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也不知道該去哪,體育館出來的路一直直走就是行政樓,于是她一路邊哭邊跑進了行政樓,沖進餘烨的辦公室。
餘烨正在和兩個學生讨論課題,見月滿臉哭花地跑進門,只好讓那兩個學生先行離開。
“怎麽了?”餘烨把資料放到一邊,扶着月去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月撲在餘烨身上大哭起來:“淩為什麽要耍我玩?我做錯什麽了?”
“他怎麽耍你了?”餘烨輕拍着她的背,用輕柔的語氣說,“淩其實不太會談戀愛,可能不是故意的。”
“他故意的,他明知道!他和孑換了身份,孑整天對我膩膩歪歪的,他還總用柳夏怡的身份在一邊看熱鬧!而且白天我們還說了很多心裏話。結果剛剛我才知道,那都是孑演給我看的!”
餘烨的表情僵了一秒——這件事好像是自己撺掇的……但是既然月已經把鍋塞給淩了,餘烨就幹脆把自己摘出去。“呃……其實淩确實不太懂怎麽對別人好,所以才會想讓孑示範給自己看看的。不是耍你的意圖。”
“那既然他只是想讓孑示範,為什麽孑要和我說那些掏心的話?那些話都是假的,我以後還敢信任他們嗎?”
餘烨不知道月具體在指什麽,怕暴露自己是主使,又不敢往深了問,便只好順着話風安慰她:“孑可能只是用力過猛了……”
“我還很感動地對孑說希望看到真正的淩什麽的話,我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傻子!”
餘烨有些心虛,所以格外耐心地安慰着月,不停地說好話哄她。半天月才終于不哭了。
月終于冷靜一點,揉着哭腫的眼睛:“我還是去找個人類男生談戀愛吧。不要為難淩了。”
聽她哭訴這半天,餘烨已經捋清了到底怎麽回事。所以現在他很想說,你那麽生氣,說到底不還是因為在意淩嘛……但是怕激化月的情緒,他還是沒說出口。
淩那邊,一路跑回家,卻沒見月回來,家裏只有孑在廚房不曉得搗鼓什麽。
淩洩氣地往餐桌邊一坐——剛剛從體育館跑出來太急,包和手機都沒帶回來,現在也沒法給月打電話。
“你回來了?試試我剛做的……”孑端着一個砂鍋走到餐桌邊上,半眯着眼睛仔細看看眼前這個張骥,“你是淩?怎麽變成張骥了?”
淩把事情的過程講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忽然就知道了。”
孑尴尬地撓撓臉:“可能是蛟說漏嘴了吧……我被她識破了來着。”
淩錘了桌面一拳:“她怎麽擅自……”但是他又扶着額頭嘆了一口氣,“不能怪蛟……是我的問題。”
孑意識到自己有很大責任,心虛地把自己做的砂鍋往前推了推:“消消氣,吃點東西?”
“我不想吃。”淩把砂鍋推開,猛地站起來,“我再去找找月。”
孑覺得自己應該為這個場面補救點什麽,便對着他的背影說:“你有意識到,你比你自己以為的要更在意月嗎?”
淩的腳步頓了一下,散成黑影從窗戶竄出去了。
餘烨收到蛟的電話,說疾被月困在室內籃球館走不掉了,讓他來想想辦法。他挂了電話,對情緒已經穩定的月說:“我去處理一下疾的事,你在這裏等等。”
餘烨走了沒多久,追着月的氣息找過來的淩出現在辦公室裏。
月微微擡眼看了看他,見他是徐淩的模樣,沒說話。
淩上前一步,低聲說:“月,對不起。”
“你不必道歉的。”月低着頭,語氣平靜得沒有一點生氣,“餘烨都跟我說了,你實在不擅長這種事,更別提教我什麽的。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我去找個人類男朋友好了,你不必為我操心。”
淩的語氣露出焦急,想挽留兩句,但是卻不知道怎麽措辭:“我……沒覺得你給我添麻煩……是我做得不夠好。”
月苦笑道:“淩你不必總是對自己要求那麽高,餘烨不會怪你的。不擅長的事就算了吧,不必勉強自己——你已經幫了我和連不少事了。你看連和許超然就相處得很好,我本來也應該那麽做才對,不應該拖着你的。”說着說着,月又露出哭腔,但是她努力緩了幾口氣,嘗試壓住自己的情緒,“我以為下午那些話是你跟我說的,我還對你說我想了解真正的淩。我太天真了,你又不是人類,你活了上千年了,怎麽可能會在意這點小事……果然只是孑演給我看的……”
“那是……”
餘烨正好開門進來:“淩?你怎麽在這?”他低頭看看沙發上的月——腫得通紅的眼睛又泡在淚水裏了,“我好不容易哄好的,你怎麽又給弄哭了?”
月連忙站起來:“不是,你別怪淩,我沒事了。我回寝室了!”說着,她匆忙跑出門。
淩剛想追,餘烨叫住他:“淩,月會那麽生氣,是因為她很在意你——你明白這件事吧?”
淩回過頭,看着餘烨,認真地點點頭。
“那你去追吧。”餘烨揮揮手,像是想起什麽,對着淩的背影補充,“要是分手了就別回來見我!”說完,露出了老父親的笑容。
“哎……年輕人啊……”餘烨一邊煞有介事地感嘆,一邊掏出手機,讓疾趕緊變回張骥,別露出馬腳。
淩仗着晚上燈光暗,直接用本體去追月,所以在月還沒出教學區就被追上了。
“月你聽我說!”
