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讨好 她甚至,都不愛她自己。……
其實言梳已經不太疼了, 她是習慣性地朝宋闕撒嬌,因為她深知宋闕的脾氣好,只要她稍微服軟一點兒, 對方都能一應接受。
說完這話後, 言梳的臉頰紅了些, 一雙杏眸原是認真地盯着宋闕的,雙方視線相撞時言梳又羞赧地瞥開了,只是一直手還被宋闕抓在掌心沒有松開,而後沒一會兒她便察覺到了吹在她指尖的熱氣。
言梳瑟縮了一下肩膀, 雙眼偷偷打量過去, 見宋闕微垂眼眸, 卷翹的睫毛遮住他眼神中的笑意,他薄唇輕啓,在對着言梳的手吹去之餘, 毫不吝啬地度了幾口仙氣過去。
忍冬香味于二人之間散開,味道極淡, 但言梳聞見過, 所以有些震驚。
她曾經不問自取地在山洞中趁着宋闕睡着, 偷了他一口仙氣。
仙氣與凡間飄浮的靈氣不同,每一縷仙氣都是經神仙修煉而來,否則言梳也不可能因為宋闕的三口仙氣化作人形。
當初在山洞中,宋闕對她的行徑有些生氣,言梳以為她吸了宋闕的仙氣,等于盜了他的修為一般, 而宋闕對她的教導一直都是‘自力更生’,憑她自身的努力提升修為,慢慢朝成仙靠近。
那他現下這般直白地‘作弊’, 又是為了什麽?
其實宋闕沒想那麽多,他只是想替言梳止疼。
言梳說疼時,杏眸含着些許水潤地看向他,明知道她是在撒嬌,可宋闕依舊抵擋不住,舍不得也不想讓她有分毫疼痛,所以宋闕便如此做了。
言梳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攥緊後還能感受到掌心的餘熱,只是相較于被仙氣熨燙過的指尖,言梳的臉頰才更燒。
“我們回去吧。”宋闕道。
言梳嗯了聲點頭,乖巧地跟在宋闕身後,走到樓梯口時宋闕忽而止步,略微側身等言梳站在他身邊,疑惑地望向他時,宋闕抿嘴問道:“不牽嗎?”
言梳眨了眨眼,低頭看了一眼他于廣袖中微微晃動的手,鴉青色的袖擺銀雲紋圖樣泛着微光,言梳伸手抓了過去,兩手抱住宋闕的手指道:“牽!”
她擡着下巴揚起了一抹笑,杏眸彎彎,皎潔如月。
宋闕似是被她的笑容感染,雙眼也彎了彎。
回去他們自己住處的半路,言梳對宋闕說了許多關于下午她和玉棋一起游湖的事兒,提起了城門附近的那家糕點鋪的糕點是真的不好吃,可是意外地很讨湖裏魚群的喜歡。
宋闕以為她嘴饞,轉了方向多繞了一條街,帶言梳買了她愛吃的糕點再回去。
言梳玩兒了一下午也沒怎麽吃東西,眼下糕點在前也不矜持,讓宋闕替她提着食盒,自己拿了一塊糕點一邊吃,一邊繼續說話。她吃完了就會低頭從食盒裏拿一塊,宋闕依着她,把食盒捧高湊到言梳跟前讓她選。
言梳道:“我們還碰見了顧大俠,宋闕你還記得嗎?顧大俠就是先前被人追殺的那位俠士。”
宋闕點了點頭,似有印象。
言梳笑彎了眼道:“我今日與他說了好多話,他這人很有趣,見多識廣,雖說只闖蕩江湖十幾年,但去過的地方比我們去的要多很多,也遠很多。”
“是嗎?”宋闕微微挑眉,注意力放在了言梳說她今日與顧秋說了好多話這上面。
言梳以為宋闕來了聽故事的興致,便道:“對啊!他與我說了好些他行走江湖時的所見所聞,不得不說,他們這類江湖俠士眼裏所見的世界着實與你我不同,原來我們都去過睦洲,都去過橡山,他也曾在京都城外的古燈寺姻緣樹下求過簽的!”
