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承脫去了龍皮, 變成了普通的人。
這件事,在他手術成功後的第二年,才慢慢在妖鬼界傳開。
而後, 麻煩就來了。失去了龍的威懾, 總有些心裏沒數那麽普通卻那麽自信的妖來騷擾昆西。
當然, 他們要麽被夷光的屏障擋了, 進不到醫院來, 要麽進來後, 被夷光修理得很聽話。
不久之後,昆西醫院新的鎮院之寶,威名傳遍了妖鬼界。
“夷光啊!那個護龍脈的抗日英雄!”
“聽說他還是昆西醫院的傳道祖師爺!”
“就是挺不要臉的,一把年紀,跟海醫生成婚了。”
“據說還生了孩子。”
一般八卦到這裏, 話題就會轉向奇妙的方向——
“那個公狐貍懷孕的是不是他!”
“卧槽,原來是他!”
“佩服佩服, 這才叫千年大妖怪!什麽騰蛇勾陳的都差遠了, 他們能懷孕生孩子嗎?!”
“好家夥,厲害的應該是他老婆吧……區區一個人類, 能把昆侖八尾給睡懷孕了?”
“說起來, 海醫生挺溫柔的,上次我腳崴了去看病,見了她,她可真溫柔啊, 沐浴着治愈的光環, 還真看不出,她能把夷光給搞懷孕了。”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海吹紗連打了幾個噴嚏, 推開辦公室門,見到了個熟臉。
“海醫生還記得我嗎?”來人很瘦很精神,海吹紗眼熟他,但一時叫不出他名字。
“我之前……是那個買刀的……”來人提起了自己的黑歷史。
海吹紗:“土豪?!”
那個買日本刀,一家老小被詛咒的土豪!
“是我,我上個月出獄了。”他說。
海吹紗問了他家裏的情況,土豪坐得很端正,老老實實回答了。
入獄期間,他那個老奶奶去世,老婆跟他離婚了,兒子寄養在了遠房姑姑家。
“算是家破人亡了吧。”雖然話是這麽說的,但土豪臉上看不出怨恨和悲傷。
“特別不像話!”土豪說,“還在裏頭時,我那個遠房妹子就找我說了好幾次,那熊孩子不好好學習,非說要做什麽電競選手,要我給錢,他辍學去玩游戲。”
出獄後,他先找回了兒子,重新塞回了學校。
“你女兒呢?”
“女兒我前妻帶着,我前一陣子跟孩子吃了頓飯,孩子跟我生疏了,但聽她媽說,成績上不去,孩子壓力特別大,她媽把她送去學表演,藝考成績不賴,只要高考過線就能走了。”
“要做演員嗎?”
“哪能啊,這又不是去上學了就能當演員的。走着看吧,先有個學上,她自己也不讨厭……慢慢再說。”土豪道,“海醫生這幾年沒什麽變化啊,醫院倒是熱鬧多了,比我之前來,看着像醫院了。”
當然,土豪不是來敘舊的。
他挽起袖子,給海吹紗看了自己身上的傷:“我覺得這個是咒。”
他胳膊上有一道還沒愈合的傷,的确是咒。
海吹紗就問:“你現在做什麽的?這傷怎麽來的?”
“嗨,不提也罷。我當初不是自首進去的嗎?他們都等着呢,我這一釋放,我以前生意上的那些仇人就找來了。”
“報警了嗎?”
“報了,這你放心海醫生,我現在知法懂法,我在裏頭天天學這個。”土豪感慨,“你說說,我女兒要是腦袋管用點,将來當個法官多好……”
“你怎麽知道這傷帶咒?”
“因為跟那時差不多,砍了好得慢。警察抓了那混混之後跟我說了,那混混以前在地下拍賣場看場子,日本人雇的。我就想,咒這玩意兒,肯定還有!反正他們是見不得我們好,毒得很……”
海吹紗給他治了咒傷,土豪見她一會兒功夫就做好了處理,不由感嘆:“海醫生變化可真大啊!”
以前對咒束手無策,如今都能獨自治療了。
“小咒而已,不是大咒。”海吹紗謙虛。
周末,學校布置了家庭活動作業,是和爸爸媽媽一起到烈士陵園去給先烈掃墓。
海吹紗用寵物箱提着老大,帶着一對兒女,由夷光開車。
路上,海吹紗提起了這倆狐孩子剛上學時鬧的笑話。
課上講抗日英雄,這倆狐孩子說:“我爸就是抗日英雄。”全班哄堂大笑,連老師都忍不住笑。
小夏說:“我爸說了,這種事很嚴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能笑!”
老師趁機教育,可話還沒說完,小夏就跟笑得最大聲仍然在當笑話起哄的小同學打了起來。
夷光開着車,嘆氣。
“是啊,第一次被叫家長。”好在對方家長沒要求賠償。
“那是因為你慈眉善目。”海吹紗了解狐貍的魅力,夷光長得良善,對着他那張臉,再生氣也會消氣。
到了烈士陵園,又見了土豪。
土豪的兒子幾年不見,已經瘦成了麻杆,看起來精神有些不太好,但盡管表情不情願,也還是跟着土豪來了。
土豪見到海吹紗跟夷光十分高興,而後看見小夏和小岚。
“海醫生的孩子啊?”土豪說,“長得可真像海醫生。”
是,小夏和小岚都像海吹紗,小夏六分像,小岚對半開,反正一眼就能看出是海吹紗親生的。
土豪此時還沒反應過來,直道:“有福氣啊海醫生,龍鳳胎,兒女雙全!”
