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淩的腦袋有些迷糊, 不怪他多嘴問,實在是這七瓣紫瀾花,絕非俗品。
三瓣紫瀾, 滿室生香。
五瓣紫瀾,延年益壽。
七瓣紫瀾,一飛沖天。
整個輝耀國, 除了皇室擁有的那一株,就只有尊上這裏這一株, 一直放在尊上的靜室裏, 偶爾還能見着尊上催動元力為其滋養。足可見尊上對其重視的程度。
可方才他聽着什麽了?把七瓣紫瀾送到夫人那裏?這, 即便塗淩頭腦向來轉得快, 也實在跟不上尊上的思路。
難不成, 塗淩眉尾一挑,尊上這是要送花讨夫人的歡心?女子向來喜歡奇趣美麗的物件。只是送花, 非要送七瓣紫瀾嗎?他覺得園子外頭那些個玫馨花就很好,五彩斑斓,看着都喜慶。
塗淩自然不知道,此刻的龍尊上,微蹙眉頭, 腦海裏浮現的是方才園子裏的一幕。
她身邊的小丫頭,手裏捧着的,是一株五瓣紫瀾。
運氣倒是好, 這偌大的園子裏平日人來人往,偏沒有人發現他随意丢下的一顆種子長成的五瓣紫瀾。
如果她喜歡紫瀾花, 送與她把玩又如何。再說了,既然她住的是紫瀾苑,自然得有與其相得益彰之物。
“明日裏, 即便大家知道他沒有與她歇在一起,一株七瓣紫瀾,也應當能讓那些人閉嘴吧。”龍尊上抿抿嘴,心裏猶自有些怨念。他清心寡欲這麽多年,難得燃起的一點火苗,瞬間就被人掐滅在了搖籃裏。
“七,七瓣?”塗淩覺得自己的舌頭有點打結,“尊上,您指的是您靜室裏的那株七瓣紫瀾花?”
尊上擡眸望着他,眼神不善,“塗淩,你最近腦子不好使,連耳識也不行了嗎?”
塗淩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合上,“屬下明白。屬下明個兒就親自将紫瀾花送到夫人的屋裏。”
“就你一人?”尊上挑眉。
啥?塗淩愣住,就一株花草,他一根手指就能擡着盆兒走。再說了,這花雖然珍貴,但身處問道閣,尊上的地盤,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來攔路打劫吧。
“本尊第一次送禮。”龍尊上瞥了塗淩一眼,緩緩悠悠地道:“總不能太過寒碜。”龍尊上頓了頓,又瞥了塗淩一眼,看得塗淩整顆心七上八下。
龍尊上拂了拂長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低着頭,有意無意地緩聲道:“皇帝老兒每次送東西,排場就很大。”
塗淩噎住,尊上,您向來都說要低調行事,清靜為本,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個浮誇虛禮,喧嚣排場?
塗淩瞪大了眼睛朝尊上看去,卻發現龍尊上若無其事地輕咳了一聲,轉頭看向了窗外。
塗淩靈光一閃,頓悟了!
不得了,不得了,老樹好像要開花。
不簡單,不簡單,夫人絕對不簡單。
這才一個時辰不到,那個成親後拍拍屁股走人的尊上,突然間想起要給自家夫人送禮了,送的還是這樣的厚禮,且送禮還要送成天下皆知的排場。
想起尊上方才說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到夫人的院子,塗淩明白了,尊上這是要給夫人造勢!
即便他未曾與夫人有多親近,但他的女人,不容他人輕看怠慢。
看來,今天晚上确實有人對夫人不敬。真他媽不長眼的玩意。
“屬下,遵命。”想明白了的塗淩臉上多了幾分肅意,“屬下定當把差事辦好。”
“嗯”龍尊上颔首,手一揮,“去吧。”
“你說什麽?”大管家塗微瞪圓了雙目,肉眼可見嘴角有點抽搐,“你,你給老夫再說一遍。”
“爹,您老人家沒聽差”塗淩嘆了一聲,“尊上吩咐我明個兒把七瓣紫瀾給夫人送去,特別吩咐了,”塗淩壓低了聲音,“排場不能被皇帝老兒壓下去,要人盡皆知!”
最後四個字,塗淩說得抑揚頓挫,言罷,還朝自家老爹努努嘴。随即苦着臉,難不成要他像皇帝老兒身邊的太監一樣,帶着一隊人馬去宣尊上的法旨?
塗淩心裏頭拐了七八九個彎,驟然眼睛一亮,當太監這樣高難度的事情,自然得天賦異禀的才能完成。
塗微瞪着他,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來,“夫人,是有大造化大福氣之人哪。”
他們口中有大福氣大造化的夫人花蕊兒,此刻卻睡得并不安穩。
看着偌大的床鋪那空落落的地方,花蕊兒的心裏有些輕松卻又有些緊張。
想到阿巧一臉失望地看着她孤零零站在房裏,“小姐,您跟尊上沐浴的水我都準備好了,您怎的就讓尊上走了啊?”
花蕊兒瞬間臉紅如血,嗔了一聲,“他走不走,與沐浴何幹?”
是啊,她怎麽就讓他走了呢?