宋闕嗯了聲,言梳繼續道:“我們去睦洲是為了當地的青雲瀑布,我只記得瀑布很高,水聲很大,但顧大俠說,那瀑布的上方有個山莊,是天下第一莊,山莊裏藏着遺世的寶藏圖,許多江湖人為了寶藏圖掙破腦袋,所以那條青雲瀑布下也沖過許多屍體。”
宋闕眼底的笑意淡了許多。
言梳舔了舔嘴角的糕點屑:“還有橡山,我們是去看兩千多年的古樹,他是去挖百年難遇的藥材!就連他去古燈寺也不是沖着古燈寺的名聲去的,而是半道救了一個小沙彌,一路将人護送到了古燈寺,因為他有輕功,還答應了幾個來許願的人将紅綢挂在樹梢上。”
“要是我當時遇見他就好了。”言梳有些惋惜道:“那樣我寫的願望,也能被挂在許願樹的最高處。”
宋闕已經沉默了許久,在聽見言梳這話後終于沒忍住開口:“他那時還沒出生。”
言梳咧嘴一笑,毫不在意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也只是說說,我去古燈寺許願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顧大俠才三十一,肯定不能幫我挂許願紅綢的。”
“你們萍水相逢,他就與你說了這麽多故事了?”宋闕臉上看不出喜怒,口氣也淡淡的,言梳嗯了聲道:“他很直率,因為身上充滿了故事,所以有很多可以聊的。”
“我還以為,他與玉棋姑娘更有得聊。”宋闕說完這話,言梳還打算去他手中的食盒裏拿糕點,結果宋闕将食盒換了一邊道:“快到客棧了,得吃晚飯,糕點太甜,吃多了會不舒服。”
“哦。”言梳的興致淡了一些,但情緒依舊還算高漲:“玉棋不太愛與人說話,她似乎并不覺得顧大俠有趣,反而我覺得他這個人挺有趣的,你說他去古燈寺時,會不會意外撞見唐九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闕仿若聽到了自己的理智啪嗒一聲斷裂的聲音,他深吸一口氣:“不如我幫你算算,唐九是否還活着?”
言梳啊了聲,似乎才反應過來:“對啊,我們離開京都已經四十多年了,若算起來,唐九已經六十多甚至七十歲了,很少有人能活到這般高齡的,說不定前幾年他就已經過世了。”
凡人的生命不如仙靈的長久,靈也有身故的那一日,可一旦成仙,那便可以與天地同歲,言梳忽而有些傷感,她覺得唐九在于她跟前,正如她在于宋闕跟前。
若她不能成仙,對宋闕說再多也是空話,她終有一日會靈力枯竭老死于人世,而那樣的一生對于宋闕來說,可能就是言梳眼中短短的幾十年。
宋闕見言梳提起唐九可能已死時,情緒一瞬降了下來,眼中閃過不舍與傷感,似乎在為此事分外難過,他心口一悶,有些意外。
普普通通一個唐九,幾十年都不曾見面,如今言梳想起他的死活,竟也能這般被牽動情緒嗎?
宋闕提着食盒的手微微收緊,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去安慰言梳的情緒,他沒有去算唐九的壽命,為了一個曾改過命的凡人,他無需折道行去費那個心思,哪怕只需花微薄之力。
騙言梳唐九會長命百歲的話挂在嘴邊,宋闕又說不出口,他糾結了片刻後有些失神,驚嘆自己居然也會有進退兩難的時刻。
不想讓言梳過于關注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又不想言梳難過。
“你在想什麽?”宋闕問。
言梳讷讷地擡頭,她望着宋闕的臉,心口的跳動略微加快了些。
她是很喜歡很喜歡宋闕的,也是很認真地想要為宋闕成仙,或許是因為宋闕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緣故,言梳很難想象到她與宋闕分開的那一刻,她的潛意識裏認為,她就該和宋闕長長久久地一直生活在一起。
哪怕言梳知道,宋闕終有一日會比她先去山海,他那是回去,言梳這邊不同,她得跨越許多困難,歷經天劫,長出仙脈,生出內丹才行。
她在這一刻才恍然憶起她與宋闕提過玉棋不能和金世風生子時,宋闕對她道,他們也不同的真正意思。
彼時談論的,不光是不能懷孕生子,而是他們不是一類人,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仙,遙不可攀,玉棋每回見到都要畢恭畢敬地行禮,不敢直視。
一個……只是普普通通的靈而已。
言梳原本覺得自己修煉還挺勤快的,當下,她卻反應過來自己每日不是吃喝玩樂就是睡覺,也只在睡前或醒後打坐修煉一番,甚少真正投入心思在上面,她這是懶惰,是堕落!
若再這麽下去,宋闕回到山海後,她花個幾千上萬年,也別想能追到山海去。
“言梳。”宋闕不滿于她的沉默,伸手抓住了言梳的手腕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我……”言梳頓了頓道:“我想回去修煉。”
“……”宋闕:“???”
她是怎麽從唐九忽而聯想到修煉的?
言梳方才這麽長時間的沉默,難道不是因為察覺到唐九可能不在人世而難過嗎?
