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眸望去, 月光下那女子的容顏越發顯得清麗絕倫,纖纖細腰不堪一握,真叫人心生憐惜, 花蕊兒想不出來,世間男子,有哪個見到這樣的容顏身姿, 能不心生恻隐,疼愛, 傾慕。
阿巧撇撇嘴, 心裏不禁腹诽着, 不是說尊上獨一無二, 高高在上, 就算是身為長輩的塗老門主,也不敢輕易踏足他的地盤, 怎的今日大婚,他與小姐住的地方,什麽土雞瓦狗都能進來溜達?回頭她定要跟管家好好理論理論。小姐性子軟乎,以前聽街頭那個彪悍的張大娘說,女子嫁入夫家, 可千萬得立得起來,男人要是靠不住,那更要靠自己走出一條路。
“不要臉的狐貍精”阿巧在心裏啐了一口。“淩天的掌門嫡女, 居然是這種不要臉的做派,明明已經許給了二少爺塗步, 這尊上跟小姐大婚,在婚宴上一臉憋屁也就罷,人家洞房花燭, 還跑來這蹲牆角,就算尊上今個兒晚上不在,也輪不着她在這撒野。話說二少爺那個貨,帶不帶把子的,就任由自己婆娘這麽胡鬧。”
阿巧把自己長這麽大能說的胡話髒話都數落在見到的女子身上,心裏攢着一口氣,若這女子再敢出言不遜,小姐忍了,她拼着掉腦袋的風險也要給眼前的人沒臉。尊上今晚并沒有歇息在此處,小姐要是被欺負了不吱聲,以後怎麽立得起來,張大娘說了,當一回鹌鹑,以後連鹌鹑蛋都生不下來。
阿巧這邊想着,殊不知軟軟乎乎的聲音便傳到了耳朵裏,“是弟妹來了,怎的這麽晚了還沒歇息?”
阿巧眼尖地看到那女子一閃而過的惱怒,垂于身側的雙手手指僵硬地卷起,狠狠地捏住了衣裳的一角。
“弟妹?”靈素馨的聲音尖利了幾分:“你配嗎?”
她嫉妒,嫉妒得發狂!
眼前這個叫花蕊兒的女子,家世不如她,相貌不如她,修為與她相比更是雲泥之別,一個小小的醫女,竟然做了尊上的正妻。這個賤人,她連給尊上端茶遞水都不配!憑什麽?
他爹為了讨好問道閣,知道塗步癡戀于她,硬是将她許配給了塗步。原來她以為,這世間的女子,她既不配,也就沒有誰能配得上尊上了。她嫁給塗步,至少她離尊上又近了一步。都說尊上不近女色,身邊更無一個婢女,她便會成為全天下最接近尊上的女人。
她會讓尊上看到她的好,她的妙,她的柔情似水,她的風情萬種,她甚至會胡亂想着,以後的尊上,會不會嫉妒塗步,會不會對她心生情愫,會不會後悔娶她的是塗步,而非他自己。
可為什麽,這個賤人會突然橫插一腳,因為塗步的退婚,她竟然嫁給了尊上!
何其荒唐,何其荒唐!
尊上,為什麽會答應?他們還說他是主動應下這門婚事,那可是連塗步都厭棄的女子。
她養尊處優長這麽大,今天是她最難過傷心的日子,比起當日與塗步的大婚更甚。
聽到尊上抛下新婚的夫人離開了,她心裏才稍稍好受些。
心亂如麻,五髒六腑被灼得難受的靈素馨,只聽到輕輕的聲音傳來,不疾不徐,不緊不慢,“配不配,難道尊上說了不算?”
“作為我的夫人,你有資格,不用對我行禮”男子那清冽猶如泉水般的聲音在靈素馨的耳邊炸起。靈素馨揪住了胸口處的衣裳,整顆心仿佛被攥得發疼,怨毒的目光濃得猶如這沉寂的暮色。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花蕊兒只看到管家身邊的常随疾步跑來。
常随在看到靈素馨的那一刻驀地停住腳步,眼睛猶疑不定,卻很快垂下頭,疾步走到花蕊兒的跟前,彎腰行禮,“夫人,尊上回來了。”
常随擦了擦額角的汗,偷偷擡眸看了看花蕊兒,欲言又止。夫人雖非修煉之輩,乃凡俗之人,但論氣度品性,在他看來,比起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淩天嫡女要強了去了。
常随微微側身,眼角掃了掃靈素馨所在的位置,撇了撇嘴,半夜三更跑來紫瀾苑,真是失心瘋了。只是此話他萬萬不敢說出口,但夫人,委實也可憐了點,前有狼,如今,如今很可能還後有虎。
思及此,常随用袖子微微掩了掩唇,壓低了聲音,“尊上,抱着一個女子匆匆忙忙回來了。”
常随雖然壓低了聲音,可如何能夠瞞得住修為尚且不錯的靈素馨。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均為之愣住。
驀地一股熱浪襲來,紫瀾苑中的花木似乎随着撲面而來的熱浪搖曳而動,衆人眼前驟有無盡漩渦,層層疊疊,旋而轉之,心神瞬間失守。
待萬物俱寂,心神回定之時,只見紫瀾苑中,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一身玄衣,暗沉如水。
常随下意識跪伏在地,整個額頭緊貼着地面,身子微顫:“見過尊上。”
