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懲罰 這哪兒是懲罰啊,這是獎賞!……
言梳到了客棧沒見到玉棋, 她今日特地提了糕點來給玉棋賠不是的,昨日她專心于修煉,沒有與玉棋說上幾句話, 今日恐怕還是如此, 故而言梳特地買了玉棋最愛吃的紫米糕過來。
點心放在二樓靠圍欄的桌面上, 言梳去敲了敲玉棋的房門,沒動靜,于是又去敲了金世風的房門。開門的是金世風,他恐怕以為是玉棋來了, 擡眸看向言梳的那一瞬間眼中有些發光, 等見到來人之後又皺眉表示出了些許嫌棄。
言梳不必問, 見金世風這模樣也知道玉棋不在。
她轉身走時,聽見金世風道:“她去買藥了。”
言梳點頭:“我猜也如此,你看上去狀态不太好, 病恹恹的。”
二人本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言梳沒有逗留, 轉身離開途徑二樓樓梯口時正好瞥見從外買藥歸來的玉棋, 除了她之外還有顧秋。
顧秋跟在玉棋身後, 兩人正低頭說着話,玉棋聽覺靈敏,瞧見他倆旁若無人地往後廚方向走去,言梳錯過了打招呼的時間。
從二樓走廊過風的窗口上,正好可以看見一樓客棧小廚房的半邊門前,玉棋進了小廚房與裏頭的人說了些什麽便出來, 顧秋跟在後頭替她提藥爐。
言梳站在小窗前,無需仔細去聽,二人說話也沒有避着旁人的意思, 故而站在言梳身後的金世風也能偶爾聽見一兩句。
顧秋想要贖玉棋,他以為玉棋是金世風的丫鬟,兩人在小廚房前煎藥,但大多時候都是顧秋在說,玉棋微微皺眉聽着,她沒呵斥顧秋離開,也沒顯出不耐煩。
顧秋與她說了許多自己的所見所聞,從靖國一路到雲登國會途徑許多各有特色的小國,荒蕪的沙漠中埋屍多人,但也有低窪處的綠洲仙境,他說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練就了一身自保的武功,想要從旁人手中保下玉棋,也必不在話下。
玉棋沉默許久,忽而擡頭問顧秋:“顧大俠這是要我陪你浪跡天涯嗎?”
“你若願意……”顧秋話說到一半,他瞧見了玉棋的眉心便知道她定然是不願意的,所以顧秋改了口:“我知道你想回去故土,所以我會護送你回到家鄉,玉棋姑娘不想浪跡天涯,在下當然不會逼迫,我只想讓你開心,不要受人擺布欺淩而已。”
玉棋道:“若能回到故土,我當然開心。”
“那我們……”
“可顧大俠。”玉棋認真地望向對方:“你總有一天也會回去故土的吧?”
顧秋一愣,玉棋道:“方才一路,我聽你提起過你的家鄉,你說那裏盛産瓜果,村落後一山的果林,你提起家鄉時口中亦有贊嘆,難道你就不想回去嗎?”
“你是怕我突然起了金盆洗手的心,不能安然把你帶去雲登國嗎?”顧秋反問。
雲登國距離靖國有萬裏之遙,玉棋是被人一路賣過來的,她騎過馬、駱駝,被人鎖在箱子裏,或關在籠子裏,各種方式經過數年才來到靖國。荒漠之中多有險境,除了絕美的萬裏金沙之外,還有食腐肉的禿鷹跟着人飛,就等着衆人遇險遇難,它們好飽餐一頓。
顧秋說得輕松,但去雲登國并不容易,耗時長不談,光是他們兩個人,恐怕還沒到雲登國就死在半路了。
顧秋以為玉棋顧忌這個,但玉棋不是這個意思,她道:“顧大俠一路行俠仗義,用言梳的話來說,你是個好人,可你對自己并不負責,你救了許多人,可想過有朝一日一旦救不下你想救的人,又或者是旁人為了救你而死?”
