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興許是兩人都玩的有些累,就都在大明湖休息了一天,夜晚之時,裏屋之中,床榻之上正躺着一人,他身着裏衣,俊美的臉龐,不知他因為何事,在睡意之中微微皺起了眉。
深海湖中的那一口青棺,微微顫動,裏面的那一抹素白之色的周圍圍繞着一圈淡淡的光暈,旁邊那口空白的青棺也跟着微微顫動。
岸邊上站着一人,他一身白衣,這海風有些大,吹的他的衣袍和發絲自然的飄了起來。
他手執長簫,兩只手按在那些小孔的邊緣來去的變換,嘴唇對着簫口,一陣吹然,傳出一陣陣的悅耳之聲,那青棺之中的人,好似聽見了簫聲,慢慢轉醒,而夢境之中的楚辭,在頃刻間,便已消失不見。
岸上那人見青棺緩緩升起,露出水面,才放下唇邊的那只長簫。
青棺慢慢打開,裏面的人立即起身,望向岸邊那人,竟是無言。
那他的夢?破滅了嗎?
楚辭起身踏出青棺,來到無言的身旁站定,失落的說道:“你為何要打破我的夢?”
“你都知道那只是一夢境,為何還執迷不悟?深陷其中!”
楚辭并未回答他,反而望向那深海之中的另一副空落落的青棺,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這時的他,終是流下了淚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是呀,他為何還要深陷其中?是因他知道,這世間,再也沒了她,只因那夢境之中,有她,深陷其中又何妨?
與死人一般無二又何妨?
無言見他流下了淚來,很是心疼,畢竟,從認識他到現在,從未見他如此傷心,只因自己打破了他造的夢,但那一切都是虛無的,就算這樣,也不願醒來嗎?
無言不想他再這樣下去,難道當真要同她一起做個死人才肯罷休嗎?
然而,這都不是無言所想要看的局面。
無言對着傷心的他大聲呵斥道:“楚辭,你醒醒吧,她死了,已經死了,她是被你親手刺死的。”
楚辭一下變的有些失控起來,拉着他胸前的衣襟,大聲吼道:“不,她沒有,剛才我們還一起去游山玩水呢,我還教她琴棋書畫,我們一起聽書、游湖、閱盡江南繁華,我還沒有向她的父皇提親呢,她答應了要給我做妻子的,然而這一切還未來得及,便被你給打破了,你賠給我,你賠我邀月啊!”
哪怕他明知道這都是夢,自己都舍不得,去打破這片寧靜,現下,卻都沒了,都沒了!
當初,那般高傲的他,今日,在無言的面前,居然那般卑微的讓無言賠他一個邀月!
若是讓天下人見到這番情景,怕是都會同情他。
身為一代天師,居然這般低三下四!
楚辭見他不肯答話,心中卻已了然,試問一個死了的人,如何讓他賠呢?
楚辭慢慢的放開了他,坐在岸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裏,仿佛沒了靈魂那般,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
而他的眼睛,卻從未離開過深海之中的那副空白青棺。
無言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才能讓他回到以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幹脆走向他的旁邊,坐在他的左側,也望向那空白青棺。
自邀月灰飛了之後,楚辭更是不知所蹤,天宮無人能主,衆仙君力薦無言暫主仙族,為此,他也只能暫時做了帝君。
整個世間,沒了魔族,沒了楚辭,沒了言錦,沒了那紛争,沒了那爾虞我詐,凡間、天宮,都相安無事,但言錦成了廢人,終日郁郁寡歡,更是不肯邁出宮門一步,整日都由仙女細心伺候着。
楚辭的無影無蹤,讓無言起了疑心,十多日為見其一面,甚至無人所知他的去向,讓他不禁開始擔心了起來,他也找了楚辭十多日,沒想到四處都翻了個遍,到頭來卻在自己的身邊,在這深海湖之中。
無言先前放在凡間的樓中樓,放了諸多仙家法器,早在入主天宮之時,就已經放在了自己的寝宮之中,或許此刻能派上些許用場。
他一直以為,或許楚辭只是一個人去了一處無人之地,暗自療傷罷了,沒曾想,居然用盡畢生法力,造了一個不存在的夢境,只為她。
他居然當真舍了自己,寧願做一個活死人,也不願留在這天宮,也不願獨活。
無言不能再讓他這般堕落,他可是仙體,哪怕在這深海湖之中沉睡,若是有了什麽閃失,那便真的變成了一個活死人,該當如何?
