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烨本來晚上約了學生要讨論一個小組課題的開題報告,結果月纏着他軟磨硬泡說要去新開的餐廳吃晚飯,無奈只好把學生的約往後推了一個小時。
但是當餘烨趕到餐廳,就發現不對勁,月和蛟聯合起來使勁把他壓在椅子上,生怕他會跑似的;再結合坐在對面的淩似笑非笑那明顯就是想坑自己的眼神,餘烨立刻意識到有問題!
餘烨已經感覺到家裏的食物鏈發生變化了!自己拿月沒辦法;而月會聽淩的。所以淩這家夥可以利用月來坑自己!
餘烨一臉放棄了掙紮的表情,生無可戀地端過桌子上的檸檬水喝一口:“你們到底打什麽鬼主意?”
于是蛟把鄭靈傑的事整個交代了一遍,笑得一臉谄媚:“先生想辦法幫我把他趕走呗!”
餘烨一聽完就立刻站起來想走——畢竟這種事他一向置身事外,但是卻被兩個女生壓回座椅上:“你們自己嘴饞招惹的人,為什麽要我擦屁股?”
“那歸根結底蛟為什麽會嘴饞,還不是因為你!”月說得大義凜然,完全忽略了自己也吃了一半這件事。
蛟也在一邊應和着使勁點頭。
“我又沒逼她喜歡我!”餘烨依然在垂死掙紮。
之前流追求自己的時候,餘烨不但置身事外,還興致勃勃地看熱鬧——淩滿心都是報複回來的爽感!讓你一直置身事外冷嘲熱諷!
“你們到底是從哪裏感覺到我的情商能比淩要高?他好歹還有個女朋友呢!”餘烨已經奮力反抗到不惜自曝其短。
“那你就當學習鍛煉吧,反正你這家長當都當了。”淩毫不留情地把他打回去,順便還把菜單遞到他手裏,“反正你買單,點吧。”
“要不我就負責買單,那個男生你們自己對付……”
“你不說話,這個家長身份不就露餡了!”
正在他們吵吵嚷嚷之際,鄭靈傑已經站在餐桌邊上了。他顯然沒料到會有這麽多人,不知該尴尬還是該喜出望外,手足無措地揉着自己的書包背帶,不知該不該坐下。
因為已經把餘烨拖下水了,所以今天的淩格外熱情好客,見他站在邊上,立刻拍拍自己旁邊的空位:“請坐。”
鄭靈傑倒是文質彬彬的學生長相,個子很高——個子不高的男生恐怕不敢接近蛟這種一米七五的身材。雖然網上挺能說會道,但現實裏相貌反而有些腼腆——可能是因為初來乍到緊張。
“……餘教授也來了,太……榮幸了……”餘烨會出現這件事顯然給了他極大的壓力,因為見家長這種事,怎麽都算是非常鄭重了。
餘烨見對方主動和自己打招呼,還是這幅畢恭畢敬的模樣,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蛟拿胳膊肘用力捅捅他:“先生,說話啊,人家跟你打招呼呢!”
這種開場,淩竟然有一種餘烨是來跟鄭靈傑相親的錯覺,所以低下頭捂着嘴偷笑。
餘烨只好僵着笑臉對他打招呼:“你好。”
“徐嬌說介紹我認識她的哥哥,沒想到還勞動教授大駕……”鄭靈傑也充分捕捉到空氣中的尴尬味道,不自覺地把目光挪到蛟臉上——終于從她奸計得逞的笑容裏,感受到她就沒打算讓自己好好吃這頓飯。
“我……記得我給你上過公選課。”餘烨終于找到一個話題,打破這種僵到快崩斷的氣氛。
“公選課那麽多人,教授竟然還能記得我。”
餘烨本來就記憶力出衆。“你的結課報告選題很新穎,所以我有印象。”這也是事實。
可是,是讓你來趕別人走的啊,你這幅已經認可了別人的語氣是怎麽回事?蛟在桌子底下使勁戳餘烨的手,讓他不要把氣氛往其樂融融的方向帶歪了!