言梳說完之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我得回去修煉了,一直以來是我玩心太重了,明日起你看書,我打坐,我得要努力追上你才行。”
不然他們永遠隔在了仙靈之差上,還談什麽長久永遠?
宋闕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怔後道:“你有潛心修煉的心也是好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看到了客棧言梳就小跑進去,宋闕站在客棧門前借着滿堂的燭火望向正小跑上樓的女子,滿眼都是詫異:“但……也不用跑得那麽快吧……”
言梳說到做到,第二天上午陪着宋闕去金世風入住的客棧看書時,言梳的确沒有繼續找玉棋閑聊了,她早間滿腦子都是修煉的事兒,也忘了給玉棋帶糕點。
玉棋來找言梳,倒不是為了蹭言梳那一盤糕點吃,只是見宋闕低眸看書,言梳坐在他對面單手撐着額頭合上眼,吐息着靈氣後打消了想與言梳說話聊天的心思。
金世風在屋內用早飯,他本來想要玉棋坐下陪自己一起吃的,結果玉棋并未領情,說了句言姑娘來了,便匆匆出門要去找言梳,這才剛出去沒一會兒,金世風手中的包子還沒吃完,玉棋又回來了。
金世風愣了愣,目光落在門外二樓靠圍欄的方向,原先每日精神抖擻能和玉棋玩兒一整天都不累不困的小丫頭,正靠在圍欄邊上閉目養神,就像是一夜沒睡般。
“她終于還是抛下你了。”金世風說完這話,明顯察覺到玉棋渾身抖了抖。
玉棋聽不得這句話,因為她就是被自己的養父母抛下後才流落街頭,後來被人帶回去養着,察覺到她特殊的能力後,又将她給賣了出去,多年被販賣的痛苦生活由此而來。
玉棋知道言梳不是抛下她了,言梳在修煉。
她們昨日在湖心聊了許久,言梳與她的目标不同,言梳想要成仙和宋闕在一起,而玉棋的目标相對簡單,她只想好好地活着。
對于金世風出言譏諷她已經不是第一回 了,玉棋能很好地掌控情緒,不被他的話所左右。
金世風見玉棋低眉順眼地也不說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于是道:“她那種不愁吃喝家境殷實的女子碰見你,大約就是覺得你可憐,把你當個臨時的玩伴,等發覺你的普通之後漸漸也就失了興趣,不再假意與你裝作朋友。”
“言姑娘不是那樣的人。”玉棋說完,自己先愣了愣,她從未忤逆過金世風,過去不論金世風如何诋毀她,玉棋也都是聽着受着的。
不光玉棋覺得驚訝,金世風也很詫異:“她不是那樣的人,那是什麽樣的人?你覺得你們是真心相待的至交好友?那她有告訴過你她生于何處,長于何處嗎?她有對你說過那姓宋的是什麽來頭?她不過是暫且落腳于鏡花城,難道在離開之前,還會帶你一并離開,把你拴在身邊當一輩子的姐妹?”
玉棋無法反駁,即便她心裏知道金世風說的都不對,可她不能以言梳與宋闕的身份來為他們辯解。
“那姓宋的出手闊綽,身邊常伴姓言的,二人舉止親昵,大庭廣衆膩膩歪歪,又不是夫妻,指不定是攜款私奔出來的。”金世風說完,玉棋眉頭都皺了。
金世風瞧見她不悅,心裏更惱。
“你的心思在旁人身上放太多了。”許久的沉默之後,金世風如此說:“你以前從來只會看我一個人的。”
玉棋不解,雙眼疑惑地望向金世風,金世風放下筷子,一頓豐盛的早飯食之無味:“恐怕給你選擇,若你也有的選,姓言的和我之間你會毫不猶豫地跑向她。”
玉棋沉默不語,心想金世風說的是事實,可牽絆她的東西很多,言梳與她的所求也不同。正如金世風所說,她們不可能當一輩子的好姐妹,離開鏡花城就是分別的時刻,玉棋不會追言梳而去,言梳也不會為了玉棋跟着金家到處跑。
“你看,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金世風将杯盞拂下桌案,噼啪濺碎于玉棋的跟前。
他也不是沒有突然惱怒過,玉棋暗自嘆了口氣,彎下腰準備去剪,金世風不喜歡她這副下人的自覺,起身抓着她的手便奪過了她手中杯盞的碎片:“這客棧的下人是死了嗎?非得你自己來?”
說完,一抹猩紅于他掌心裂開,玉棋愣愣地看向金世風手上的碎片,又震驚地看向金世風,他就像察覺不到痛般将那片碎片捏得死緊。
“夫君,你受傷了。”玉棋道。
金世風丢下碎片,松開了玉棋惱怒地坐回了太師椅上。
玉棋走過去拉起他的手,金世風揮開她道:“不用你管,滾吧!”
