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一輪的勸架, 半個小時後,冷靜下來的前妻接過梅封遞來的熱茶,目光黏在夷光的臉上, 感慨道:“你們醫院的醫生都好帥。”
随即, 她一把攬過女兒, 大紅嘴印在女兒的臉蛋上, 揉着女兒的頭說道:“寶兒, 你以後就給媽找這樣的女婿就行!”
女兒偷看了眼夷光, 手擋着通紅的臉,只覺得丢人。
夷光坐下來,伸出手。
“哎呀!”前妻連忙握住,“近看是真的帥,剛剛我罵那個賤人時餘光瞥見你, 滿心的火氣一下子就沒了,這也太好看了, 你不應該當醫生, 你應該出道去拍戲,你去拍戲就是給全國人民做慈善!”
夷光笑吟吟收回了手, 問道:“你是開美容店的, 還經營了一家洗浴中心。”
“沒錯!”前妻豎起大拇指,紅彤彤的美甲讓她的動作更加誇張,“帥哥你牛!你們醫院不愧是搞風水的!是奇門遁甲嗎?”
夷光笑得更開心了:“算是。”
他對等在旁邊的海吹紗輕輕搖了搖頭,這位前妻, 并不是施咒人, 她只是個普通人。
海吹紗無聲嘆息。
“我剛剛給你看了個相……”夷光繼續道。
“害!看相不準的。”前妻大咧咧指着自己說,“我墊了鼻子做過下巴,不然我報個生辰八字, 你給算算。”
夷光說:“也好。”
前妻報了個生辰八字,夷光并沒有在意,他道:“你很早就知道你的丈夫不忠,還找過私家偵探調查,當時那個女人有家庭,你并沒有懷疑她兒子和你丈夫的血緣關系。”
前妻擺手道:“當年恥就不說了,是我大意了。”
“并非大意,而是你從前并不在意。”夷光道,“你的丈夫是個礦商,十年前大發了一筆,後來又投資了酒吧商業街,你認為男人花天酒地的,對愛情不忠也無所謂。所以發現你丈夫和有夫之婦有聯系,你也只是以為他在玩花樣。”
前妻不自在地摳起了手。
“後來,那個男人去世,那個女人要嫁進來,你才知道這麽多年,你被你丈夫算計了。”夷光道,“他根本不是和有夫之婦出軌,而是從一開始,他就認識那個女人,又把那個女人當獎賞一樣,賞給了替自己照顧廠礦的下屬。就像……就像把潘金蓮嫁給武大郎一樣,想了就還能去偷。”
聽到夷光這麽打比方,海吹紗一頭問號,看向夷光。
“你丈夫坐享齊人之福,家中有夫人,外面還養着外室,後來那個女人的丈夫去世了,并告訴了你丈夫,孩子是他的,這讓你丈夫有了扶正她的心思……”
“怪我沒給他生個兒子。”前妻淚眼汪汪,把事情總結為自己沒有生兒子,哭訴自己也曾懷過,可惜沒成,後來就再沒有過了。
“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夷光指着旁邊的小姑娘,直言道,“這個姑娘命格奇高,将來會有很高的成就……頂你生十個兒子,她會成大事業的。”
“真的嗎?”前妻滿臉狐疑,又隐隐高興,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女兒也滿臉驚奇,呆呆望着夷光。
夷光一臉堅定:“我說的未來,就一定會實現,我看未來很準的。你若不信,你就等着看,不出一周,你前夫的生意就會出狀況,他會吃官司。而你的美容院……會來一位客人,白西裝卷頭發的女士,她很有錢,是個從政的,你治好了她臉上的痣,她也會成為你的常客。”
前妻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真的嗎?”
“如果這些應驗,那就一定要記起我的話。”夷光指着小姑娘,“接她回你身邊,不要讓她在你前夫家待着了,他們家的環境……風水,克你女兒。如果你女兒在他們家待着,就會損命格,還會得病,從前途無量到前途灰暗。”
“媽媽!!”小姑娘聽到自己待在那個家裏會沒有前途,激動地搖着自己的母親。
“把她接回家,并且一定、一定要給她個裝滿書的書房。”夷光說罷,又對小姑娘道,“你也是。一定要記住,你的前途無限好,但前提是,你要拿到足夠的學歷,念足夠多的書,你的高命格才能發揮作用。”
“可我……學習不好啊,我聽不懂。”
“命格高者,少年時,周圍環境總是充滿誘惑阻礙的。”夷光循循善誘道,“你要堅信自己非池中之物,摒除雜念,一心學習,就像修行練功,等你真的參透書本,你就要騰飛了,孩子。”
“最高……是能成啥?”前妻詢問。
夷光垂眸沉吟片刻,說出了四個很玄妙的字:“新聞聯播。”
別說這對母女,連海吹紗都被唬住了。
這極大的振奮了母女倆,兩個人欣喜萬分,開心至極。
等母女倆離開,海吹紗道:“真的假的?”
