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別 你學壞了。
言梳前兩日才見有人在青樓後排的小湖面上乘坐畫舫聽曲兒看夜景, 自己本也想去的,可宋闕說那是文人騷客的消遣方式,不适合她。
後來言梳聽客棧裏的人說才知道, 畫舫夜游不是不适合她, 而是畫舫多為青樓女子攬客用的, 富家子弟乘畫舫請名妓上船颠鸾倒鳳,花魁乘坐畫舫也是為了給湖邊一排排秦樓楚館內賞湖景的達官貴人挑選。
也不是沒有人專門乘畫舫游湖,但多選擇白日。
言梳還以為宋闕顧忌這些,不會帶她去的, 沒想到宋闕竟說這是懲罰, 可高興壞了言梳。
她對漂亮女子沒太多興趣, 對那些王孫貴胄也無興趣,可對于夜間游湖觀兩岸笙簫,夜燈燦燦星河萬裏有興趣得很。
言梳問他:“那我們什麽時候去?”
宋闕垂眸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書, 道:“就等這本《望都夜十二卷》看完,離開鏡花城前, 你我一起去吧。”
“好!那你可得看快點兒, 能囫囵就別細磨了!”言梳道。
宋闕聞言不禁失笑, 雙眸落在言梳臉上時,天光籠罩于他身上鍍了一層柔暈,看得言梳心口怦怦亂跳,只想捧着宋闕的臉,親一親他。
可惜這是在外邊兒,又靠着圍欄, 随時會被人瞧見,言梳不敢,便只能盯着宋闕的嘴唇, 在心裏肖想幾回,暗自道,今晚就去敲宋闕的房門,她要親兩口,把方才壓下去的想法補回來。
宋闕不知言梳心中所想,兩人談完後便繼續看書,言梳坐在他對面修煉,好一會兒玉棋才端着藥湯上樓。
見到言梳,玉棋腳步停頓,沒來打擾,反倒是言梳聞到一股藥味兒知道玉棋上樓了,她做完幾次吐納後便提着食盒起身打算去找玉棋。
金世風房門半開着,裏頭偶爾有人影閃過,言梳朝那邊走去,還沒靠近便聽見金世風的咳嗽聲。
門縫裏,金世風靠坐在床頭,目光灼灼地望向端坐在他面前,端着藥碗要喂他喝藥的玉棋,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麽。
言梳窺不出其中深意,但也知曉他們二人現下氣氛正好,便不去打擾了。
她将糕點放在了金世風的房門前,再回去宋闕身邊後坐在長凳上,單手撐着下巴雙眼眯起眺望鏡花城的遠方,入眼可見聳立于平瓦房間的高樓,那一棟棟都是秦樓楚館,極樂笙簫。
傍晚言梳與宋闕離開前,又去找了玉棋,只是玉棋不在客棧裏,金世風的房間倒是傳來陣陣咳嗽聲。
不知是不是顧秋的出現,與他提起要給玉棋贖身的原因,導致金世風怒氣不止,所以剛發的病逐漸惡化。
早間言梳看見金世風時,他還能下床走動,除了幾聲咳嗽,臉色較差之外,沒什麽不好的,反倒是現在,一貼藥下去不見好,連床都下不了了。
回去的路上宋闕說天氣白日熱,晚間冷,溫差過大,過幾日他們離開鏡花城舟車勞頓,言梳每年在這個時候都容易生病,便提去藥鋪買點兒預防風寒的藥路上帶着。
到了藥鋪,言梳看見了玉棋,她特地來為金世風買藥,兩人碰面,言梳稍顯尴尬。
她兩日沒能與玉棋說上話了,反倒是玉棋回以一記微笑,二人所選的道路不同,能談的話只不過才兩日功夫便漸漸消減了許多。
若玉棋一心修煉,言梳與她有話聊。
又或者言梳懂得玉棋的生存之道,可能亦能談上一二。
如今她勸也勸過了,經宋闕點撥,更懂得玉棋現下所經歷的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那言梳便不好幹涉旁人的生活。
今日離開客棧時,言梳問過宋闕,那本《望都夜十二卷》他看了多少,宋闕說只剩下最後兩卷。
言梳一怔,問了句:“這麽快?”