玉棋沒走,固執牽起了金世風的手,小心翼翼地以手掌蓋在了他的掌心上,以靈力去愈合那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金世風見她為自己治傷,心裏軟了些,硬話還是脫口而出:“你當旁人也如你在意他們那般在意你嗎?”
玉棋搖了搖頭,金世風繼續道:“你與其把心思放在讨好別人身上,不如多讨好我。”
玉棋略微歪着頭看向他,金世風的雙眼沒落在她身上,而是盯着地面那片沾了血的杯盞碎片道:“我是你男人,都已經成親了,抛不下你的。”
玉棋手指微動,心裏想的是若給金世風再選一次的機會,他怕是不會與她成親的。
他口中的抛不下,不是不想抛下,而是無法抛下,這點自知之明,她有。
治好傷口後玉棋準備收回手,金世風反手拉住了她,把人強行按在了自己身旁的座椅上道:“我吃不下了,你吃,別浪費。”
說完這話,他起身披上外衣下樓去找小二打掃房間,玉棋盯着滿桌子十二樣菜碟,沉默不語地一口一口把吃的塞進嘴裏。
金世風心情燥郁,吩咐小二之後就在一樓喝了杯茶吹了會兒風,期間碰見有過生意往來的人多聊了一會兒,等他再上樓去,玉棋已經将桌上十二碟子飯菜全都吃光了,光是包子饅頭就有不少。
她已經吃到小臉憋得通紅,金世風怕人給撐壞了,拉着她的手拿走筷子,愣愣地盯着桌面的光盤問:“你這麽餓?”
“嗝!”玉棋的噎嗝停不下來,一臉為難道:“夫君說,別浪費。”
“我……”金世風我了一句,沒了下文,只盯着玉棋原先蒼白的臉上多了點兒緋色,伸手用力捏了一下道:“蠢貨!”
玉棋其實不蠢,她只是習慣了要聽金世風的話,除了金世風讓她離開時她不會順從,其餘時刻,玉棋都是順應着的。
因為早上吃得多,玉棋中午也沒用飯,傍晚言梳與宋闕離開前還特地來找她,說明日帶糕點過來給玉棋吃。
玉棋擺了擺手道:“我不能吃你的糕點了。”
“是不是我今天忘記了,你生我的氣?”言梳嘆了口氣:“你生氣也是應該的,我前日分明說好了要買來和你一起邊吃邊看畫本的。”
玉棋搖頭:“不是的,我沒有生氣,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夫君好像有些生氣,他今天命令我,日後只能與他一起吃早飯了,你的糕點我應該是吃不下的。”
金世風那一餐飯,桌上布了許多種類,玉棋吃他吃剩下的也能撐得發慌。
“金老板要和你一起吃飯?”言梳見玉棋點頭,哦了一聲:“那他總算是有點兒像樣了,你是他的妻子,他不能老是欺負你。”
“不會的,夫君沒有欺負我。”玉棋說完,言梳又皺眉嘆氣:“你總是這麽護着他可不行的,你即便想平凡人的生活,也不能不為自己打算。金家家大業大,你與金老板若真的不能有子的話,他日後很可能會再要女子入門,你不争不搶還總為他辯解,很容易吃虧的。”
其實玉棋在金世風身上吃的虧已經很多了。
言梳沒說出這話,是怕說完了之後過于打擊玉棋了,她只能做到些善意的提醒,希望玉棋自己能想通。
“我知道的,夫君要納妾,我也會替他籌備的,只是若他真的選中了青樓裏的女子,恐怕娘會不太高興。”玉棋似乎為難道:“我見他近日時常在外,應當是去找芳菲樓裏的花魁了,那姑娘生得好漂亮,只可惜出生不太好,但我的出生也不好,娘還是開明地留下了我,應當也能留下她。”
“……”言梳竟無言以對,她難以理解,若是喜歡的人和別人暧昧不清,纏綿床榻,傷心怨恨都來不及,玉棋怎麽會還想着替他納妾,還安撫婆婆接受青樓女子呢?