其他人均微微躬身,“見過尊上。”
花蕊兒感覺都自己頭頂發發絲灼灼發熱,尊上的目光似乎便凝在她的身上。那絲絲熱氣,順着她如瀑的長發,蔓延到她的腰間,她的整個身子,剎那間暖流四溢,呼吸仿若也重了幾分。
靈素馨緊咬着下唇,尊上竟然望着那個女子,他竟然就這般肆無忌憚地望着他。
眼前的尊上,猶如那熊熊而燃的烈火,燒得她口幹舌燥,燒得她目眩神迷。
她下意識緊緊并攏了雙腿,可那腿間的熱流,如同催qing的迷藥,讓她幾欲抑制不住想要撲向前去,緊緊抱住那夢寐以求如同崇山峻嶺般的身子。
“下去!”猶如寒冬般凜冽的聲音在耳膜裏響起。
冰火兩重天。
常随額頭重重着地,帶着顫音,“小的告退。”言罷,佝偻着身子,疾步退到園子外頭,才轉身離去。
龍祖雲微微側頭,眉間微不可見一蹙。
“本尊說了,”語音一頓,又冷了幾分,“下去。”
即便他不住在此地,可花蕊兒是他的人,什麽時候他的人所居之所,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随便進入。
靈素馨只感覺身上的熱氣消匿無蹤,取而代之是冰霜般冷徹入骨的寒意。
随之而來的是無以複加的羞愧之情,“我…”
靈素馨還未開口,只見得尊上右手揚起。
一股巨力将她整個人推出,屁股重重落地,待回過神來,已經是在園外頭的一處空地上。
靈素馨坐在那裏,久久不能回神。
阿巧被尊上揚起的手驚得打了個寒顫,可即便哆嗦着腳,她還是倔強地站在那,身子還微微朝花蕊兒的身前挪了挪,一臉戒備。
尊上輕哼了一身,欺身而上,“跟我進來”。
花蕊兒只感覺身子一輕,尊上的手臂竟然已經攬過了她的腰,她猶如無根的浮萍,就這樣依偎着他,被他帶着超前飄。
直到門重重關上,長大了嘴巴的阿巧才回過神來,猛地一鞠躬,“奴婢告退。”
轉身,阿巧嘴角的弧度彎成了月,尊上這是想通了,不忍心丢下小姐一個人獨守空房?
阿巧拍了拍胸,尊上的氣勢太可怕了。哼,她就知道尊上瞧不上那樣矯揉造作的靈素馨,只是,阿巧心裏咯噔一下,剛剛說尊上抱着回來的女子,那又是誰?總得先去打聽打聽,免得小姐吃了虧。
房間裏,花蕊兒的身子一站定,之間龍祖雲已經大馬金刀地坐在屋裏的美人榻上。
他也不出聲,眼睛巡過四周,最終還是落在了花蕊兒的身上。
此時的花蕊兒心跳如小鹿亂撞,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她如墜雲裏霧裏。
“我,我給尊上倒茶。”花蕊兒疾步上去。
穩穩地斟了水,杯子還未舉起,尊上的手指卻壓在了她的指尖上。
花蕊兒瞬間晃了神,指尖的溫度,仿佛比他剛剛出現時那股熱流,更讓她心慌意亂。
他的手指很好看,不若尋常習武者布滿老繭,修長細膩,骨節分明,與她的手指放在一起,一暗一明,煞是好看。
“不用。”
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仿若上等的古琴被輕輕撥動。
龍祖雲看着眼前的女子,朝霞般的顏色爬滿了她的雙頰,她的鼻翼,她的耳廓,甚至還有她修長的脖頸。他的腦海裏竟然還有一閃而過的畫面,他端坐在塌上,她坐在他的膝邊,柔柔軟軟的身子便伏在他的腿上。
凝脂般的肌膚泛着絕美的光澤,竟讓他生出一絲戀戀不舍的滋味。
他方才救的那個女子,姿色更要稍盛幾分,甚至于再接近她時,他的身體便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難以自制,那種想要将一個女人狠狠柔進他身體裏血氣沸騰。
所以在回家時,他神差鬼使便朝着這個方向過來。
龍祖雲突然站起身來,手指從花蕊兒的指尖離開,在她秀美的下巴處停下,将她的臉微微擡起。
四目相對,一時恍然。
花蕊兒的心跳得飛快,她曾遠遠看過他,也曾在拜堂的時候靠近過他,但從未有過一刻,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
厚薄适宜的唇,抿成直線,帶着一貫的篤定,斜眉入鬓,眉下的雙眸,仿若那冰山之巅的幽月寒星,孤傲清高,卻讓你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你,可後悔?”指腹間的溫度,那柔膩光滑的觸感,讓龍祖雲竟有種難言的情怯和惱怒。
“尊上,”花蕊兒莫名地鼻尖有點點發酸,“我不後悔。”
眼簾微垂,聲音微微停頓,軟軟糯糯又再度響起,“我,很歡喜。”
尊上修長的手指,從她精巧的下巴輕輕拂過。
外裳,俨然已經落地。
花蕊兒的臉,帶着些許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