宋闕反而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道:“不是你讓我囫囵看看就行了?”
言梳啞然一笑,覺得宋闕說得對。
這也就表示,他們很可能在鏡花城待不了多久了。
眼看兩人就要擦身而過,言梳忽而拉住了對方,玉棋先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又擡眸望入言梳的眼中。
言梳道:“過幾日我可能就要走了。”
玉棋眼眸中閃過些許失落,她低聲道了句:“你也要走啦。”
“也?”言梳問:“還有誰要走嗎?”
玉棋點了點頭道:“今日早上,顧大俠來找我了。”
這言梳知道,還聽到了他們的一番對話,但言梳聽到的不多,她沒有趴在窗臺上見顧秋離開,也不知道顧秋後面對玉棋說的內容。
顧秋本打算以半顆人參換玉棋自由的,只是玉棋的自由與他理解的自由不同,在兩人緘默片刻後,玉棋才壯着膽子對顧秋道:“其實……我是金大公子的妻子,先前一直說是他的丫鬟,只是不想讓人知曉我的身份罷了。”
顧秋聞言,果然震驚,他愣愣地看着玉棋,眸中有過失望,但也很快就被掩飾了。
顧秋并非很喜歡玉棋的,他只是對玉棋抱有好感,加上玉棋救了他幾回,顧秋便自然而然想對玉棋好一些。如若玉棋能跟着他離開,顧秋覺得自己将來很容易便能愛上玉棋,只是現下知曉玉棋的身份,他便不做他想了。
闖蕩江湖多年的浪人,拿得起放得下,他只是不太高興地說了句:“你不該瞞着我的。”
玉棋半垂着眼眸,低聲道:“對不起,先前沒與你說,是因為我夫君他不喜歡我以少夫人的身份在外招搖,後來不與你說,是我覺得沒必要做過多的解釋,今日告訴你,是我覺得你對我的好意我難以承受,幹脆與你說清楚。”
玉棋道:“言梳說你喜歡我,可我自己能感覺得到,顧大俠對我并非喜歡,但你過多地為我着想,還是讓我有了壓力,我不是個值得讓人一而再,再而三對我好的人,我不習慣這樣。”
玉棋過多了受人責難的生活,若有一個人對她的好意超出她的承受範圍,她便會覺得倍感壓力。
玉棋不讨厭顧秋,其實也有些向往他那灑脫的性子,可他們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她救顧秋,從不覺得顧秋欠了自己,而顧秋若真讓出那半根續命的人參,她會覺得是自己欠了他。
話既然說開,顧秋沒有再堅持。
哪怕在他眼裏,玉棋過得不好,他也沒有帶走人家妻子的道理。
最後他只是嘆了口氣道:“這話若你早些對我說就好了,現在說來雖然不遲,可我始終覺得有些丢人,我自以為是的想要幫你,卻沒想到是在困擾你。”
“不是的……”玉棋本意并非如此,不過顧秋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他潇灑一笑,伸了個懶腰道:“方才我說的話不過是抱怨抱怨,玉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還有一件事我沒與你說,明日我就要離開鏡花城了。”
“明日就走?”玉棋一愣。
顧秋點頭道:“是,我途徑鏡花城本就是為了祭拜故人,如今已經拜過,留下來是想替你贖身帶你一起走的,現下知曉你的真實身份,自然也不能帶你離開,鏡花城中沒有我留戀之處,我還有麻煩在身,不好久留。”
玉棋點了點頭:“明白了。”
“明日你來送我?”顧秋忽而一問,玉棋讷讷地擡頭望向他,顧秋道:“不遠,只需送到城外湖岸。”
玉棋猶豫了會兒,還是搖頭道:“我夫君近來身體不太好,我就不去送你了,希望顧大俠此去一帆風順。”
顧秋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聲不知是不是嘆息,帶着點兒無奈在裏頭。
而後顧秋就走了,玉棋熬好了湯藥上樓。
結果一天過去,言梳說她也要走。
在玉棋的心裏,對她好的人不多,她一個個都記着名字呢,排在第一的當是言梳。
言梳問:“那我走時,你會來送我嗎?”