“玉棋,你……喜歡金老板嗎?”言梳問。
玉棋愣愣地擡頭,她似乎被言梳這個問題為難到了。
言梳道:“若你喜歡他,不會希望他和其他女子在一起的,他若與旁人不清不白,你會痛苦難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言梳言罷,轉身離開了二樓,下樓梯時她意外在樓梯口見到了金世風,金世風沉着張臉站在原地,言梳走時他沒瞥她一眼,反倒是言梳回頭看了金世風好幾次。
先前言梳與玉棋一樣以為金世風病好了就去青樓花天酒地時,為玉棋打抱不平,她看得出來玉棋心不在焉,是有難過的,但也沒有特別難過。
言梳想,金世風在玉棋的心裏一定有特殊的情感,或許金家人是她被販賣以來頭一次碰到的尚算友善的人家,而基于凡人間的禮俗規矩,玉棋嫁給金世風,成了他的妻子,她自然會将心放在自己的夫君身上。
玉棋或許是有些喜歡金世風,會暗暗吃醋委屈不自知。
但她一定不愛金世風。
她甚至,都不愛她自己。
出了客棧,言梳深深嘆了口氣,宋闕聽見了。
他方在樓下等言梳,言梳說她與玉棋說幾句話,三言兩語就會下來,只是宋闕聽見了言梳與玉棋的對話,心想她大約心情不會太好,便特地買了串糖葫蘆給她。
言梳有些意外地接過糖葫蘆,吃了口山楂道:“我可能改變不了玉棋了,她将自己的心藏得很深,徹底封閉,誰也穿不透。”
因為封閉,她沒了自己的性格,生不出自尊,勇氣。
“或許她本就不該由你來改變。”宋闕說着,在言梳欲言又止間轉移了話題:“糖葫蘆好吃嗎?”
言梳點頭:“好吃的。”
随後将糖葫蘆遞到宋闕的跟前:“你嘗嘗?”
宋闕望向被言梳咬了一口的糖葫蘆,糖衣裹着山楂,裂開的糖衣透着絲絲甜意,還帶着山楂特有的酸澀清香。
他想嘗嘗,可眸色一暗,還是搖頭道:“你喜歡,你都吃掉。”
言梳知道他不愛吃這些凡間的東西,也不堅持,本就是随口一問,繼而高興地繼續吃。
宋闕慢慢松開攥緊的右手,就在方才,他的心口細微地疼痛了一瞬,那股古怪的疼就像是會在他的身體裏生長一般,先是從他的右手蔓延至右臂,如今半邊心髒都開始發麻了。
言梳走後,玉棋回到房間替金世風整理床鋪。
天氣漸熱,玉棋為金世風換了一床較薄的被褥,剛鋪好,身後突然響起了金世風的聲音,他道:“我是出去談生意,不是去尋花問柳的。”
玉棋沒料到金世風會這麽早回來,他這段時間若是白日出去,晚間都是在外用過了飯,喝了酒回來的。
玉棋轉身,愣愣地站在床邊,對于金世風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有些疑惑,但還是哦了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金世風不滿她的反應,道:“你與姓言的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本來我不屑解釋,但若你會因此傷心難過,那就勉為其難告訴你一聲。”
玉棋:“……?”
什麽意思?
她何時傷心難過了?
金世風抿了抿嘴,皺眉道:“先前是我考慮不周,沒有顧及到你金家少夫人的難處,與青樓裏的女子來往密切也的确有失身份,你放心,我不會納一個舞姬、歌姬為妾,也不會讓你在娘跟前為難的。”
玉棋似乎真的為此松了口氣,但還是說:“若夫君當真喜歡,我可以替你去勸說娘的。”
“我不喜歡!”金世風瞪了她一眼。
他的确很少考慮玉棋的心情,金世風認為,即便他不去考慮,玉棋也還是會唯唯諾諾地跟在他身邊,反正她已是他的妻了,只要他不休妻,她還能跑了不成?
可今日他回來時聽到言梳與玉棋的對話,她們二人知曉其中深意,金世風聽到的卻很片面。
他篤定玉棋一定愛慘了他,否則她不會守着一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遲遲不肯離去,對他唯命是從,又怕他受傷,說到底,不就是她心裏有他,将他看重的意思?
玉棋愛他,愛到任由他與別的女子歡好,獨自承受悲痛,金世風的心也不是鐵鑄的,能感知冷暖,亦有些舍不得了。
一時間,言梳讓玉棋好好想想她是否喜歡金世風的話,在金世風的眼裏卻成了言梳安慰玉棋,好好想想是否要與金世風坦白她內心的苦楚了。
“玉棋,我其實……”金世風朝玉棋瞥了一眼,聲音很輕:“我其實并不讨厭你。”
玉棋果然表現得很驚訝,金世風原以為他這麽說,玉棋應當會感動地落淚,将潛藏于內心對他的愛慕傾訴出來,可他等了半天,只等來了玉棋的一句:“謝謝。”
謝謝?
謝謝……他不讨厭她嗎?
這算什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