淅淅瀝瀝連綿成一片,砸落在青石地板上,開出一朵朵晶瑩水花。灰牆青磚,遠山深林,一切顏色在雨幕中更顯朦胧,如用筆素淡的水墨畫。

雨打屋檐的聲響最是叫人舒緩,冰涼水霧撲面,也給人清爽安寧之感。

但清清如何也安寧不下來。

她心中有團火在靜靜地燒灼,這團火很久以前就有,有時候是一小簇火苗,有時候會旺盛些。

而今天,它仍在安靜地燒,卻愈來愈燙,愈來愈亮,已經有燎原之态。

她的心中已全是火光。

“我們後天啓程。”她突然說。

身邊的人低聲說好。

“我快忘了長安是什麽樣了,”少女望着無邊無際的雨絲,似在呓語,“它在我記憶裏,好像永遠那麽熱鬧那麽好,永遠不會暗下來,四處都有光亮和人聲。”

裴遠時也望着雨:“長安很好,但也沒那麽好。”

他想說,那裏沒有你,所以稱不上一句好,但終是沒有開口。

“你呢?”她又問,“你離開那裏才一年,會不會經常懷念過去的日子?”

“會懷念過去,但并不懷念長安,”少年輕聲說,“我也知道,自己遲早是會回去的。”

清清轉過頭看他。

“有些賬當然要算,有些仇也不能不報,就同師姐一樣。不過當下的我還遠遠不夠,亦未能等到好時機。”

清清笑了笑:“現在時機來了,我們曉得了梅家最得力爪牙的底細,再不濟,也能讓它被打掉幾顆。”

“缺了門牙的老虎,好歹也能痛上一陣吧。”她勾着嘴角,悠然道。

裴遠時注視着女孩雙目中灼灼的神采,她嘴角翹起,得意又狡黠,讓他想到兒時養過的花貓,在闖禍前,它也會露出類似的神情。

她額發有幾縷被浸濕,正軟軟地貼在頰邊,烏黑與素白的交界,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他低低地說:“師姐……”

清清偏了偏頭:“嗯?”

“……想親你。”

“……”

“不可以嗎?”

“我們剛剛不是在聊跟這個毫無關系的事嗎!”

“可是師姐打算做壞事的樣子很可愛啊。”

素白的臉頰立刻暈染上一抹輕紅,女孩羞惱地瞪着他,有些氣急敗壞,又有些無可奈何。

是的,她拿他無可奈何,因為她也喜歡他,就像他深深地、不能自拔地喜歡她一樣。

雖然是确認過無數次的事實,但每想到這一點,他心中都會微微地顫,好像貓兒用爪子輕輕撓過。

那是一種叫人無比愉悅的疼意。

這種疼意漫卷而來,他幾乎是極力克制了,才沒有立即将她擁入懷中,一遍遍親昵索取,用她給出的愉快反應,來證明她也需要自己。

他只能又問一遍:“不可以嗎?”

女孩的眼中仿佛也染上潮濕雨氣,他早就發現,她意動的時候,雙眼便會變得氤氲纏綿,像無休無止的連綿水絲。

她紅着臉,明明已經是羞惱的樣子,卻偏要作出一副斥責神色:“你不許冷不丁說這種話!”

“可這是心裏話。”

“那也不許!而且,也不許問我能不能親,這種問題……很奇怪呀。”

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上女孩耳邊黏膩濕潤的發絲,指尖滑過濕發,又輕觸到她精巧圓潤的耳垂。

他輕輕揉捏撫弄,像在把玩一顆美麗的珍珠。

她的聲音便軟了下來,她用那雙水淩淩的眼看着他:“直接親就好了嘛。”

少年輕嘆一聲,低下頭,銜住她綿軟的嘴唇。

仍有雨絲漫拂進來,水霧冰涼,吐息熾熱。他将她按在廊柱上,在無人能見的陰影中,或深或淺地吻,或輕或重地咬,一遍又一遍。

于是當晚,飯桌上,丹成端着碗,直勾勾地望着清清的嘴,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

她納悶道:“晚上的菜不辣呀?師姐嘴皮怎麽腫了呢?”

