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爺下意識便朝山洞裏的娃兒看去。這如孩童般稚嫩清脆的聲音, 全場就只有白峰村帶來的那個小孩。可惜李六爺看到的是那個小孩此刻還是一臉驚恐的模樣,躲在他父親的懷中,小臉蛋怯生生, 可憐兮兮地糊滿了淚水。
第一個将注意力放在曼珠大人身上的是刑天。
殺手長年累月的反應讓他第一時間便鎖定了聲音來源的方向。因為孩童的聲音在這個劍拔弩張的場中顯得尤為突兀和奇怪,所有人都被暫時地迷惑住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 幾乎不約而同地便集中在少爺的身上,不, 确切來說, 是集中在少爺臂彎的那頭豬上。
似乎為了回應大家的懷疑, 曼朱大人擡起了憨憨的豬腦袋, 晃了晃, 沒好氣地說,“看什麽看?”
孔德建和齊魯的臉色剎那間變了。
口出人言, 天元階元獸!
這樣一只其貌不揚,甚至還有點蠢憨的元獸,竟然是天元階的高手?
想想方才如山般的鐵背岩龍和眼前的肉團般的粉豬,簡直太特麽有沖擊力了。
“你姥姥的,”李六爺喃喃自語, “天元階元獸,一只豬,”李六爺啪的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
天元階以上, 無論人獸,均被尊稱為大人, 聖階以上,始稱為尊。
若說刑天的到來是即将溺水的李六爺抓住的救命稻草,那少爺和曼珠此刻在李六爺的眼裏, 那就是卿懷河邊的畫舫,站滿了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等着他李六爺登上船,風騷地浪呀浪。
孔德建被神豬牽制住,齊魯雖同為天元階高手,但論殺人的手段,如何及得上刑天。至于花葫,操蛋玩意,他李六爺一個人就可以對付。還有花三寶,那一拳能把鐵背岩龍錘出個坑來的變态,對方的蝦兵蟹将,簡直不堪一擊。況且,他這一方的陣容還不僅僅于此。
十莽山多日的憋屈和擔憂,終于在這一刻一掃而盡。
“邢叔,那是曼朱大人,是墨少爺他家的守護元獸。”李有福有點不好意思地傳言給刑天。
刑天兩頰微微抽搐,我草你兩個沒良心的混賬東西,敢情一路上看着老子出醜很搞笑是吧,等回到李家,我非操,不,操練到你們兩個混小子傷筋動骨不可。
“你們還有什麽沒有告訴我的,通通給老子吐出來!”刑天傳言,言語中有些氣急敗壞。
人家抱着天元獸的豬,本身還有那種詭異可怕的本事,自己倒好,一路上盡管不曾冷嘲熱諷,但态度終歸沒有那麽自然。他刑天雖然是暗夜中的行者,但為人卻光明磊落。讨好墨非龍不至于,但這兩個臭小子,明明有這麽多底牌,非要他老人家一路擔心焦慮,急得頭發都快薅沒了,簡直叔可忍嬸也不可忍!
李家兄弟對望一眼,有些尴尬地捋了捋頭發,傳言道,“還有”,接收到刑天瞪來的目光,兩人心裏咯噔一下,硬着頭皮繼續道,“來此之前,朵兒跟花珍绮打了一架,把她打趴下了,引來了孔翎雀鳥,”看着刑天越瞪越大的眼睛,李有福摸了摸鼻翼,“然後玉玉跟朵兒又把孔翎雀鳥打趴下了,引來了青玉仙子。”
咳,刑天劇烈地咳嗽一聲,整張臉漲得通紅,引來了李六爺關切的目光。
難不成方才與孔德建對接的一掌讓刑天受了內傷。
只是看到孔德建臉沉如水,沒有絲毫驚喜之情便知道事實定非如此。
“然後呢!”李家兄弟的耳膜被震得差點破裂,“有屁快放!”
李家兄弟苦着臉,“墨非龍他舅舅出手擋住了青玉仙子遙空一招,順帶還調戲了一把,然後曼珠大人把孔翎雀鳥的爪子給踩了個稀巴爛,青玉仙子撂下狠話後離開了。”
刑天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過得多了,鮮少有事情能讓他動容失态。
“沒了?”刑天的聲音沉寂了下來。
“還有。”李家兄弟才開了個頭,便看到刑天的背猛地繃直了。
兩兄弟對望一眼,猶豫着該不該說。大戰在即,別一不小心把邢叔給整懵逼了。然刑天直接走到他們的身邊,全身泛着冷氣,大有不老實交代就動手的架勢。
“墨少爺了解了李家的內憂外患,借給了李家兩件寶物。”回想起當日的情景,兩兄弟的神色也有了些許向往之情,刑天見狀,好奇心頓起,凝神屏氣。
“是何寶物?莫不是你們方才提到的龍牙?”刑天問道。
“龍牙只是其一,還有一物,”李有福頓了頓,“價值更在龍牙之上。”
“什麽?”若非私下傳言,刑天怕早已輕喊出聲,“何物?”
