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青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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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青耳

臨近午時,泰安鎮家家戶戶都開始張羅飯食,鐵匠鋪的大牛忙了一上午,腹中空空,正準備穿過後堂,到廚房裏去。

剛打起簾子,卻看見院門口站着個陌生少年,似乎是來找誰的。他詢問道:“小兄弟有什麽……咦?你不是那晚觀裏的病秧子師弟嗎?”

大牛詫異着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見他脊背挺直,氣質如松,雖身形瘦了些,但精神頗佳,跟上次杵着拐杖說要如廁的樣子比起來判若兩人,難怪自己第一眼沒認出。

裴遠時擡手施了個禮,生硬道:“師父派我來取此前設置在貴府的法器。”

大牛連珠炮一般追問:“林道長真收了你啊?小兄弟姓什麽?瞧着不像本地人,你是從哪兒來的?拜師多久了?”

還不等對方回答,他又哈哈一笑:“我觀你眉目有道家氣韻,定是比清清更有道心,你可別被她帶壞了!”

“哦?誰不知道你張大牛大字不識幾個,竟然還能勘破人家的向道之心了。”

少女嗓音清澈,二人都朝後看去,只見清清不知何時站在了巷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大牛。

大牛撓撓頭,讪讪地說:“我爹說,多與人相處,比專讀聖賢書有用得多,我雖然不識字,但能識人……”

清清道:“說到識人,我想起你我初識之時……”

大牛忙不疊打斷她:“方才師弟說要尋什麽法器,日頭熱,咱們進來說話罷!”

清清不滿道:“那是我師弟,怎麽你也叫師弟?”

大牛敷衍:“好好好,你的,不與你争。”

清清滿意點頭,擡腳進了小院,大牛才發現她身後竟跟着一只小羊崽。

小羊只有小腿肚那麽高,亦步亦趨地跟在清清後面,時不時擡頭張望,十分乖巧可愛。

大牛搓着手:“來就來嘛,還帶什麽禮物……”

清清白了他一眼:“羊是這次上田家村,師父收的辛苦費,你可別打什麽主意。”

大牛想到這段時間鬧得人心惶惶的田朗一事,依然心有餘悸:“林道長真解決好了?那人不會再來作亂了?”

清清把羊系在石磨上,往堂屋走去:“放心吧,沒準兒現在都投胎了。”

她在屋內四處摸摸看看,變戲法似的從角落裏摸出符紙來,清點了一番數目,确認無誤後又往竈房去了。

步入房內,清清便深吸了一口氣,驚嘆道:“好香!這是在煮什麽?”

大牛傲然道:“菌菇雞湯,我娘早上起來就熬上了,今天算你們走運。”

清清嘿嘿一笑:“這多不好意思……”

說着,她湊近爐竈,贊道:“我也喝過不少菌菇湯,但現下這鍋香味十分特別,與以前喝的都不一樣,嬸子手藝實在好。”

大牛說:“這湯用的青耳菌,自然比普通山菌有味多了。”

清清恍然大悟,腹內饞蟲更是躁動不已。青耳菌香氣獨特,味道鮮美至極,但它産量稀少,受時令限制大,是難得的好食材,清清此前還未吃過。

被吃食吸引,差點忘了正事。清清走到竈屋門後,從門上取下一個古樸的銅鏡,笑道:“這下可算齊活了,大牛哥,咱們什麽時候開飯吶?”

哼哼,還叫上大牛哥,見她故意賣乖,大牛本想調侃幾句,卻見她臉色一變,急急地沖過來。

他回頭一看,小羊不知何時掙脫了繩索,溜進了廚房,現正在啃食牆角堆着的食材。

清清撲上去把它抱起:“明明路上吃了許多草,怎麽還這麽貪吃!”