小夏龇着牙笑,小岚拉着小夏的手,圍巾遮着下巴,眼睛烏溜溜的。
“我就說海醫生看着跟以前不一樣了,原來是結婚生……”說到這裏,土豪突然愣住。
等等,他入獄也才三年,海吹紗這倆孩子,七八歲的模樣。
“這?!”土豪指着倆小孩兒,震驚到合不攏嘴。
夷光:“之前的,之前的。”
土豪:“哦哦哦,原來你們早就結婚生孩子了啊!真有福啊,龍鳳胎!這可比普通的雙胞胎三胞胎好多了!”
航空箱內的小澤,幽幽一聲:“啧。”
離開時,夷光拍了拍土豪的兒子腦袋,過後,海吹紗問:“你又看見了什麽?”
“擔心他路走歪,看了眼。”
“怎樣?”
“普普通通。”夷光說。
“普普通通就不錯了。”海吹紗不經意間說道,“有時候,大家拼盡全力,不就是為了普普通通的活在這個世上?”
“你說得對。”
這年七月半,昆侖西院召開換屆儀式。
海吹紗從梅典手中接過名為“橋梁”的獎杯,發表了院長就職演講。
醫院後花壇也總算是翻修完畢,海吹紗揭曉了下一個五年規劃。
“我們要在昆西的西區,建造一所療養院,為非人類創造最好的療養環境。”
他們獲批了一塊地,文件已經下來了,下周就能動工。
奠基儀式後,是每月一次的特殊醫療下鄉活動。
昆西醫院的車剛剛駛入結界,就收到了小妖們的歡迎,海吹紗帶醫療隊,而夷光就擺張桌子,為這些小妖們解惑,幫助他們修行開悟,早日修得人身正果。
只是每次來,夷光都會抓獲幾個不法分子,後來醫療隊下鄉,還有特殊綜合辦的外勤人員,在夷光的桌子旁站崗。
但奇怪的是,盡管如此,也還是會有不法分子冒死前來求夷光指點,或者只是在旁邊湊熱鬧,聽夷光開導其他人。
海吹紗調侃:“你這挺像張學友演唱會啊!”
每次開,每次都能抓到逃犯,而且即便是知道會被抓,也仍會有逃犯買票前來。
爸媽忙工作,孩子們就在家自己活動。小澤仍在修煉,狐身短短一截,看起來就是普普通通一狐。
但小澤卻不慌不忙,他的目的,就是終有一日,驚豔四座。
小夏跟小岚高考結束那年,小澤總算是“一鳴驚人”了。
弟弟妹妹出成績那日,小澤款款從屋內走出來,狐裏狐氣,活脫脫一勾魂攝魄的狐妖版夷光。
他抱着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長發齊腰,笑容妩媚。
“如何?”一開口,還是該死的低音炮。
海吹紗:“……身上漢服哪來的?”
“網購的。”小澤回答。
小夏:“我靠大哥你好綠茶!今天是我跟岚弟主場,你搶什麽風頭?”
“我可沒搶,但奈何我的存在就萬人矚目。”
小岚冷笑:“茶裏茶氣。”
小夏和小岚要到大學讀醫去,小澤剛剛成人,文件材料都需要申報,故而在家待着。等社會活動許可批下來後,小澤打了個滾,又變回了狐身,幾個哈欠後,窩在沙發上睡覺了。
海吹紗:“你這是幹什麽?”
小澤:“我宅。”
他的狐設,是宅。
十年。
夷光終于拿到了醫師資格證,正式成為了昆侖西院的醫生。
正式上崗後,他接手的第一個病人,是個懷了孕的雄性。
拍照檢查後,夷光驚訝道:“……你怎麽辦到的?”
這位病人腹腔內,的确有個小胎包,孕育着生命。
病人也很震驚:“啊?喬醫生你在說什麽,這……生孩子,你不是比我更有經驗嗎?”
夷光無話可說。
下了班,重回二人世界的兩人又開黑了。
海吹紗問:“所以,他是怎麽懷上的?”
“哦,他是海龍。”
“那是什麽?”
“……你要好好讀書啊,海醫生。”夷光說,“海龍,跟海馬差不多,有育兒袋。他修人身時沒太修好,育兒袋也留下了,這就懷了。”
“那生下來會是什麽?”
“什麽都不會有。”夷光說道,“他是原形約炮,懷上的是一堆原形小海龍,恢複人身後,腹腔裏就只有一個胎包,裏面沒存活的。我打算做個手術,把他這個胎包取出來……唔?你摸我屁股幹嘛?”
海吹紗:“尾巴讓我玩玩。”
“要幾條?”
“我全都要。”
“你好貪心呀。”夷光慢慢放出了他的尾巴,海吹紗一吻,印上了動情符。
只有在床上時,他才更像個狐貍。
氣溫升高,氣氛正好,床上的狐貍精也秀色可餐,眼角淚光點點,細微的喘氣聲,聲聲悅耳。
只是——
“海醫生,急診!!”
海吹紗一躍而起,拉着狐貍尾巴,把他也拖下了床。
“走!”
夷光扔過去衣服,二人打開門,正值寒冬,北風凜冽,飄着雪花。
海吹紗跑過十字路口,回頭。
夷光站在路口,身形瘦長,裹在風衣裏,拉下圍巾,呵了口熱氣。
海吹紗想,當初,把他從地下挖出來可太好了。
“夷光!”海吹紗喊。
“來了!”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