餘烨心知蛟想跟自己說什麽,但是他能怎麽辦?他一向是和和樂樂的形象,這種時候忽然OOC豈不是很詭異?
鄭靈傑已經把自己的結課報告的選題心路歷程講了一遍——完全是一副來面試的神态。
月聽得無聊,捧着菜單開始跟服務員點餐,也不管他們這幾個演員想吃什麽,照着自己喜歡的一通點。淩時不時插句嘴阻止她點那麽多——這倆明擺着都已經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了。
課題的事,餘烨跟他客套了兩句應付過去——只是個公選課,有什麽好較真的?大部分人都是混學分。餘烨自己都只是混個課時應付考評而已。
“蛟說你給她買了很多零食,她說不太好意思收,所以讓我請你吃個飯。”終于在蛟已經快把餘烨的手背戳爛的時候,把話題拐到正題上,餘烨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恨恨地看了蛟兩眼,眼神裏是:“這下滿意了吧?”
“我也覺得,她如果對你沒有意思,不應該亂收你東西。”迎着蛟不服氣的眼神,餘烨接着補充,“所以,我理當請你好好吃一頓……”
“開飯開飯!”飯菜終于端上桌,月如獲大赦——在這麽尴尬的氣氛之下,她完全不知道該幹嘛。這下終于可以埋頭苦吃了!
還好這家餐廳新開業,後廚大概鉚足了勁在開火,所以上菜那麽快。
鄭靈傑一遇到這個話題,就一片赤誠地把自己對蛟說過的那番話又強調了一遍,聽得餘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是餘烨的反應一不靈,蛟就急得又在桌子底下戳他。
餘烨終于忍無可忍湊到蛟耳邊,壓低了聲音語氣極其崩潰地說:“我真的盡力了!這事你本來就比我強,我還能咋辦?”
“您是因為教師的身份,不能和學生談戀愛,所以才拒絕徐嬌的吧?”鄭靈傑的眼神忽然變清明,朗聲問。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四個人立刻像觸電了一樣,渾身緊繃拼命搖頭——連搖頭的頻率都出奇地一致。但是這種被說中的過激反應,好像反而是不打自招?
鄭靈傑自覺好像對別人的私事評頭論足了,尴尬地撓撓頭:“啊我只是,覺得徐嬌在您面前的神态,感覺很不一樣,會撒嬌而且充滿生氣,和我們平時見到的樣子都不一樣——包括在徐淩面前她也不這樣。所以我就擅自多嘴了,不好意思!”
淩在心裏冷笑,讓你們倆當着別人面不停地竊竊私語,露餡了吧?
餘烨只好僵着表情解釋:“他們幾個高中就一直住在我家,所以把我當家長了而已。”
鄭靈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頭埋在碗裏,吃東西緩解尴尬。
空氣中已經降至冰點的溫度幾乎要凝出霜花了。淩終于忍無可忍地借口去洗手間離席。他去吧臺坐着,順手要了杯馬蒂尼,給月發信息:“我們真的不能提前走?”
“我不放心把他們就這麽丢在這……”
“最近先生總是有心事的樣子,我還以為給他找點閑事管管,他能換換心情。但是這氣氛也太翻車了。”淩端過吧臺酒保送過來的酒杯,小啜一口。
“餘烨怎麽了?調查不順利嗎?”提到餘烨的問題,月立刻上心了。
“我也不清楚,他不肯說。最近的事,他和孑商量多一些。”
月噗嗤一笑:“所以你失寵了?”
淩笑着搖搖頭——這家夥腦子裏都想的什麽?“我有你了。”
“帥哥你成年了嗎?”旁邊忽然有一個紅發女人走到淩身邊搭讪,朝他手裏的酒杯努努嘴,“喝酒沒問題?”