小羊也不掙紮,溫順地依偎在她懷中,嘴巴猶自嚼個不停。

大牛往地下一看,道:“它還挺會嘗鮮,白菜蘿蔔不吃,把今天做湯剩的青耳菇吃了些。”

清清大驚,随即自責道:“這些一定很貴吧,都怪我沒把它看好……”

大牛一揮手,滿不在乎地說:“幾個菌子算啥,也沒花錢,是我爹友人送來的。”說罷,他摸着肚子往外走:“我去叫他們爹娘吃飯,可快餓死我了。”

席上,清清得償所願,大飽口福之餘,也不忘對阿牛生母胡氏大拍馬屁,直把她比作皇宮禦廚,菌菇雞湯更是天上有地上無。

胡氏自然被哄得喜笑顏開,說要把剩下的菌子都送給小霜觀,權當上次玄虛子出手相助的謝禮。

說着,她想起了什麽,提醒道:“山貨雖好,但一定要注意烹煮。這青耳菌尤其如此,必須要料理至熟透才能入口,不然會讓人發癫發狂,十分可怕。”

清清忙不疊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猛地,她突然想起,院中小羊吃了幾個生的,這菌子對牲畜也是一樣的效用嗎?

她頓時頭大如鬥,忙不疊告知胡氏之前在廚房內的烏龍,幾個人去院中一看,小羊正卧在石磨旁乖乖睡覺呢。

難道是虛驚一場?衆人面面相觑。

收拾好法器,清清與張家人作別,帶着師弟牽着羊,慢悠悠回山上去了。

裴遠時跟在最後邊,走出不到兩刻鐘,他就覺出不對來。

小羊似乎有些焦躁不安,一路上咩咩直叫,走路東倒西歪,好幾次差點一頭栽進路旁的雜草叢中去了。

所幸回去的路還算好走,清清抱着羊,兩人步履匆匆,很快就回到了觀中。

玄虛子翻看了它的眼皮,為難道:“畜生和人雖然天差地別,但吃錯了東西,多飲水來潔淨腸胃卻都是可行的……”

清清便尋了個破瓷碗,裝滿清水放在地上,小羊見了,果然颠颠地跑來,埋着頭“啪嗒啪嗒”地舔水,不一會兒,一碗水都被喝完。

她見狀,趕緊又添滿,小羊飲了三碗水才停下,又恹恹地蜷着腿趴下了。

傍晚,她再去看時,羊身旁的地上多了一灘穢物,而它已經抖擻了精神,好奇地四處嗅聞,啃食樹旁生長的草葉。

她走過去蹲下,伸出手撫摸它的頭頂,它便親昵地偎了過來,伸出柔軟的舌頭舔舐她的掌心。

清清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它摟在懷裏,用手撫弄它軟和幹淨的毛。小羊似乎十分喜愛這樣的觸摸,咩咩叫了幾聲,竟半阖着眼慢慢睡了過去。

她喃喃道:“你生得如此白雪可愛,不如就叫小黑吧。”

她聽到身後有人輕笑了一聲。

清清也不回頭,嘟囔道:“若是長得白就叫小白阿雪,那不是太過流俗了嗎。”

裴遠時走到她身邊坐下:“小黑這個名字,也并沒有比阿白阿雪特別多少。”

清清斜睨着他:“那師弟有何高見?”

裴遠時說:“我曾聽聞一首打油詩,‘江山一籠統,井口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師姐可知這詩說的是什麽?”

清清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的笑道:“說的是雪!白狗身上腫……哈哈,有意思,但這和取名有何關系?”

裴遠時說:“既然要反其道而行之,‘黃狗身上白’一句不就正好可以用來取名麽。”

清清并不服氣:“小黃也不比小黑來得更有趣味啊。”

裴遠時一本正經:“所以,這只羊叫‘黃狗’最合适。”

清清一愣,随即想放聲大笑,但懷裏還有只正酣睡的小羊,只好忍得肩膀一抽一抽,十分辛苦。

“石頭師弟,沒想到你竟能這般促狹!”

裴遠時點點頭,又搖搖頭:“師姐,下午我們從張家出來,你似乎多了些心事。”

清清頓時愣住,不自然地低下了頭:“有嗎?師弟莫要多想。”

她撫摸着懷中小羊溫熱的腹部,今天他他不聲不響,觀察力竟然如此敏銳……

遲遲沒等到他再說話,她擡頭,卻看到他在月光下深深看着她的雙眼。

他低低開口:“師姐……”

清清頓時自責,師弟好心來講笑話逗你開心,做師姐的怎好意思藏着掖着!

她嘆了口氣,說道:“你覺得杜桐生這人如何?”

裴遠時仍是看着她:“我與他接觸不深,但是……他絕非表面那麽溫良和善。”

她又嘆氣:“我有一個猜測,但個猜測太過大膽,還不知如何同師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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