所以他才從那樓中樓拿出了兩件仙家法器,以此來試着喚醒他,就算打破了他的夢又如何,沒有打破又如何?總比他這般舍了自己好。
這“醒魂簫”便是其中之一。
“楚辭,今日這般,我并未打破你的夢,你的她還在,但是你,怕是已經消失了!”
楚辭一下驚醒,呆呆的看着他,霎時間,又充滿了疑問道:“可當真?”
無言點了點頭,繼而又說道:“不過,我要鄭重的問你一次,就算那是夢,那都是虛無缥缈的,就算你的本體寄存在這深海湖中,如同一個活死人那般,而你永久的活在那夢境之中,你還是願意孤注一擲嗎?”
“夢境又如何?虛無又如何?活死人又如何?沒了她,還有何意?”
“可你有想過這裏嗎?這裏有你的族人,你的皇兄,你的天宮,你的職責,你的家,通通都不要了嗎?”
這一刻,楚辭才發現,這裏還有着關于他的一切,而他,終究卻選擇了那一夢!
“無言,我現在後悔了。”
“既然如此,我這就毀了那夢。”見他終于想明白了,便立即毀了他的念想,好讓他不能反悔。
無言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笑臉,想着,他終于可以再次見到當初的那個楚辭了,可就在他正欲動手吹簫之際,便聽得他的一陣聲音傳來。
“慢,我後悔的是,我當初親手毀了她,若是那劍沒有刺入她的身體,或許我們還有機會,我也就不會存有虛無的幻想,不會獨留夢中。但現在,我選擇的依然是她,這天宮,就勞煩你照顧了,以後,你便昭告天下,我楚辭,同我師父那般,再不過問世間之事,再無此人!”
無言的笑臉一下僵住,原以為他已經放棄了那夢中之人,沒想到,卻是後悔親手毀了她,讓無言的一番高興,變的無話可說!
“看樣子,你是早已做好了決定,再也不管這世間了,當真要去做一個活死人了!”
楚辭不難聽出,無言的話語之中,滿是嘲諷。是呀,一個天師,寧願抛棄自己的族人,也要回到那夢境,自然不會得到別人的理解,但那又如何,沒了她的世間,在楚辭的眼中,不過也是一片虛無罷了!
因為誰都不能體會他現下那無助的感受。
他真的太害怕失去,只有那夢境,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自然不能再失去。
“我心意已決,其他的,無需多言。”他正欲起身,返回那青棺,還未動一步,聽被無言給叫住。
“楚辭,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衆仙君都慌亂不已,好似沒人能給他們安全感那般,你出面安撫一下如何?剩餘的就交給我。”
只要肯出面安撫,今後的你想如何,那便如何。
“罷了吧,我出面又如何?這裏的一切,與我再無瓜葛!”
此刻的楚辭,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楚辭,慌亂不已,天宮無人能主,與他何幹?
夢中的邀月,若是不見了自己,不知會急成什麽樣?他應當快些回去才是,他還是好生準備準備,向皇上提親,也好早些與她成親。
“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今後,這世間是真的再無邀月了,而你便同那虛無過一生去吧!”無言見他如此不為所動,一心想要抛棄所有,他便一肚子的火,一心想要幫他的無言,也在這時,聽得那一席話,就是有心也沒那力了。
楚辭一臉詫異的看向他,什麽叫真的再無邀月了?難道他有什麽辦法嗎?
“你說這話是何意?”
“都言仙體所造之夢,一旦被醒魂簫召回,便是再也難回那夢中,若是沒法力更甚之人相助,那夢怕是早在你醒來之時就已經破滅了。”
“我知道,所以我必須快些趕回去,不然她該着急了。”
“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
“什麽辦法?只要我能做到,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我也會去做。”
無言話還未說完,便被急切的楚辭一下打斷,可見他是多麽的想要知道到底還有什麽辦法?
無言一下無語了,就連想要說的話,也突然給忘了!
當楚辭得知無言的一番說辭,或許可以讓他不再入那夢中,尋求那虛無時,他的心就好像再一次跳動了起來,久久覆滅的那燭火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不願這夢失去,不願那唯一的希望也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