淩從手機裏擡起頭,略黑線:我兩千多歲了你說成年沒。但是面上仍然保持禮貌:“十九。”從人設上,普通的大一學生應該是這個年紀;從面相上看,淩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
“前面大學的學生嗎?姐姐請你喝酒。”紅發女人笑靥盈盈,剛朝酒保擡起手想再叫一杯酒。
“不了,我女朋友叫我回去。”淩一口幹掉手裏的酒,把空杯子往吧臺上一撂,快速離開。
真是不得安生!本來還想躲一會兒,結果被趕回飯桌上了。
“你上個洗手間那麽久?”蛟見到他回來,猜到他是尿遁,先出聲不滿地抱怨。
淩嘴角扯了扯,一臉不情願:“去喝了杯酒。”
鄭靈傑可能也意識到自己不太受歡迎,終于低聲說:“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
見他這幅語氣,餘烨又于心不忍:“你別太往心裏去。他們幾個總被人肆意議論,所以變得不喜歡和其他人來往。不是你的問題。”
鄭靈傑的眼睛裏一閃而逝的光,很快又被無聲的愧疚感代替——可能覺得自己也在背後議論過別人,于是把臉埋得更低了。
聽到餘烨這句話,月忽然想起什麽,拿起手機,偷偷給淩發信息:“我記得,我們剛剛進入大學的時候,蛟對我說,所謂校花校草什麽的,就是一個善意和惡意都會被無限放大投射過來的身份。現在我覺得能充分理解這件事了。”
“我也不想當這個什麽破‘校草’。”淩見了手機裏的信息,冷哼一聲,顯然他也憋了不少氣。不過他馬上調整了情緒,換一個語氣安撫月,“除了,我寫的字在網上賣得挺貴。”還附帶一個得意的笑臉表情。
“噗!”月對着手機屏幕,噗嗤一聲笑出來,連忙捂住嘴。
餘烨見到他們倆都抱着手機,就知道他們偷偷在手機裏打情罵俏呢。沒好氣地戳了一下月的額頭,不過沒說什麽。
仿佛是因為剛剛餘烨提到的被人肆意議論的話題,鄭靈傑忽然開口問:“冒昧問一下。雖然學校裏的閑話都對林月不太友好,但是我一直都覺得她是一個挺單純的女生,不像那些閑言碎語說的那樣不堪。而且,”他側頭看看旁邊的淩,有一點遲疑地說,“徐淩會那麽喜歡她,總不至于,離她最近的人,不比八卦群衆了解她吧?為什麽誤會成這樣,你們都不替林月解釋一下?”
當然是因為沒法解釋啊!難道要告訴你們我們是鬼嗎?
餘烨主動就開口替他們回答:“因為解釋也不會有用,人們只會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
淩也不屑地一撇嘴:“随便他們怎麽想呗,與我們何幹?”
一瞬間鄭靈傑看着淩的眼裏露出崇拜,腦補了一堆獅子不會因為狗叫就回頭什麽的中二畫面之後,再看月那滿臉的黑線,都開始自帶柔光。
看他們這一個個裝高深的樣子,怕圓不住謊,蛟只好用人話給鄭靈傑再解釋一遍:“之前對同學解釋過啦,但是沒人相信嘛。而且事情本身也比較複雜,一遍一遍地說很浪費時間嘛,就這麽着吧。你別太在意啦。這世界上,不會有毫無瑕疵的好人,也不會有一無是處的惡人——而人們閑聊總喜歡把一些小事戲劇化、片面化,但是實際情況真的沒什麽看點。”作為一個八卦頭號愛好者,解釋起來還真順溜。
正說着,忽然,他們一齊聞到了一股極不祥的氣息正在迅速靠近——那是無法忽略的,孑發出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危險信號。
淩猛地站起來,椅子嘩啦一下被他撞翻,頭也不回地朝餐廳外跑。
“我們有點急事。”蛟什麽都沒再多說,随口對鄭靈傑說了一句,追在淩身後跑出去。
“麻煩你買一下單,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餘烨也顧不上那麽多,跟在他們後面也跑出去。
月不知道自己這個菜鳥該不該跟去添亂,可是留在這裏——她沒錢買單啊!只好也跟着他們跑出去。
鄭靈傑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見到他們忽然表情都非常恐怖,全都氣勢洶洶地沖出去了,回過神發現淩和蛟的書包都還扔在座位上。于是他匆忙買了單,拿起他們倆的書包往店門外跑。