玉棋毫不猶豫點頭道:“會!自然會。”
言梳與她笑了笑,道:“那你明日早間有事嗎?”
玉棋想了想,搖頭,明日早上給金世風喂完藥後,她就無事可做了。
言梳開口:“那不如明日早上我們一起去城外送顧大俠離開吧,我對他的印象頗好,明日一別,恐怕此生再難遇見,而我在人間游走多年,每每想起來覺得最為惋惜的便是意外遇見,匆匆離別。”
顧秋讓玉棋去送他,玉棋不願去,但她拒絕不了言梳,瞧見言梳的笑臉,玉棋覺得她說的話有道理。
這世間偶遇之人何止千百,他們每一日都與不同的人擦身而過,能産生交集的也不少,可真正好聚好散的卻不多。
玉棋點頭後,二人又說了幾句,言梳才松開她的袖子道:“那你回去吧,我走時聽見金老板咳得厲害,你若回去遲了,這家夥指不定得怎麽數落你呢。”
玉棋走後,言梳才買了幾包預防風寒的藥,她提着藥包蹦蹦跳跳地去找宋闕,宋闕正在街口替言梳買燒雞吃。
那家燒雞的生意很好,排隊好幾人,言梳與玉棋聊了一會兒又買了藥,才剛輪到宋闕。能入言梳嘴裏的燒雞還在架子上烤着,焦脆的雞皮滋滋冒油,買好了燒雞後言梳才挽着宋闕的胳膊道:“明日早間我與玉棋出城去。”
“去做什麽?”宋闕問。
“送人!”言梳道:“我約好了玉棋直接在城外湖旁碰面,免得我去客棧找她,再出城耽誤了時間,到時候碰不上顧大俠。”
宋闕微微挑眉:“她去送人,你跟着做什麽?”
言梳道:“怎麽是我跟着?我與顧大俠也見過幾回,算得上是萍水相逢呢。”
“也只是萍水相逢罷了。”宋闕說着,替言梳将她的發帶整理好。
微風拂過,言梳額前的碎發絲絲縷縷地蹭過她的臉頰鼻尖,宋闕看她亂一次,便動手整理一次,也不嫌麻煩。
言梳笑吟吟地問宋闕:“你不想我去送顧大俠嗎?我與他也是有些交錯的緣分的,我們都去過許多相同的地方。”
宋闕低聲道:“交錯了就不算是緣分。”
言梳噗嗤一聲笑出來,她伸手在鼻前揮了揮:“好大的醋味兒,宋闕你聞到了沒?”
她一問,宋闕頓時停下腳步,一雙桃花眼望向言梳時暗含些許窘迫的嗔怒,像是被言梳戳穿自己話裏藏話的無措,他瞥開視線:“你若真的想去,那就去吧。”
言梳唔了聲:“所以你是不是在吃醋呀?”