他那麽心高氣傲的人,被她這樣俗不可耐的女子拒絕,定是生氣了。
貝齒咬着篡在手裏的被單,花蕊兒顯得有些可憐兮兮。
她是不是太貪心,太幼稚,太無理了。
連天下第一美女靈素馨都求而不得的人,方才卻被她親口攆了出去。
她嫁給他,求的無非是能多看着他,能近着些看着他,這就是她這一生最滿足不過的事情了。可等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才發現原來她也會想着要得到更多。
人的貪欲,總會随着所處的境遇和地位而不斷改變延伸。
皇帝尚有三宮六院,何況是他,這個天下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她理應早些想到,尊上悠長的生命中,不可能,也不可以只有她一個。
一時間,莫名的酸澀感脹痛了花蕊兒的心。
問道閣的獸珍殿裏,雪倪獸百無聊賴看着一臉谄媚笑意的塗淩。
九階雪倪獸,半虎半獅,乃如今輝耀首屈一指的兇獸,只差一步便可跨越溝壑,成就先天。
天生天養,若非尊上降服了,怕它此刻還在山野老林裏稱王稱霸。
雪倪獸通身毛發如雪般潔白,頭上一對如小鹿般湛藍的犄角,讓它兇神惡煞的模樣多了幾分柔和可愛。
“雪大人,”塗淩讨好地道:“有件事情非雪大人來辦不可,大人要是辦好了,尊上肯定聖心大喜。”
雪倪獸斜着眼睛瞄了塗淩一眼,愛理不理,那模樣顯然在說,有好事你自己不做那麽好心便宜我?
塗淩又湊近了些,輕咳一聲,“尊上今日成親了您可知道?”
雪倪獸挺直了身子,連身上的毛發都硬挺了不少,比起方才懶散的模樣,簡直判若兩獸。
“尊上想着要給夫人送件禮物,是七瓣紫瀾花。”塗淩眼睛透着亮,“瞧瞧尊上對夫人的這份心意,不可謂不重哪。”
“尊上說了,他第一次送禮,排場可萬萬不能讓皇帝老兒給比下去。”塗淩苦着臉,“雪大人,你想想,皇帝老兒是什麽排場,宮娥侍衛,駿馬檀轎,吹鑼打鼓,綢帛旌旗。”
塗淩輕嘆一聲,“下人倒是容易找,只是”塗淩摸了摸下巴,一臉崇拜地道,“七瓣紫瀾是什麽寶物,豈是那些俗物可以比拟,再說了,尊上是什麽身份,用皇帝老兒那一套,那簡直折損了尊上的赫赫威名。”
“雪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雪倪獸一臉兇相,冷哼一聲,态度卻是認真了不少。
“所以,”塗淩頓了頓,看着雪倪獸,一臉真誠地道:“雪大人,您是最最能夠體現尊上身份的神獸,您威風凜凜,氣宇軒昂,天下人都知道,您可只在尊上的麾下辦事,皇帝老兒也使不動您。您出面送出的禮,不正正是這天下獨一份的尊榮嗎?”
雪倪獸随着塗淩的話頻頻點頭,一臉傲嬌,末了還用爪子在塗淩身上拍了拍,一副你小子有眼見力的模樣。
“那就拜托雪大人了。”塗淩拱手,心裏總算放松了下來。
他可非一時意氣胡來。
從他爹和老閣主那裏,他也聽到不少關于夫人的事,命運多舛又心地善良,長得還那般鐘靈毓秀,他是一直心存好感的。若非當日尊上應了下來,很有可能,他爹和老閣主都會讓他去提親,而事實上,他也并不反感。
淩天門的靈素馨癡迷尊上,即便嫁給了塗步,依舊賊心不死。塗淩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又蠢又賤的人。都已嫁作他人婦了,還天天想着勾三搭四,若是塗步對她不好也就罷了,可塗步對她,那可謂是掏心掏肺,指東不敢往西。
尊上實力卓絕,天下至尊,他的實力足以讓任何困難在他面前迎刃而解,他不屑思索,也不屑計較。
可尊上并不知曉,凡俗之中有多少無奈之人,無奈之事。
靈素馨嫁給塗步,看似美滿,在大多數人眼裏,卻是屈身下嫁。
天下第一美女當配得上天下第一英雄,如今這番景象,多少人扼腕嘆息,唾罵塗步死皮賴臉,狐假虎威,替靈素馨不值。
花蕊兒嫁與尊上,看似尊崇,在大多數人眼中,卻是德不配位。
這世道力量為尊,她既無背景,又無實力,賴以支撐的就是尊上的在意與否。
他慶幸,尊上總歸有點生而為人的氣息,尊上既然開了口,他就要借着這件事,給花蕊兒造最大的勢,也好讓問道閣裏那些個喜歡偷雞摸狗的蠢蛋清醒清醒。
禮由他來送,自然是可以的。
即便他在尊上身邊,身份超然,但在衆人的心裏,他依舊只是問道閣的一個下人之子罷了。
可雪倪獸不一樣,天下間,能夠指揮雪倪獸的,除了尊上,不作他人之選。
幸得,雪倪獸與他一向關系不錯,而且但凡關于給尊上出力的事情,雪倪獸向來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
次日清晨,薄霧微散,清露欲滴。
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從天而降,落在了紫瀾苑清幽的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