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慕陽一下樓就向他沖上去，兩人是真沒有默契，林叢張開雙手就安靜地站在那裏等着她過去，是夜，也無所謂害羞，天地之大，此刻竟也生出蒼穹之下，唯你我二人而已的錯覺了。
林叢雙手環繞住慕陽，她剛好靠在他的胸膛上，心跳沉穩有力，讓人一如既往的心安。就這樣簡單地靠着，也萌生出了一絲困意。
“這麽晚的飛機，辛苦了。”慕陽擡起手摸着他臉龐，仔細地端詳着。林叢被她這麽坦誠熱烈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把外套套在她身上，“晚上不知道多穿點。這麽晚還不回家，怎麽這麽努力。”他的臉靠近慕陽，用鼻子蹭蹭她的臉頰。
“沒有，只有今天。”蹭的有些癢，她搖了搖頭。
林叢雙手摩挲着她的眼周，她皮膚細膩又白，只要休息不好，眼下的灰青就格外的明顯，心疼更甚。不由自主地小聲道：“這些天，辛苦慕慕了。”夜裏很安靜，窩在他懷裏的慕陽聽到一清二楚，在溫柔地低喃下，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都湧了上來，晚上情緒太容易爆發了，好不容易克制下來的焦躁與委屈，不一會眼睛就濕潤了。
“慕慕，受什麽委屈了，告訴我好不好。”林叢擦了擦她眼角，抱着她的後腦勺擁入懷裏。眼睛裏神色不明。
“好多委屈，講都講不完。”不說還好，一說所有大小事一瞬都湧入腦海中。“林叢，你是不是都看到了。”她感受着來自林叢身上的體溫，暮夏的夜晚涼爽察覺不到太大的熱意。暧昧朦胧的氛圍下，自己的思維從未有過這麽活躍。相處這些日子，對林叢倒也了解。他的一反常态的行為在自己眼裏也是突兀。不過說來不安的是，此刻自己竟然有幾分被人審判的感覺，等着他給自己定下最後的結局。
“對不起，慕慕，我來晚了。”他低頭埋進慕陽的脖頸處，還殘留着她洗發水的香味，好聞且上瘾。男生修長的脖頸略低，仔細看還可以看見強忍情緒而導致的青筋。慕陽倒是愣住了，他以為林叢會質問自己，再不濟也會要求自己給他一個解釋，只是完全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複。
“現在不晚，時機剛剛好。”慕陽摟住他的腰，小聲但堅定地說。“早上被偷了一份外賣，中午失神把做了一上午的實驗數據不小心删的幹幹淨淨，下午想睡個覺被導師抓去當苦力，下樓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一跤。還不小心聽着別人在背後議論我曾經的感情生活。但是，今天晚上，雖然已經很晚了，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前幾天的倒黴也無所謂了，運氣守恒嘛，今天，從淩晨2點43開始，我就已經開始幸運了。”
本來情緒還很低迷的慕陽，自己講着講着倒也把自己講通了，心情也開闊了稍許。只不過她的體質原因，情緒一旦過于起伏，眼淚總是流出容易收起難。她有些害羞的低頭擦拭一下眼角。
林叢稍微彎腰擡起頭看着慕陽，眼裏的溫柔特別容易讓人沉淪。在夜色中，他的瞳孔如黑曜石一般，吸引着自己往裏面一探究竟。他的手擦過慕陽的臉頰，他的書上有長期握手術刀留下來的老繭，對于與慕陽柔嫩光滑的臉頰還是粗糙許多，擦過的時候，慕陽倒也享受臉上傳來沙沙的觸感，傳過脊椎，心裏也有些發癢，身體有些受不住着奇怪的感覺，想要後退。林叢也就看起來随性，另一只手環着慕陽的腰，稍稍一用力壓着她一步也動彈不得，她的腿也有些發軟。擡眼示意他動作輕一點。
“對不起。”林叢此刻什麽都說不出口，大腦像被封印了一般，已經無法正常運作，只會在看到她的眼淚，控制不住發紅的眼眶時心髒不由自主地開始一抽一抽地發疼。在她身後的手也略微的發着抖。
慕陽不太明白林叢為什麽要想自己說對不起，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出差是不能由他決定的，流言也不是因為他造成的。“林叢，這些事情都和你沒關系。”慕陽講地很真摯，不過聲音還帶着一絲沙啞，喉嚨還發着幹。
林叢把慕陽扯進自己的懷裏，感受着她身上傳來的體溫，鼻尖萦繞着她發間的馨香，那一刻林叢才感覺到自己身上流動着的生命力，不是像以前那般行屍走肉的活着。
慕陽也不知道林叢看了哪些，她現在從未有過如此的清明，像神明剛剛輕點額頭，她想把所有的一切，自己那些好的或壞的曾經，全部，沒有一絲遮掩地主動展現在林叢眼前。曾經的不自信，猶豫，膽怯，敏感在此時此刻煙消雲散。只剩堅定與果敢。畢竟內心深處的聲音一直告訴自己所有過去只可追憶，但是充滿不确定的未來要有一個确定的人陪着自己慢慢地走，那個“确定”的人就是林叢。
她的手環他的脖頸，用力的抱緊。“林叢，現在快淩晨三點，我們開半個小時的車去爬山，是不是可以趕到今天的日出。”
“現在出發就一定可以看到日出。”林叢說完就牽着她的手，想車旁跑去。慕陽身上還披着他的外套，跑起來的風吹起衣角，和發絲，短短奔跑的距離，竟也讓兩人嘗到了自由的滋味。