“我不吃凡間的東西,更不吃醋。”宋闕剛說完,言梳便道:“那我再給顧大俠買點兒東西路上帶着吧,免得他風餐露宿的過不好。”
“……”宋闕道:“這又何須你去買?他三十歲的人了,行走江湖多年,怎可能備不齊所需之物。”
“哎呀,就算他自己準備了,那我送給他,也是一份心意嘛。”
眼看言梳拉着宋闕就要往旁邊店鋪裏跑了,剛到店鋪門前言梳就拉不動,回頭看去,宋闕筆挺地站在人家店鋪門旁,一雙眼算不上柔和地盯着言梳看,不論言梳怎麽拉他都紋絲不動,像是使了千斤墜般。
言梳眨了眨眼,松開宋闕的手,自己要往店鋪裏走。
宋闕側過頭,像是認輸般輕嘆一聲:“別去買了,我吃醋。”
言梳等的就是這一句,她揚起笑容,一排貝齒露出,轉身就朝宋闕的懷裏撲過去,雙手勾着他的腰擡起下巴盈盈雙眸望向他,笑得杏眼成了月牙狀,正歪着頭頗為得意地朝宋闕挑了挑眉。
宋闕只覺自己胸腔砰砰猛烈地跳動了幾下,如擂鼓一般,随時都能沖出來。
言梳嗯了聲,慎重點頭道:“既然咱們懈陽仙君吃醋,那我就不去了,反正顧大俠行走江湖多年,該買的必然都備齊了,他喜歡的是玉棋,才不缺我這一份心意呢。”
宋闕望着言梳的目光沉沉,低啞着聲音道:“你學壞了。”
言梳略微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道:“我不壞的,這是在書上學到的,書上說,這叫調情。”
宋闕想起來前些日他給言梳的那幾本書,那些書的确有些風花雪月的情愛故事在裏頭,那不過是因為言梳到了鏡花城,所見所聞皆不似往日,懂的太少,宋闕又無法說出口一一為她解釋,才選了幾本書給言梳看。
他保證,自己選的書中絕無木兆色內容,點到為止,卻沒想到言梳将那男女間的一來一往看了進去,竟還知道這是調情。
宋闕表面上不高興。
心裏抑不住地暗喜。
她懂的越多,他要教的就越少,情愛方面,絲毫不通也是不行的,往往朦胧,半明半暧,才顯得有趣。
言梳望着宋闕欲笑未笑的臉,心裏直癢癢。
因天色漸暗,街道上的人少了許多,言梳将宋闕拉倒一旁,不在地燈附近,這處臨近巷口,遮蔽了大半人影。
她勾着宋闕的肩膀,踮起腳往上輕輕一跳,嘴唇湊在宋闕的嘴角親了一口,而後再來第二口,完成了白日所想。
言梳有些意猶未盡,但也心滿意足。
她眸光滟滟,牽着宋闕的手打算回去了,結果右手被人捏緊了些,幾包藥包與燒雞同時掉在了地上。言梳往後退了半步,腳跟幾乎貼着牆壁,腰間被堅實有力的臂膀摟住,她有些困難地踮起腳勉強讓自己站着。
宋闕一掌貼着她的臉頰,另一只手握着言梳的手,将她的手臂帶背了過去,半環住了她的腰。
言梳被迫昂首,深吻到難以呼吸。
鼻尖蹭着過度的炙熱,臉頰一片燒紅,她的背貼着粗糙的牆壁,還能察覺出宋闕的指腹在她耳垂上磨蹭,言梳就像是墜入了絢爛的無底深淵,一步步下沉。
最後她被宋闕徹底抱了起來,按在了牆壁上,有力的掌心揉着她腰間的軟肉,言梳的脖子昂着,露出白皙的皮膚,皮膚下不顯的喉結慌張地吞咽着。
這是言梳從未體會過的被侵略的感受,一切如攻城略地般讓她毫無招架之力,耳畔唯有急促的呼吸聲,全身點火。
忽而的明亮叫言梳回神,旁邊店鋪裏的小厮出來點亮了門前的地燈。
宋闕放開了她,卻沒松開她,言梳還靠着牆壁,幾乎挂在宋闕的懷中大口大口地喘氣。
宋闕的拇指擦過她的嘴角,将水漬擦去後,又弓着背側過頭在她嘴唇上啄了啄,言梳被他親得渾身軟麻無力,像是剛從沸水中撈出來一般,身上起了薄薄一層汗,胸腔還劇烈地起伏着。
“是你先主動的。”剛把人吻得幾乎去了一半命的人,率先開口為自己開脫。
言梳意外地望向宋闕:“你……”
雙目相撞後,宋闕冁然而笑,桃花眼中倒映出言梳精致小巧的臉蛋,二人一時無話,最後言梳推了推他的手臂道:“你,你先放我下來。”
宋闕松開手,言梳終于全足落地,這時她才發現宋闕在二人周圍設了結界,街上往來的人群并未看見方才二人的不成體統。
只是她有些惋惜,掉在地上的燒雞半只滾出油紙,上面已經爬了螞蟻,不能再吃了。
“你賠給我。”言梳軟着聲音指向燒雞道。
宋闕答應:“好,賠你兩只。”
晚間言梳在房內捧着一只燒雞,望着一只燒雞,心想自己真不該買兩只回來,根本吃不完!