清清正在刨飯的動作一頓,差點沒被嗆到。

梅七在一邊幽幽地說:“她兇得要命,罵了我一個下午,嘴皮都罵腫了。”

丹成立即心疼道:“怎麽會這樣?我有舒緩的膏藥,待會兒給師姐塗一塗。”

梅七可憐道:“你怎麽不關心挨罵的我?我現在腦殼都還是昏的。”

丹成說:“你待會兒用涼水沖一沖,會舒服很多的。”

梅七委屈地說:“她有膏藥,我就只有涼水,還得自己提。”

他長嘆一聲:“可惜我被封了內力,平日裏能挑兩桶,現在只扛得起半桶,這樣下去,觀中水缸都來不及填滿,哎!要是……”

一頓飯,便在梅七的喋喋不休,丹成的懵懂茫然,清清的慌亂心虛中度過了。

這才是回小霜觀的第一天,才結束了勞累旅途,她已經是極為疲倦。泡了舒坦的澡後,清清回到房間,沾上枕頭,不消片刻便入了黑甜鄉。

當然,這黑甜鄉也是不得安寧的,因為她再一次夢見了那個神秘而美麗的女人。

眼前似乎是一座空曠昏暗的大殿,四周有粗大古樸的石柱,靜默無聲,此處沒有一個人。

那女子赤着腳,身披深色輕紗,手臂和脖頸沒有任何裝飾。她站在大殿正中,口中不斷呢喃,似乎在念什麽咒語。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清清心間,專注,虔誠,堅定……同為施咒布陣之人,清清對這種心緒太過熟悉,這是驕傲自信的施咒者在施法過程中的情感。

原來,她也是會道術的麽……這是什麽流派宗門?

随着字句被吐出,地上隐隐亮起了暗紅色的光芒,将這片大殿照得萬分詭異,紅光逐漸盛大,一時間,四處充盈着血光,宛若無間地獄。

清清往地上一看,瞥見了她有生之年從未見過的華麗陣圖。

它仿佛用鮮血劃就,從大殿正門的石階,連綿覆蓋至最深處的王座。每一塊磚石上都有花紋,它們接連着亮起,無窮的力量在紋路中傳遞穿梭,渾厚而純正。

清清被深深震撼住了,這是她連想都想象不出的瑰麗。

每一寸法力的流動,每一處氣息的交換,一切都是那麽精确,而推動着它們運轉的力量更是強大到聞所未聞。

幾個問題躍然在腦海,這個女人是誰?這個浩大的陣法是用于什麽?這是哪個宗門的法術,若能有如此境界,不應該默默無聞才是,無論如何都會有書記載……

猶如一道閃電擊在眼前,清清心中大震。

蒙階蓋麗,蒙階蓋麗……

她怎麽就忘了呢!

這是玄華宗的宗主,以情入道的開創者,引得百萬兵丁道人圍剿,所有典籍記載都被付之一炬,卻仍能在百年後流傳聲名的一代神女!

幾個月前,自己陰差陽錯地得到了珍貴的殘本,從而學習到規詭谲深奧的玄華術。借着它,她進到了蘇少卿的夢中,又在路上喚醒了生死邊緣的師弟,最後還幫蘇羅的族長排憂解難……

難道自己偷師的事敗露,要被這祖師奶奶來夢中索命了?

清清大駭,當即就想掙紮着醒來,但不知如何,這個夢宛若實質,她又是掐手心又是憋氣,怎樣都無法脫身。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紅光幾乎要将視野淹沒,鋪天蓋地的血色中,款款走來一個曼妙身影。

女子越走越近,鮮紅的唇,上挑的眼,脖頸上有繁複纏繞的花紋,此時如有生命的藤蔓一般,慢慢攀附上她的臉頰。

她美得令人心驚膽戰。

至少此時的清清,是這樣的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幾天會努力更新,如果月底不能完結正文,國慶假期也會完成的。

确實是第一次完結一篇文,雖然早就知道想怎麽收尾,但心裏還是忐忑,也十分舍不得……

沒有寫文經驗,加上996的工作,導致原本想着中秋完結,變成月底,又變成國慶……

最感謝的就是陪伴着的小天使,謝謝你們願意追更,願意期待我這種極不穩定的更新選手。

真的感激涕零呀!

我能做的,就是盡量讓這個故事不辜負自己,更不辜負大家。

再次感謝,謝謝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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