慕陽想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穿了一雙運動鞋。不過當她到山腳下的時候還是有種自己瘋掉了的感覺，明天上午九點話要開組會一次報告自己的實驗進度，自己不去睡覺準備通宵爬山。
“我不想穿外套，爬山肯定會很熱。”慕陽很抗拒穿林叢遞來的衣服，她着實不喜歡出汗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覺。裝作楚楚可憐地看向他。
林叢一向對慕陽的要求強硬不起來，不過一想到她那細皮嫩肉，稍微瞥開雙眼，不再直視她，動作卻不含糊，直接上手給她套了進去。“衣服不厚，山上蚊蟲多，穿上。”
慕陽也不掙紮，順着他的動作穿上衣服，不過看着他為難的樣子，挑了挑眉。“你後備箱裏竟然還有登山杖！“慕陽是真的很驚奇，她以為就是簡簡單單怕個樓梯上山，設備竟然這麽充足。
林叢給她遞來過來，“中間要走一段山路，你拿着，可能會有點累，到時候會輕松一點。”
慕陽不含糊，接了過來就跟在林叢後面。“你不要一個嗎？”
林叢慢下腳步，等着她，兩人最後并肩而行，山是一個小景點，他們也看到了幾對驢友一起爬山。慕陽第一次夜爬，看什麽都新奇。
“我不用，以前和周哥爬過這山，比較熟悉。”
“那就拜托你好好帶我走，不要迷路把我弄丢了，我可不認識這路。”
林叢聽完認真地看向她，“放心，什麽都可以丢，只有你是我絕對不會弄丢的。”
慕陽本意只是想開個玩笑，不過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心跳才剛開始爬就已經加快了許多。他的認真勁怎麽會這麽可愛，令人心動。慕陽的手指擺動着，慢慢湊近到林叢手指旁，她指着遠處的一座山峰，“我們是要爬到那上面去嗎？”說着說着手就和他十指緊扣。
林叢握的很緊，看着她指的方向，搖搖頭，“指錯方向了。”
慕陽一直有運動的習慣，其實感覺不出來太明顯的累意，也有可能是心裏的情緒堆積的太多，自己心裏提着一口氣，一旦找到運動發洩的宣洩口，也就覺得輕松舒坦。兩人爬山的速度算是比較快，中途還追上了前面碰面的幾個驢友，幾人見面的時候還打了招呼。看着他們中有人哈欠連天，慕陽在走遠之後，靠近林叢小聲說道：“我現在一點也不困，真的。”
林叢是肉眼可見的輕松，爬樓梯的時候背一如既往地挺的筆直，呼吸也不曾亂片刻。中間還帶着慕陽走了段山路，他閑庭信步般，和慕陽不時低頭看路況和彎腰趕蟲子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
“又感覺到了蚊蟲在腿旁飛？”慕陽今天穿着一條牛仔褲，腳腕的地方露出來，林叢看着這片裸露的肌膚也無計可施，手臂還可以套件衣服，腳是沒辦法了，只好前面簡單的擦了點驅蚊水，不過看起來收效甚微。
“好像有感覺，有點癢。”慕陽如實說道。
林叢行動倒是利索，蹲下身來，手電筒夾在手臂處，往慕陽腳脖子那裏擦驅蚊水。她真的太瘦了，腳腕自己都摸不到什麽肉。仔細擦着，他也不希望天亮回家之後發現白嫩的肌膚上到處都是紅一塊的，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三遍。
慕陽低頭看着他的頭頂，頭發遮擋看不見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如同擦拭着珍寶一樣的動作。慕陽就借着下面傳來的燈光盯着林叢頭頂發呆。都說一個發旋的人脾氣好，果然如此。“林叢，你只要一個發旋诶。”
林叢不知道她的一絲，擡起頭看向她，帶着疑惑。
“林叢，弄好了嗎？”慕陽說道，說完還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側臉，現在才發現，他左臉上有一顆很小很小的痣。
“好了。”林叢呆呆地點點頭。
“那我們繼續走。”慕陽扯起他。她臉上帶着燥意。
兩人上山時候趕在最前面，慕陽跟着林叢選了一個比較高的位置，四周的天空微微亮了起來，處在黑夜和黎明的交會處，此時的空氣格外的清新，涼風吹過還帶着植物的清香，慕陽不由自主地深呼吸，林叢選的位置是極好的，坐在一塊石頭上俯瞰着山下，山腳處的自建房如同蝼蟻一般，入眼盡是郁郁蔥蔥的樹木，讓人心胸格外開闊舒坦。
“好舒服。”她靠在林叢的肩膀旁，由衷感慨道。
“在等一會就可以看見日出了，希望不會被雲朵擋住。”
“一定不會的。”慕陽把玩着他的手指，信誓旦旦。
林叢沒有搭話，看着她有些孩子氣的行為。
他們靜靜地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大自然的饋贈，慕陽靠着靠着漸漸生出了睡意，一晚沒睡，還爬山，一旦休息疲倦就出來了。“困了？”林叢擡着她的頭讓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腿上。
“有點。”慕陽眯着眼睛，聲音萎靡。
“你先睡，快到日出的時候我叫你。”