次日一早,言梳就醒了。
她還記得自己說好了要與玉棋一起去送顧秋的事兒,洗漱好正準備出門,宋闕也從房內出來了。
言梳見他,愣愣道:“你好早。”
“也不早,小書仙都已經打扮好要出門了。”宋闕的目光于言梳身上繞了兩次,又道:“時辰還早,用了早飯再去?”
言梳看了一眼窗外剛亮的天空,點頭道好。
結果就在她用飯的過程中天色變暗,才升一半的太陽漸漸隐入雲層之中,入眼灰暗如薄夜,言梳低聲道了句:“該不會是要下雨了吧。”
“是要下雨了。”宋闕道:“清明後的天氣也總變化莫測。”
言梳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包子,問宋闕:“這雨什麽時候停?我還打算去城外找玉棋呢。”
“不會下太久的,至多一刻鐘。”宋闕說完,給言梳夾了一顆腌杏子,這杏子是那駕馬車的齊大漢妻子送來的,言梳很喜歡,尤其下粥。
早飯吃完又沒等一會兒,果然雨勢漸漸小了,言梳向客棧借了一把傘,剛走出客棧沒一會兒,便被人攔住了。
鏡花城的街道上遍布穿着紅衣铠甲的官兵,那些人手上都握着刀劍,把人統統攔于路邊店鋪內,不許他們輕易離開。
言梳從客棧出來,就被人推進了綢緞莊,她先前在這兒買過綢緞,這是金世風家開的店鋪,那老板也認得言梳,連忙拉着她往裏頭站了些。
“這是怎麽回事?”言梳見每家店鋪門前都站着兩個官兵,心裏有些不安。
老板道:“今早衙門前死了三個人,其中一個人來頭不小,是悅城林家的人。”
言梳一怔,悅城林家,早些時候出資供溫家打仗,如今溫家這偌大靖國,有林家許多功勞在裏頭。
老板解釋:“林家的林三公子在京都任職大理寺少卿,聽聖上吩咐,近來專門權衡于江湖和朝廷之間。江湖人多背人命,朝廷難管,這不,前段時間這大理寺少卿便追查一幫殺手組織跟到了鏡花城內,結果還沒查多久,人就沒了。”
言梳一聽江湖,便想到了顧秋。
“我聽人說,他們是昨夜子時之後死的,好像是那群殺手近來在鏡花城內也過于猖狂,才惹來了大理寺少卿調查,他們實在膽大妄為,将大理寺少卿随其幾名部下堵在街角,好像是有個江湖俠士出手相助,饒是如此,大理寺少卿也慘死于殺手手中。”老板說罷,搖頭:“那幾個逃走的大理寺官兵連夜出城調兵,這才封了咱們跟前這條街道。”
“是在我們這條街上出事的?”言梳問。
老板點頭:“是是,我還遠遠瞧見了血跡,不過現在血已經被大雨沖幹淨了,姑娘想要離開,恐怕得等他們一家家排查可疑人物,調查完了才能走。”
言梳頓時洩了氣,這般得耗許久,也不知道玉棋那邊能不能走,昨日幫助大理寺少卿的那名俠士,很有可能就是顧秋。
而大理寺少卿追查的殺手組織,也很可能便是追殺顧秋的那幫人。
那幫人的确很可惡。
綢緞莊的老板說,以往江湖組織就很猖獗,目無王法,當初郢國趙氏王朝時期他們便仗着自己有武功,劃分地界,尋釁滋事,如今溫秉初當皇帝,自然看不慣這群人,便讓大理寺成立專案組整合江湖幫派。
