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卷(10)
為了駁倒四皇子,八皇子一系近來越發變本加厲起來,其他的不過是小打小鬧,唯有賈雨村帶頭上書趙國公一事,四爺實在不能忍。
趙國公唐霈乃是四皇子岳父,平日裏最是和善不過的老人家,年輕時候曾鎮守西北,長子年幼體弱,遂養在老太太膝下,留在京中。唐家大爺成年後,雖性情頗有些頑劣,但并非什麽壞人,只是某些行為略有荒誕。
而賈雨村卻利用了四皇子這小舅子不羁的性格,添磚加瓦,徐徐誘之,叫唐大做出了不少荒唐事來,而後帶頭上書參了趙國公一個治家不嚴。
此舉不光捎帶上了整個趙國公府,就連四王妃等幾個出嫁的女兒也沒落着好,為得就是給四爺一個沒臉。
林府書房內,林如海正拿着這件事情教育一雙兒女:“這賈雨村原也是兩榜進士出身,頗有些才幹在身上,沒過幾年功夫便提了知府,雖才幹優長,然做人未免有些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尋了個空隙,作成一本,參他‘生性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皇帝龍顏大怒,即批革職。該部文書一到,本府官員無不喜悅。他卻自己擔風袖月,游覽天下勝跡。原以為是個灑脫直爽之人,誰承想,幾年未見,成了這幅樣子。”
胡編亂造,信口開河,做人最起碼得良知都沒了。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香菱擱下手中活計,跪在林如海身前,垂淚道:“前幾日遇上一事,一直未敢同姑娘胡言,今兒既然老爺提到了賈大人,奴婢鬥膽,求老爺給奴婢做主。”
那日,黛玉受嘉妃邀請,入宮聽戲。出宮歸家之時,黛玉想起前門大街雪芳齋裏做的杏脯極好,便叫香菱帶着護衛去買兩匣過來解饞。
香菱買好杏脯後,轉身欲回車裏來,誰知被一小沙彌攔住:“甄大姑娘?別來無恙。”
香菱搖頭道:“我自幼無父無母,也并不姓甄,師傅怕是認錯人了罷?”
那小沙彌道:“貧僧再不會認錯姑娘。姑娘可知,你原是姑蘇城仁清巷鄉宦甄老爺獨女,當年賈雨村賈大人也是受過你父親接濟才得以入京趕考,飛黃騰達。你們家說是他的大恩人,也不為過。只是他當年為着私利,竟将你判給薛家,未曾有半分憐憫之心救你于水火,當真可恨。”
香菱攥緊了帕子,道:“那你又是誰?”
“我乃你父親宅子旁葫蘆廟中一修行之人,當年葫蘆廟大火後,無處安身,欲投別廟去修行,又耐不得清涼景況,因想這件生意倒還輕省熱鬧,遂趁年紀蓄了發,充了門子。那日堂上判‘拐子案’,也正是我給那賈雨村提的醒,出的主意。只是此人素來涼薄,最懂恩将仇報,恐我對人說出當日貧賤時的事來,因此心中大不樂業,後來到底尋了個不是,遠遠地将我打發了,我只得重操舊業,雲游修行,誰知今日竟遇見了你。”
香菱只覺心跳越發快了起來。雖然此人說話似是荒誕,但就是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告訴香菱,這人說得所有話都是真的。
香菱将事情細細同林如海說來,林如海聽了香菱所言,對賈雨村為人不由更是多了一層鄙視。
林如海示意雪雁将香菱扶起來:“這事論起來,總要有個證人,何況他說了這一半話,不清不楚的,總要問清楚了才好再做打算。你可有問那沙彌人在何處?”
香菱道:“我當時愣得厲害,再轉眼時候便不見了那人。”
李白道:“此人既然是賈雨村發配,為保日後不被其胡言亂語所累,想來賈雨村必當派人密切監視,知曉此人身在何處。既如此,叫賈大人帶我們去找這位師傅不就行了?”
林懷瑾到底年紀小,聽得李白此語蹙眉道:“他怎麽可能帶我們去?”
黛玉笑笑:“先生自然有法子的。”
林如海也反應了過來,對着李白舉了舉茶杯,道:“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李白打聽到賈雨村休沐時候經常去琉璃廠遛彎兒,趁着這日賈雨村休沐,存着偶遇的心思去那裏轉轉,果然就這麽遇上了。
李白老遠看見了賈雨村,便出聲同賈大人打招呼:“喲,賈大人,遛鳥呢?”
賈雨村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手上的八哥籠子:“國師今兒倒是閑。也出來逛逛?”
“是啊。”李白應道,“畢竟今兒天氣不錯。我雖然得閑,不過你大抵要忙上一陣兒了。”
賈雨村道:“不知國師大人此話何解?”
李白道:“賈大人見恩人之女陷水火之中,竟也不施以半點援手,不怕夜裏做噩夢麽?”
賈雨村臉色大變,而今知道此事的只有那小沙彌一人,定然是他将自己的糗事告知了李白。
李白素來快意恩仇,是個心裏面藏不住話的人,才會遇到他以後出言奚落。
賈雨村神色一凜,這小沙彌,看來是不能留了。
賈雨村派出的殺手被四王府當場截獲,那小沙彌原已雲游去了河北,此時也被帶回了京中。
既然是四皇子誠心問話,又能扳倒他所最是讨厭的賈雨村其人,那小沙彌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白便以此事給林懷瑾出題,要求他把這件事寫成一篇朗朗上口的賦來,以“傳播廣”為最佳。
林懷瑾先是恭敬應了,而後疑慮道:“先生,您出的這道題目,似乎同科舉無關。”
李白不答反問:“你喜歡這道題目嗎?”
懷瑾和黛玉骨子裏一樣,都是喜歡作詩作賦的。
林小弟照實答道:“我喜歡。”
“那就是了。”李白道,“将來不管你是考中了,出仕了,還是拜将入相了……我都希望你心裏,除了那些科舉文章和仕途奏章外,還有不一樣的東西。”
懷瑾起身聽訓道:“學生謹記。”
看着李白轉身離開書房的背影,林懷瑾心頭一熱:“先生,您不會一直留下來的吧?”
先生跟他們,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嗯,等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會出門走走,這一去沒個三年五載,怕是回不來的。”
饒是林懷瑾口齒伶俐,多種情緒湧上心頭,一時倒也有些語塞:你……你……先生,您還會回來看我嗎?”
“算起來,年後,你父親也該給你請個正經先生了。”他道,“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