“不行，我親自爬上來的，一秒都不想錯過。”慕陽強迫自己睜開眼睛，鄭重道。她艱難起來，改為靠在林叢懷裏，她想她大概率是有肌膚饑渴症，真的和喜歡觸摸着林叢。眼睛看向遠方，“林叢，你知道我們現在有兩條下山路嗎？一條是走下去，走到充滿枷鎖，禁锢的社會；還有一條是跳下去，從此歸于自由浪漫的森林塵土中。”
“沒關系慕慕，我會陪你一起走下去，走過沉重的枷鎖和嘈雜的人聲，我們最後會一起通往自由與浪漫。”他直勾勾看着慕陽，不見一絲玩笑。
慕陽勾着他的脖子，湊上去親了親。“遇見你之後我就發現，現在已經很自由了，我的靈魂像是找到了歸處。”天色漸亮，林叢看到了她帶着紅意的雙眸，不知是困的還是其它。
“林叢，你知道嗎，我以前一直感覺自己被困在過去，哪怕已經離開了首都，換了一個全新的環境，這種感覺還是揮之不去。”慕陽的聲音很空靈，仿佛會随時同山裏的風飄散似的。林叢滿眼心疼，親了親她的眼角。他的嘴唇有些幹燥，刮擦着眼周柔嫩的肌膚，慕陽帶着些癢意的眨眨眼。朝他笑了笑安慰一下他。又繼續說道。
“我遇見陳經澤的時候他和現在不一樣，他為人真誠坦蕩，會熬夜改參加比賽的材料，會在期末月踏踏實實備考，只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拼獎學金減輕家裏負擔。他是我見過最不一樣的男孩。沒有金錢帶來的虛榮浮躁。沒有過早通過父母提早接觸浮華的社會。他有大山的淳樸與擔當，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如樹木一般旺盛的生命力。我以為他會一直這樣。可是我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刻板印象，人是會改變的，也許從他第一次嘗到特權帶來的便利，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開着數百萬的車，自己尊敬的教授在被人面前夾着尾巴做人，吃力的讨好。他就已經被改變了。”
林叢張嘴想說些什麽，被慕陽按住了。“讓我說完。”他看着慕陽眼裏早已蓄滿淚水，艱難地點頭。“其實我早應該發現他出軌的，當初我記得是我懷孕的時候，一起吃的跨年飯，我很激動，選了幾天的餐廳，只想找個好兆頭過好結婚第一年，以後會有歲歲年年。可是那晚的法餐吃的我好不習慣，他也漫不經心，連彈鋼琴的人估計也是個新手，斷斷續續的，彈錯了好幾個音符。”林叢擡手擦了她的眼淚，他的姑娘，不應該為別的男人流淚。
“最後還是出軌了，七寶才出生不久，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取，不過得謝謝他最後的良知，主動坦白，沒有耽誤我太久。我們離婚了。”慕陽講到這裏的時候語氣很是冷淡，沒有一絲起伏的感情，不過順着臉頰流下的眼淚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的情感。
“其實離婚還好，畢竟現在嘛，從一而終的感情一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只是我真的很難理解為什麽一定是我要承受那麽多流言蜚語。錯的明明不是我，我認真對待感情，所有人都看到我原因，有意忽略先背叛的他。”她抱着林叢，他感受到了自己腰處傳來的濕潤。他能想到獨自一人在偌大的首都，照顧一個新生的孩子，準備着自己研究生期間最後的實驗和論文，還得分心應付着四面八方的評論。那時候的她會有多麽無助。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到你身邊的。”他安撫着慕陽的後腦勺，細聲說道。
“林叢，我早就說過了，現在已經夠了，以前的是是非非我已經挺了過來，現在我也處理得很好。”
“我的慕慕，一直以來都很厲害，以後就由我保護你好不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你安心讀書，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好，說定了。”她閉上眼回複着情緒，她也許沒自己想的那麽堅強，用盡全力也只能斷斷續續地說出這麽些。有些聽到的話她自己承受了一遍就不要林叢再承受了。
太陽出來的時候天空被染的金黃，它慢慢探出頭來，人眼只能看着前面一瞬，最後不能用肉眼直視，只能感受着它散發出來的熱意。慕陽就窩在林叢懷裏實現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看日出。金黃的燈光照耀着從山頭照耀到大地，連慕陽臉上微小的絨毛也上了色。林叢就這樣看着她，太陽散露的熾熱慢慢烤幹了她流出的淚水。從此往後就是真正的掀開了一個新的篇章。
高山會等到日出，河流會感受到陽光，這一次林叢是真正地被太陽照耀，往後人生将會有爛漫陽光。
“林叢，我們去旅游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