月停住腳步,但是沒回頭,也沒回話。
淩在月身後凝成人形,平複一下氣息,說:“下午和你說那些話的人是我。吃完午飯我就約孑回家換回來了。下午陪你上高數課的是我;問你月應該長什麽樣的人是我;聽到你說希望看到我真正模樣的也是我!我不該答應孑這種荒唐的計劃,對不起!但是我沒有想要耍你的意圖。”
月依然背對着他沒說話。
淩見她肩膀微微發顫,快步繞到她前頭:“你別……”但是看到月在捂着嘴笑,“笑什麽?”
“我在笑我自己真是氣糊塗了。”雖然在笑,但是月的語氣裏卻依然帶着哭腔,“下午你進教室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你換回來了,所以還問你前幾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若不是我潛意識裏肯定你就是淩本人,絕對不會說出那些話的。我剛剛真的是氣急了。”
淩拽過她的肩膀把月攬進懷裏,摸摸她的後腦勺。
“喂淩,以後還是別這麽玩了吧。”月低聲說。
“就算再玩你也能認得出我了吧?”
“我太弱小了,沒有這個信心。”
“你一定可以的。”
“還有一件事。”
“嗯?”
“餘烨的香水真的一點也不适合你,你可千萬別去用。”
“我本來也不喜歡那個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月約上連就找孑算賬去了。
孑已經意識到暴風雨就要來了,所以乖乖在食堂門口等着——要跳舞還是裸奔,任憑處置吧。
但是月面對着柳夏怡那張臉,始終狠不下心——因為她總還是下意識覺得那是流,而她一直都很想念流,經常夢到她——這也是她到現在都還沒對疾消氣的原因。
孑注意到月狠不下心罰自己,立刻順着氣氛讨饒:“月,看在我給你做了那麽多好吃的份上,饒了我吧?”
這倒是提醒了月,于是她立刻眼睛一亮:“那罰你做半年晚飯,不用模仿餘烨的做法,怎麽好吃怎麽做。我受夠食堂的飯菜了!”月這個挑食鬼絕對能被美食收得服服帖帖。
沒等連下強制命令,孑就滿口答應了——其實他還挺喜歡做飯的。因為之前總是過着提心吊膽颠沛流離的日子,這種能悠哉悠哉做一大桌好菜的情景,在他的眼裏就是歲月靜好的儀式。
“我昨天其實試着煲了砂鍋粥。”孑拿出手機,把昨天淩沒吃的那鍋粥的照片給月看,“這麽費時間的東西,之前我沒敢嘗試。結果昨天你們都去看籃球賽了。我就嘗了一小碗,放冰箱了。你要吃的話,這就回去給你熱?”
月頭頂的烏雲一掃而空,感覺孑的身上頓時出現奶媽的神聖光環。還沒吃早飯的月把頭點得像撥浪鼓。
連噗嗤一笑:“那你回去吃吧。我早上還有課。”
熱騰騰的砂鍋粥送進嘴裏的一瞬間,煩惱真是感覺徹底撫平了!
孑笑眯眯地在洗手池裏洗鍋,一邊對月說:“小孩子真是好懂,也可愛。”
月不服氣地回嘴:“我是被餘烨特化了味覺追蹤能力,所以挑食好不好!和小孩有什麽關系?”
月忽然想起——孑應該年紀比餘烨還大了,懂很多吧?于是放下勺子,很認真地問孑:“孑,你說,影魈之間,會産生感情嗎?”
孑刷完了鍋,把手在毛巾上擦幹,心裏大概也知道她是在指什麽,所以坐到餐桌邊,認真地回答道:“會。影魈和人類的情感邏輯其實是一樣的。所以也會有夫妻、搭檔、朋友、兄弟姐妹、家人這些感情存在。雖然沒有人類那麽熱烈鮮明,但是細水長流嘛。”
“所以影魈之間也有夫妻伴侶?不是連性別都沒有嗎?”
“有啊,不少見。伴侶關系本來就不用限定性別啊。不過夫妻伴侶這種排他的關系,比較麻煩,所以影魈會相對慎重。”說着,孑忽然像個居委會大媽一樣八卦地笑着,“你不知道,影魈的交友圈子裏,分手、劈腿、前任……哇那個亂得!跟人類的娛樂圈有得一拼!”
“啊?”月驚訝地張開了嘴——她一直以為影魈是薄情寡欲的半仙兒呢……因為餘烨和淩都是這樣的啊。
孑滿意地看到月這個反應,低着頭笑了兩聲:“所以我說了,你家這幾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業一向是那種清心寡欲的性格,帶得手底下這幾個家夥也喜歡獨來獨往——不過大部分影魈都獨來獨往。所以我還是要替業說兩句的——他們的立場和一般影魈不同,他們畢竟是執法者,公務繁忙、光風霁月嘛。”
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孑接着分析道:“但是其實淩說喜歡你的話,你可以相信。這種事他不必要撒謊哄你。”
“他沒說喜歡我啊……”月一臉迷茫。
“他……”孑無語凝噎……都到這個份上了?下梁歪就歪得那麽厲害?真當自己是半仙兒嗎?洩了氣,孑趴在桌子上,對月擺擺手,“算了算了,我這種老頭子還是別多管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