打從心底刑天不大相信,只道是李家兄弟見識太少。始祖龍神的龍牙,那已經是逆天的神物。如若不是有蟲大妹和李八爺的肯定,就憑這兩兄弟的空口白牙,鬼才信以為真。
“那是一副畫,”李有才有些艱澀地道,“邢叔,再多的言語也難以描述此畫的神奇和珍貴之萬一,唯有你親眼所見,才能相信凡塵俗世也有此無價的稀世之珍。我只能告訴你,八姑姑說回清宗的洗心錄,在此物面前,猶如土雞瓦狗。”
刑天再一次猛咳一聲,像他這樣的高手頻頻失态,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刑天強作鎮定,可內心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李八爺可能是李家這一輩最靠譜,最實誠,最有大将之風的人。只要是她說出口的話,那必定是一言九鼎,絕無诓言。
土雞瓦狗,那可是洗心錄,回清宗的鎮宗寶貝之一。李八爺再狂,也不至于說出這樣的話,除非,除非此物之神奇,已遠超李八爺所見識過,聽說過的所有寶貝。
到底是何種古老的傳承至寶,何宗何派,有何來歷?刑天只覺得浮想聯翩,恨不得能馬上回到李家見識一番。
可接下來李有福的一句話,又讓刑天生生嗆到,猛咳了幾聲。
“那副畫,畫中舞槍之人,是墨少爺的父親,而作畫之人,正是他的母親。”李有福輕嘆一聲,“只可惜,墨少爺元靈皆空,也算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總不能盡如人意。”
此等逆天寶物,并非遠古傳承,并非宗派至寶,而是墨非龍的雙親親手締造的神話。
這,這可能嗎?刑天一生之中,從未有過此時此刻這種心癢難耐的感覺。
方才知曉那頭小豬竟然是天元階元獸的時候,刑天心中還猜測方才莫谷等身上發生的詭異之狀是它的手筆,墨非龍只不過狐假虎威罷了。
然聽了李家兄弟一番話,刑天已經完全相信了。
試問一個猶如汪洋大海,深不見底的家族,就算墨非龍是一只旱鴨子,他的家族也有足夠的底氣給他提供徜徉大海的護具和方法。
這就是大家族的底蘊,力量和別人難以企及的見識。
可怕,太可怕了!這樣的家族,不可能完全沒有風雲大陸上留下一點痕跡。
他所了解到的,這世間聖階,并非只有五人三獸,還有個別隐世的家族,也有聖階高手。可即便是這些家族,也斷斷沒有一個聖階,出手便能締造出堪比洗心錄,不,遠超洗心錄的奇物。
刑天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連李六爺關切的問候都置若罔聞。
“老邢,你他娘的是思春了還是怎的,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李六爺嘟喃一句,“草,一會幹架的時候可別給老子掉鏈子。”
刑天沒有回應,可孔德建卻冷冷地開口了,“你老六,你可要想好了,今日你李家若是出手,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在孔家的地位你也知曉。我的生死,跟孔家的氣運息息相關,所以我的靈海中,融有孔家的魂眼。我若身死,魂眼能夠護住我的神魂不滅,即便保不住,老祖也能通過孔家的魂鏡,看到魂眼所能看到的一切。”孔德建滿意地看到李六爺的臉色變了幾變,“我若身死,老祖決不會眼睜睜看着你李家逍遙狂妄,就算魚老太君未曾受傷,老祖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李六爺一口氣噎在那,與刑天對視了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忌憚之意。
要知道孔家可是風瀾大陸最古老的家族,孔家老祖乃聖階高手,還是接近與陛下齊名的聖階高手。這也就罷了,李家若是畏首畏尾之輩,也成不了現在的李家。但問題是到目前為止,孔德建除了放幾句狠話,也沒做讓李家傷筋動骨的事情。
京城暗地裏孔家的動作是一樁,畢竟他們沒有證據,但就今日的事情,李家如果趁勢對孔德建狠下殺手,着實有些理虧,落人把柄。就算說到陛下那裏,也是李家的跋扈無情。
可李六爺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聽到少爺幽幽地出聲,“誰說李家要出手?”
“本少爺看不順眼的人,何時需要別人來代勞?”少爺的嘴角劃過冰冷的弧度,眼底深處是絕對的肅殺和冷酷,“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你們盡皆退下。”少爺轉身,朝李六爺衆人道。
李六爺竟鬼使神差地擺擺手,讓衆人往後退了幾步。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又草了一聲,這小子居然讓我退下,語氣聽起來,是官比我大還是輩分比我高?而我竟然也就乖乖退下了,太特麽沒面子了!
但李六爺的心裏卻也暗暗慶幸,說到底,他雖态度強硬,但此刻在十莽山,變數太多,大家若能相安無事,各自退走是最好的選擇。
可墨非龍,真的有把握嗎?
“朵兒,他行不行的?”李六爺傳言問?
還沒等朵兒回答,六爺的耳邊響起少爺笑嘻嘻的聲音,“舅舅,男人豈有不行二字,你放心,本少爺什麽都行,只要你們想得出,少爺我就做得到。”
李六爺篤在那裏,一臉懵逼。這厮不是元靈皆空嗎?沒有絲毫靈力之人,如何能夠通過靈念傳言?
李六爺的心緒還沒有緩過來,更讓他吃驚的事情又出現了。
聽到李家決定置身事外,孔德建的神色一松,就算戰局膠着,他亦有能力全身而退。
可修為最低的花葫并不這樣想,一旦打起來,最吃虧的必定是他。若有差池,孔德建和齊魯豈會全心全意護着他。
花葫看着已經走到一側的花儒,此時他正單獨一人,與從山洞裏走出來的一個老人家在竊竊私語。
如果有花儒在他的手上,他們必定要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這般一想,花葫的身形在原地一晃。
地元境高階的修為,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孔德建的身上,看中了目标,出其不意的一擊,花葫想不出自己還有失手的可能。
可他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想要抓住花儒的手被狠狠掐住。
對方那猶如金石之堅的手指,反制得他無法動彈。
花葫擡頭,卻看到少爺站在花儒的身前,看着他,輕蔑地勾起了唇角,眼中盡是化不開的寒冰,讓他整顆心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