“在你眼裏,行走江湖時仗義,在我眼裏,那是居無定所。”玉棋道:“我想過的,不過是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一生。”
她經歷過太多坎坷磋磨,如今有了金家這個避風港,沒什麽比現在還好的了,或許會有,但玉棋也怕,萬一呢?萬一後面等着她的就只剩下苦難了,那眼前的安寧,唯有牢牢抓住才好。
顧秋是俠士,自在,願意以餘生豪賭,玉棋不是俠士,她就是個連修煉都嫌麻煩的小女人,她對雲登國有再多的美好幻想,再向往,也不會冒險回去。
可顧秋不一樣,他的故土就在靖國,他亦有向往,為何不能回去呢?
“天地廣闊,那是自由。”顧秋道。
玉棋低聲笑了笑:“漂泊在外就自由了?顧大俠就沒想過,你如今所談也是被自由所限,認定不着家就是自由,殊不知自由是身在故土,心于天地,去想去之處,亦有處可歸。而不是身于天地,如飄浮落葉,無拘無束,也無根。”
顧秋像是被玉棋的一番話震住了。
言梳也沒想到玉棋會有這樣一番闊論,她沉默着,忽而聽見身後動靜,金世風轉身便要下樓去找玉棋,言梳見他怒氣沖沖,怕他欺負玉棋,連忙拉住了金世風的袖子。
“你做什麽去?”言梳問。
金世風怒道:“做什麽?我去殺了那個登徒子!他在做什麽?青天白日拐我的女人?!”
“你何時讓玉棋在外稱作是你的女人了?”言梳甩開金世風的袖子道:“現下倒是表現出深情款款的樣子。”
“外人知不知道不重要,事實她就是!”金世風說完,言梳卻笑:“金老板,你可以再兇一點。”
金世風愣住,言梳點了點頭:“這樣更好,讓玉棋好好看看你這個人有多差,多惡劣,說不定她就能下定決心和顧大俠一起走了。”
言梳聽到了玉棋與顧秋的對話,金世風能聽到的不多,只言片語,就只拼湊出來顧秋要贖玉棋,他腦子一熱懵住了,反應過來便要下去打散這兩個人,叫他們別站在一起。
現下聽言梳的話,金世風轟然呆住,他道:“玉棋不會……”
“你就吃準了她不會,所以才欺負她?”言梳道:“沒有人會喜歡總欺負自己的人,宋闕平日裏對我皺個眉頭我都能難受好些時間,更何況玉棋忍受的是你日日的數落奚落。金老板,人心肉做,情意有限,等她被你磋磨得冷了,淡了,沒所謂了,你就後悔去吧。”
說完這話,言梳氣呼呼地推開了金世風去找宋闕。
她走到圍欄邊回頭看去,見金世風還傻愣愣地站在原處,不過所幸沒有下樓去找顧秋的麻煩。
宋闕也順着言梳的視線看去,低聲笑道:“金老板這個人過于自負,怕是不會領你的情。”
言梳眨了眨眼睛,見宋闕問她:“你是怕他下樓與顧秋起了争執,惹得舊疾複發,一病不起,這才出言激怒,實則點撥吧?”
言梳雙眼睜大,問道:“你是有讀心術不成?”
宋闕搖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宋闕,你果然很厲害,聰明得很。”言梳嘆了口氣:“可是玉棋是個笨的,我勸她那麽多次都沒成效,就只能在金老板身上着手了。可有一點,我才不擔心他舊疾複發一病不起,我是怕到時候他與顧大俠鬧起來,玉棋站在其中左右為難,最後還得耗損靈力給金老板治病。”
“嗯。”宋闕點頭,伸手摸了摸言梳的頭頂道:“我們小書仙懂得體諒人了,也知道凡事委婉着來,不必要處處直來直往。”
“可是宋闕,我還有一點不明白。”言梳噘着嘴,雙手撐着下巴迎着宋闕的目光将心中疑惑問出口:“方才玉棋一番談論,她實則很玲珑通透,為何又把自己拘泥于金家,她若能将一切置身事外,修煉起來,說不定比我還得心應手。”
畢竟玉棋的心中沒她這麽多雜念,不好吃,不貪玩,也沒有心心念念愛慕一個人,占據了大半顆心髒,鬧得不能沉着修煉。
宋闕只彎着一雙眼對她笑。
言梳看着宋闕的笑顏,臉頰微微紅了起來。
宋闕長得當真好看,每多看一眼,言梳對他的喜歡就多一分,她見宋闕薄唇輕啓,轉而問她:“你既然都知道她玲珑通透,為何不知她的選擇?”