但是剛離開飯店,就看到徐淩和一個男人在路邊大打出手。餘烨、徐嬌和林月圍着柳夏怡在檢查她的狀況。而徐淩身手依然矯健流暢,可是卻有什麽不對勁——他雖然打中了那人,卻仿佛總是自己受創更多。
餘烨拉住淩的胳膊,語氣冷靜中卻透出徹骨的寒意:“淩,換蛟來。”
“先生……?”淩回過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蛟一個箭步從淩身邊蹿出去。
蛟不受影師道具的影響,所以放開了手腳,攻勢比淩還要更加淩厲。對方雖然沒法再壓制蛟,但卻依然毫不慌亂。
“淩你沒事吧?受傷了嗎?”月上前拽過淩的胳膊檢查——雖然理論上影魈不會受傷,但是上次的事讓月心有餘悸。好在手裏的那條胳膊光潔如初。
“我沒事。”淩安撫地反握住月的手,回頭看着蛟那邊的情況。
鄭靈傑見徐嬌幾招就徹底壓制住那人,忍不住在心裏冒冷汗——這兩兄妹都太能打了吧……
“你是誰?”餘烨已經看出對方在蛟的優勢下,卻依然游刃有餘——所以肯定不可能是普通的影師。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對方果然一邊招架,一邊甚至毫不氣喘地回答起餘烨的話,“我就是姬晟禹啊。”
“他闖進家裏,目标是這東西。”孑終于緩過一口氣,抓着手裏的一串鏈子,遞給餘烨,“我拼命護住了。”
餘烨接過自己的扳指——這是姬飛巒給他的戒指,為了方便孑調查姬家的事,所以暫時寄放在孑那兒。餘烨半眯着眼睛看看手裏的扳指。
雖然對方是影師,但是孑作為實力不俗的影魁,能被逼到這種地步,對方……不會只是姬家一個旁系那麽簡單。
姬晟禹收了手。蛟能看到他身上一層淡淡的黑氣散去——從剛才就覺得很奇怪,這家夥的體能絕對不是他這個體型的人類應該有的。看來他用自己飼養的影魈包覆在身上,強化了自己的肢體。只是他沒再上前,蛟決定先不輕舉妄動。
“業先生,那麽重要的東西,放在外人手裏合适嗎?”姬晟禹對餘烨喊話,語氣毫無波瀾,完全聽不出他的意圖。
“你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對我的扳指感興趣?你使用不了它。”
姬晟禹揚了揚嘴角,用高了兩度的聲音哼笑一聲:“誰知道呢?你真的了解你的東西嗎?”
這東西确實是姬家的沒錯,但是已經跟着自己四千多年,一個旁系的小輩,為什麽會說這種狂妄的話?可是現在在馬路上,周圍一圈圍觀的行人都以為他們在拍戲,餘烨沒法開口直接問。
姬晟禹沒等餘烨給出什麽反應,伸出一只手指:“先生,我的主人想見你,回去看看吧。”
“你主人是誰?”
“見了你就知道了。我在姬家祖宅等你。”說着,他走到路邊停着的一輛黑色SUV邊上,拉開車門,揚長而去。
餘烨收起扳指上挂着的鏈子,把扳指套回自己手上,看着那個扳指陷入沉思——這東西是姬飛巒臨終前留給自己做個念想的——沒有什麽特殊意義,故人的紀念品罷了。一般影師都會有這麽一個用來攜帶影魈的儲藏戒指,除了年頭比較久,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
鄭靈傑急急地跑到蛟身邊,把書包遞給她:“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剛剛一時情急,對方出手又狠辣,完全沒顧上周圍人的目光,連鄭靈傑這家夥沒走都沒留意。蛟的表情崩了一秒,立刻擺正回來,假裝什麽事都沒有,接過自己和淩的書包:“沒事沒事,剛剛那是我們一個老朋友,見面了就切磋兩招,不會真的弄傷我們的。”
“噢,他剛剛說在什麽祖宅等你,是請你去他家吃飯嗎?”鄭靈傑倒完全不疑有他。
見他開始自己說服自己,蛟連忙點頭:“是啊是啊,讓我們得空去他老家吃飯呢。”
竟然就那麽莫名其妙地糊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