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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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光盤坐在特護病房門口, 從探視窗口扔了個棒棒糖給沈清夜。

“她怎麽樣了?”沈清夜問。

夷光說:“海醫生嗎?”

沈清夜搖頭:“我女朋友。”

吐出女朋友這三個字後,沈清夜又萬分痛苦道:“不,不是女朋友了。”

他比誰都清楚, 自己已經沒有資格戀愛結婚了。

他修道數百年, 一直以人類自居, 以為自己可以走向和父輩們不同的道路, 完全避開血族的家傳悲劇, 作為正常人生活。

破滅了,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本來控制得很好,即便太陽下山後,他也忍住了那股強烈的饑渴感。可他沒想到,女朋友卻突然給了他擁抱一擊。

那時,吸血的沖動仿佛是尖齒獠牙的猛獸, 叫嚣着要破開他的人皮,狠狠撕咬懷中的溫暖, 把她全部納入自己的肚皮中, 讓她融入自己的血液裏。

他真的要忍不住了,瀕臨崩潰的剎那, 他聞到了海吹紗的味道。

那個醫生, 她身上的味道……隔着那層肌膚都能嗅到,令人垂涎的美味,最強的替代。

他渴求的甜美鮮血,能讓他安定下來, 不去傷害他女朋友的血液!

他的鎮定劑!

這之後, 他喪失了理智,發出了連自己都厭惡的聲音,像嗜血的野獸。

回過神時, 只剩下絕望。

他垂着頭,無精打采道:“她,有沒有傷到?我……我以後……”

“醒了哦,那個小姑娘。”夷光說,“情緒狀态不大好,不過放心,梅封他們很有經驗的,能讓她忘掉。”

沈清夜頭更低了,小聲啜泣着。

夷光說:“關鍵在于你,你有什麽打算呢?可不能逃避呀,起碼,要道歉。”

“我不知道。”沈清夜道,“我接受不了處罰……那是懲罰妖鬼的地方,複羅城……你知道的吧?極寒地帶,是個不見天日的地下城,關押的全是大妖大鬼,去那裏,不如讓我死。”

可他又不想死。

“怎麽辦啊!”沈清夜痛苦地扯着頭發,“我不想死,可活着也沒有意義了……”

夷光仍然是那句話:“不能逃避。受害者不是你,你卻先考慮了你自己,這種态度是不行的。”

沈清夜聽得懂道理。

他确實如自己所言,幾乎等同于人類,理解力也比普通的非人更強些。

道理能聽進去,也會思考。

沈清夜:“我……我會向她們道歉,但我有個請求。”

他擡起頭:“能不能,等我把她送走,再報警?”

“可以哦。”夷光點頭,“那我叫海吹紗來?”

“……等等。”沈清夜忽然叫住他。

他的手伸出探視口,抓住了夷光的尾巴。

只不過,狐貍的尾巴綢緞一般,從他手心流走。

沈清夜:“你……還有,對不起。”

他指着夷光的手臂:“我不知道該怎麽補償你,對不起,如果我還有以後,我會盡量彌補我的過錯。”

“我?”夷光擡起胳膊,笑了笑,“不必道歉,我是主動讓你咬的,不是你主動咬我,沒關系。”

沈清夜的表情很古怪,猶豫了片刻,他道:“不知該怎麽跟你解釋。”

“什麽?”

“你和海醫生,有血緣上的關系嗎?”

夷光愣住:“想也是不可能的吧?我是妖啊!”

“怎麽說呢……”沈清夜吧唧着嘴回味道,“每個人的血,味道是不同的,但血緣相近的話,本質上味道還是相似的。所以我們能通過血的味道判斷人的親疏關系。舉例的話,就和香水一樣。”

沈清夜說:“香水分為前調中調後調,血液也一樣。”

這超出夷光的知識範圍,他留下來,認真聽沈清夜講。

“大體上,女系親屬的話,她們的中調是相同的。男性親屬,一般而言會在前調上相似。”沈清夜解釋說,“人的血液,一般都是品前調中調,你還記得我說過,血液的品質分高低嗎?”

“你繼續。”

“奠定品質的,是後調。”沈清夜說道,“後調一般與魂魄和血脈本源有關。”

“然後呢?”夷光問。

沈清夜說:“我們不喝妖的血,是因為妖的血液前調中調稀薄,如同白開水,還很混亂,總之不好喝。也因如此,我們不會沉迷于妖的血,你的血流進我的口中時,我才會清醒。”

沈清夜調整了姿勢,微微前傾着身體,睜着眼睛說:“但是夷光,你和海吹紗的血,後調是一樣的味道,很奇怪。”

他強調着:“非常奇怪。”

“海吹紗的血,後調口感十分純正,回味無窮,形容起來,就像桂花酒釀最後碗底的那點甜味。”

喜甜的夷光:“哦~”

“你也一樣。”沈清夜道,“一個妖跟一個人的後調相同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嗎?”

“對。”沈清夜吮指回味,“何況如此獨特的後調。”

他把懷疑的目光投向門口的這只狐貍:“你該不會是千年前,跟人類留下了血脈吧?”

這句話,把夷光給原地吓沒了。

“……”夷光反複檢查了自己身體,表示,“不可能呀。”

“當真?”

“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但我能肯定,我還沒婚配過。”狐貍的三條尾巴輪番撓後腦勺,十分羞澀道,“我走的,是清修路線。咳……我剛剛檢查了自己的魂息,沒有過哦!”

他清清白白一只狐,單了千年,眉清目秀的,怎會突然就有了後代,升級為海吹紗的祖宗了!

絕不可能!