言梳愣了一瞬,忽而明白過來了。
不是金家困住了玉棋,是玉棋選擇了金家。
正如她高談論闊對自由的見解一般,她不是不能自由,而是自由地選擇了留在金家,她當然可以撒手而去,并非是對金世風的愛慕,也并非是金夫人對她有恩,更不是因為凡間的夫妻身份,而是因為她選擇如此。
并未迫于無奈,她有的選擇。
她選擇了聽從,順從,她選擇了留在金世風身邊,選擇了去幫金世風治病。
旁人看上去她很委屈,處處受了欺淩,可不論是言梳還是顧秋說金家人對她不好時,她都擺手稱不,亦為金世風辯解。
她自己的心裏,其實一點兒也不委屈,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未困在局中,她看着全局。
見言梳的表情,宋闕就知道她懂了,手中的《望都夜十二卷》似乎也沒那麽吸引人了。小書仙方才氣鼓鼓地與金世風說話的模樣還在宋闕跟前揮之不去,他無奈地嘆口氣道:“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什麽?”言梳立刻被宋闕轉移了注意力,不解地歪頭等他提醒自己。
宋闕道:“你說,你以後盡量不可愛給別人看。”
言梳聞言,臉頰燒紅,耳尖透着薄薄的粉色,雙手開始無措地在袖子裏扭來扭曲,她低聲道:“我沒有在旁人面前故作可愛吧?”
“雖是無心,可你嘟嘴的樣子卻還是叫人見了心生歡喜。”宋闕沒忍住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道:“所以我要罰你。”
“啊……”言梳頓時噘嘴表示自己分外委屈了,她道:“那你打算罰我什麽?”
宋闕但笑不語,越是如此,言梳就越心慌了。
她索性站了起來,兩步小跑地跳到宋闕身邊挨着他坐下,一張小臉因為皺眉看上去可憐兮兮的,杏眸中倒映着宋闕的臉。
言梳問:“罰我修煉?我很努力,不用罰,一定會乖乖修煉的。”
“還是讓我看書?只要……只要不是《開國志》那種看了就犯困的書,我能看完。”
“不然是抄書?抄書……也行吧,只是你不許再說我的字難看,你上次說了我,大大打擊我寫字的信心,如今都不想提筆呢。”
宋闕噗嗤一聲笑出來,沒忍住捏着言梳的臉頰,他下手很輕,指腹觸及到的柔軟叫他心裏化成了一汪溫水,流淌四肢百骸。
“你盡為偷懶找借口,我何時說過你的字難看了?”宋闕道:“我只是說了你其中一個字寫歪了罷了!”
宋闕捏言梳臉頰的拇指貼近她的嘴邊,言梳知道他是逗自己玩兒呢,捏得一點兒也不痛,還有些癢,她想伸手抓一抓,可碰到了宋闕的手腕,于是沒忍住舔了舔嘴角幹燥處,粉嫩的舌尖卻觸到了宋闕的拇指。
那一剎宋闕猛然收回了手,竟沒敢對上言梳的目光,壓低嗓音道:“帶你去坐畫舫。”
言梳啊了一聲,臉上的擔憂轉瞬成了欣喜,她頓時張開雙臂抱住了宋闕,興奮地在宋闕的左臂上蹭了幾下,前襟衣衫皺了都渾然不覺。
言梳下巴磕在對方的肩膀上雙眼灼灼地盯着他宋闕的側臉看。
眉眼彎彎,笑意難掩。
言梳道:“這哪兒是懲罰啊,這是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