夷光說:“……假的。未來怎會是固定的?我只是想幫幫那個姑娘,給她和她母親一點希望。還是個孩子,若是還待在那個常争吵的家庭,她會壞掉的……”
海吹紗沉默許久,說道:“我覺得你這個騙術……會有用的。”
夷光玩了個小花招,他看到了未來三天确切會發生的事情,并且提前講給這對母女聽,等三天後應驗,這對母女就會對他所有的話深信不疑。
“這樣,能讓母親放下微不足道的愛恨糾葛,真正關心女兒的前途。”夷光說道,“接下來……就是那個男孩子了。”
他長長嘆了口氣,站起身,頹喪地到病房看那個男孩子。
海吹紗追問道:“你知道該怎麽治了嗎?沒有找到施咒人啊……”
夷光只是笑:“我心裏大概有想法了。”
男孩子還在玩游戲,知道要住院後,他非常高興地叮囑他的爸爸,要住時間長點,一次性住個十天半月,因為他不想去學校上課。
土豪父親同意了,非常豪爽的又掏出沒能給出去的現金紅包,要繳納半個月的住院費。
海吹紗拒絕簽字,直說沒必要,土豪瞪着眼睛,急脾氣上來,差點把錢拍在海吹紗臉上。
“你小心我給你院長打電話!”
“我不歸院長管。”海吹紗面無表情。
夷光看得出,海吹紗此刻十分煩亂,但醫德支撐着她,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病人和病人家屬。
治病,理論上很簡單,你病了,我來治。
可在現實中,治病卻非常的複雜,醫生面對的不僅是棘手的病情,還有同樣棘手的病人和他背後的家庭。
夷光走上前,拿起小男孩兒的胳膊,在小男孩兒要喊疼時,豎起手指,輕輕噓了一聲。
他道:“不必住院,現在就能出院。”
土豪:“啊?你這是什麽意思?不給治?小心我告你們醫院!這什麽破醫院!一個私人小醫院而已……”
海吹紗額角青筋蹦着疼,她揉了揉額角,彎腰來看夷光怎麽給這孩子治療。
“大概會是什麽咒……”海吹紗問。
她話音剛落,就見夷光手搭在男孩兒的傷患處,緩慢地擦過去。
男孩兒驚奇叫道:“好熱!熱了!”
夷光再擡手時,男孩兒胳膊上那道醜陋化膿的咒傷消失不見了。
胖乎乎的手臂細膩光滑,連道傷痕都沒。
“沒了!爸,沒了!”那男孩兒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舉着胳膊道,“酷啊!奧利給!”
土豪:“治好了?!你們醫院可以啊!怪不得我兄弟極力推薦你們醫院,玄乎啊!你們不會連癌症都能治吧?”
“我們只是……疑難雜症,癌症請去正規醫院。”海吹紗無力道。
終于送走那家人,海吹紗轉過身,立刻拽住夷光。
夷光放出了尾巴,整個人也松了勁。
“你等等!”海吹紗上手挽他的衣袖。
夷光讪讪按住她的手,搖頭道:“不能動手動腳呀,海醫生。”
“閉嘴!”海吹紗拽起了他的衣袖,果然,拿到咒傷出現在他的手臂上。
“你……你是把他的傷轉到了自己身上?”
“只能這麽治療。”夷光也不再掙紮,安慰海吹紗道,“畢竟是個孩子,傷口一直不好有多疼我是知道的。現在他們也說不清施咒人是誰,劃傷胳膊的刀也找不到了,住院也得不到治療,況且……這家人住進來,也有諸多不便,每天吵吵鬧鬧,大家心情都不會好的。”
“那也不能……”
“權衡之下,最佳的辦法,就是把傷轉到我身上來。”夷光說,“畢竟一個是疼,一百個也是疼,多添一道傷于我而言,沒什麽大不了的。”
海吹紗鼻子發澀,放開他的手,背過身去抹起了眼淚。
“你怎麽哭了呀。”夷光連忙遞上尾巴拍着她的肩膀。
“根本就不是這麽治的……”海吹紗聲音發顫,“這不叫治病……都是我,都是因為我們不會治療咒傷,千年的特殊醫療,到我這裏全完了……我還算什麽救死扶傷的醫生,我根本當不了醫生……還要讓你跟着受罪……”
她看到夷光身上的傷,就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海吹紗捏着狐貍的尾巴尖,越想越悲痛,想起了要在她手上終結的特殊醫療,想起突然失傳的各色醫術藥方,想起了自己這些年治不好的那些怪病,面對咒傷的絕望和無助,眼淚控制不住地掉。
“啊這……” 夷光傻眼了。
原來,對海吹紗來說,成功的喜悅是短暫的,面對無法治療的病症,茫然不知從何突破的挫敗感,才是永恒的。
夷光輕聲哄着海吹紗,而海吹紗卻拉着他的胳膊,淚流得更放肆了些。
“我算什麽醫生……”她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此時此刻,夷光身上的傷口,仿佛是一道道她無力洗刷的恥辱,刺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