沈清夜又懷疑起了自己:“難道我品錯了?不可能啊……酒可以品錯,香水可以聞錯,但血液,我絕不可能出錯,味道一樣就是一樣,就是說,你們的血脈或者魂魄,絕對是有相同的地方。”

很甜,很治愈的後調。

能讓人滿心歡喜,既平靜,又欲罷不能,想要更多。

“是啊,好奇怪。”夷光道,“不過世間奇怪的巧合多了,或許千年前,我和她的祖輩有緣分吧。”

沈清夜的女友……現在應該叫前女友,梅封用了三個多小時,終于成功的嫁接了她的記憶。

在這個姑娘的記憶中,樓梯拐角處的擁抱後,是異常激烈的争吵,這之後,沈清夜動手推搡了她,讓她失足滾下了樓梯,磕到了額角。

額角縫了一針,大腿也摔腫了,姑娘還是不忍心說分手。

這種情況,還需要沈清夜親自上演絕情分手的戲碼。

沈清夜戴上口罩,遠遠站在門口,低聲道:“我跟你沒什麽說的。”

“那你說和我交往,是在騙我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真的會看上你?”

海吹紗聽不下去這種拙劣的老掉牙分手大戲,離開了辦公室,把痛苦留給梅封他們。

出了門,看見夷光,海吹紗才覺得眼睛和心靈,都受到了洗滌。

她有個計劃,她想等今晚狐貍睡着後,用魂魄治療法,試着給他除咒。

“吃飯嗎?”海吹紗撈住了他的尾巴。

之前在沈清夜手中滑溜到抓不住的尾巴,此刻被海吹紗滿把抓在手中,乖的像她兒子。

夷光:“要的,吃什麽?”

海吹紗:“你的話,肯定是水果拼盤。”

“這麽好?”夷光眼前一亮,追着海吹紗問,“是有什麽說法嗎?要慶祝什麽嗎?”

“就是心情好,給你吃點好的。”

狐貍跟着她到了辦公室。

海吹紗關上門,抽出水果刀,表演了花式切水果。

夷光乖乖坐在沙發上,老沙發失去了支撐力,他整個人陷進去,抱着尾巴,又被剩下的尾巴團住,像只狐貍球。

海吹紗把擺好的水果拼盤放在他尾巴上,這狐貍球立刻盛開了,不停地道謝,眯着眼品水果,咔嚓咔嚓,連咀嚼的聲音都可愛。

海吹紗靠在辦公桌旁,端着她的補血養生茶,滿臉開心。

辦公室燃着香,狐貍吃飽,鼻子湊上去嗅了嗅,道:“是安神香嗎?”

“嗯。”海吹紗道,“端着它回病房休息吧。”

按照他的咒傷發作周期來看,現在應該是他最疲憊困倦的時候,再加上今夜他活動量大,又失了血,點上安神香,他會睡得會比她預計得更沉。

夷光捧着小香爐回去休息了,海吹紗等了半個小時,悄悄上樓。

沈清夜那邊已經結束了,上樓時,海吹紗瞥了一眼,見梅封送那個姑娘離開,同她介紹對面的招待所。

五樓到了。

海吹紗悄無聲息站在夷光的病房外。

夷光睡覺,總是要亮着一盞過道燈。可能是在地下沉睡的時間太久,他有心理陰影,所以必須有光才能入睡。

海吹紗輕輕推開門,試着叫了聲他的名字。

夷光的頭發長了些,平日他會把額前的碎發都紮起來,借她的發卡別上去,露出眼睛。睡覺時,這只很講究細節的狐貍,把頭發梳好,全散下來,以最放松的狀态入眠。

他喜歡把大半張臉都埋在枕頭中,半側半趴着睡。

懷裏會抱着一條尾巴,另外兩條就耷拉在床邊,時而收起,時而放出來,放還是收,通常根據睡眠姿勢來決定。

海吹紗盯着他看了好久,這狐貍全身都有看點,她看不膩。

回過神來,海吹紗拂開卷上來的那條活潑的尾巴,試着抽離自己的魂魄。

魂魄每次離體,猛地搖晃那一下,如同暈車。而每次收回魂魄,猛地卡進身體的那一下,又如同孕吐。

海吹紗想,今日不管是暈車還是孕吐,她都要邁出治療的第一步!

為醫者,要有能豁出去的大無畏試錯精神。

她放空自己,慢慢讓魂魄飄出,再凝神去看床上的夷光。

“唔……奇怪了。”

這次她看到的夷光,不是狐貍,而是人形魂魄。

他趴在床上,一條腿騎在尾巴上。

也好,人形狀态……傷口分布更清晰可見,方便治療。

海吹紗慢慢飄上前,想找一處傷口進行除咒嘗試。

蒼天可鑒,來之前,海吹紗的目标是在狐貍的手臂上找個淺一些的傷痕實驗。但天不遂人願,這狐貍露出了一條大長腿,海吹紗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移開目光。

他大腿上,有一道很長的咒傷。

就在她眼皮底下。

就是他親自送到她眼前的!

海吹紗想,就近原則,這可不是什麽不良居心。在這麽明顯的咒傷上做嘗試,效果也能更清楚,沒錯!那就它了!

海吹紗把手放了上去。

“叮——”

耳畔飄來曠遠的風鈴聲。

一個晃神,再擡頭時,周圍的景物不再熟悉,眼前的夷光也不見了。

寧靜的午後,古樸的廟宇。

她似乎正站在狐仙廟的門口,視線前方,是陽光下的蒲團,袅袅的香線。

夷光的狐仙廟嗎?可這裏靜悄悄的,沒有人,也沒有狐仙。

“我怎麽……到這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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