言梳在綢緞莊裏等了一個時辰,街上的官兵只越來越多,絲毫沒有松懈,她無奈嘆了口氣,便與門前守着的官兵道自己回客棧,幾步路,也不遠,那官兵就讓同路的人盯着言梳,直至她入了客棧這才離開。
宋闕見言梳回來,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言梳有些懊惱地坐下道:“早知道我不吃早飯就出去了。”
“那餓着肚子怎麽辦?”宋闕問。
言梳撐着下巴嘆氣道:“罷了,我與顧大俠本就不熟,說不定經過昨夜那事,顧大俠連夜就走了,只是不知道玉棋是不是白跑了一趟。”
官兵從街道上撤走已經臨近午時了,言梳連忙朝金世風的客棧跑去,宋闕跟在她後頭無奈道:“慢些。”
二人到了金世風所住的客棧沒見到人,問了小二,小二才道:“你們說金老板嗎?他那丫鬟一早收拾行囊,天才剛亮就走了,後來又過了會兒,天上下起了大雨,金老板發現他的丫鬟不在,也出去了,好似是那丫鬟偷了金老板的銀錢跟一個江湖人私奔了!”
言梳:“……”
這小二說的什麽?
雖說小二可能對金世風、玉棋和顧秋之間的關系理解錯了,但卻肯定,那二人早間離開之後便一直都沒有回來。
言梳有些擔心玉棋,心想她不在客棧,莫非還在湖邊?
宋闕倒是很有耐心陪着言梳一路走,從客棧再往城外去,出了城直去湖邊,湖邊沒人,只有湖心幾艘烏篷船,言梳先前乘過兩回的小船慢慢順着湖岸飄過來。
言梳問他:“老師傅,你幾時到這兒的?”
那船夫道:“天不亮就來了,二位游湖?”
“不,我問一問,上回與我一同游湖的姑娘,還有給你銀錢的俠士,他們二人早間是否來過?”言梳問。
她與玉棋來乘船也不過是幾日前的事兒,這船夫記性好,一下就想起來了,他道:“有!有!哎呀,小姑娘,你快去報官吧!你那兩位友人,怕是已經死了!”
“死了?!”言梳呼吸一窒。
船夫點頭:“就在一個時辰前,我的船飄在湖面上,遠遠瞧見兩個人影像是你說的朋友,後來便有十來個人身輕如燕,飛過水面朝他們二人過去,都提着刀劍,好像是要殺了他們,然後一群人就跑不見了,現下如何我也不知。”
船夫也是見岸上安穩了,這才敢靠岸的。
言梳聞言,立刻想到了昨夜城中街上發生的事。
她問船夫那群人去了哪個方向,船夫記得不太清,指了一個方向言梳便與宋闕追了過去。
田野層層遞高,再往前行便是一處矮丘小山,并不高,可樹林茂密,漫山青竹。
言梳走在田埂間,一陣風過,青竹葉影婆娑,她忽而僵直了背,定定地站在山下,擡首望向山丘之上,穹蒼之下盤旋的飛鳥。
“宋闕。”言梳低聲問道:“那可是引魂鳥?”
鵝黃飛冠,赤喙長尾,雪白的尾羽似白孔雀的孔雀翎。
宋闕嗯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