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瀾苑的時候天空已經放晴。
“這雨來得可真是奇怪, ”花蕊兒笑了笑,“不到片刻的功夫,尊上真是神機妙算, ”花蕊兒眉歡眼笑,“竟然恰好就帶了傘。”
“我哪裏帶了?”尊上挑眉,那剛剛收回在手中的傘, 就在花蕊兒的眼睛底下憑空消失了。
花蕊兒傻傻地朝尊上左看右看,“傘呢?”
尊上微微仰頭, 花蕊兒朝着他的方向看去。
那把素色的傘, 竟然漂浮在半空中, 徐徐緩緩地轉動着。
尊上突然靠近花蕊兒的身邊, 雙手握着她的手。
花蕊兒被他的手這麽一拉, 頭也轉了回來,兩人四目相對。
花蕊兒的臉瞬間便染上霞色。
他比她高出許多, 他低着頭望着的,眼神專注而濃烈。
他突然輕輕出聲了,“你應該問,雨呢?”
花蕊兒還沒反應過來,天空中已經開始又滴答滴答下起了雨。
那把傘, 不知道何時已經懸挂在他們的頭頂。
那邊的玄武嘆了一口氣,陛下因為妄動如今他無法掌控的力量而受傷,這樣的苦力活就只能他來代勞了。
我說陛下, 你能不能換個花招。要是往日時光裏,瓣兒曾經為你做的事你都要重新經歷個兩三遍, 玄武突然打了個哆嗦,那當年瓣兒給你提的水,洗的腳, 擦的背,煮的茶,做的飯,不敢想,不敢想哪。
“又下雨?”雪倪獸睜大了雙眸,一臉躍躍欲試,“玄武大人,需要打個雷嗎?”打雷可是他的看家本領。
“你個傻逼!”玄武氣不過又朝他腦袋狠狠拍了一巴掌。
花蕊兒此刻哪裏還不明白,這雨,這傘,都是尊上的手筆。
世人都說他清心寡欲,漠不關情,那眼前這個體恤入微,煞費苦心的男子又是誰?
想到他的手在她腰間的溫度,看着此刻他們垂在身前彼此握住的雙手,花蕊兒有些癡了。
她有點忐忑,有點疑惑,有點欣喜,有點不知所措。
她只是一個平凡到接近平庸的女子,怎值得尊上為她如此費了心思,亂了心緒?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又放晴了,那把傘竟然化為片片素色的花瓣,圍着花蕊兒墜了一地
尊上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淡淡的疼惜,他的手,輕輕拂過花蕊兒落在她發頂的花瓣,他的聲音,輕得猶如落地的羽毛,偏偏撓上了花蕊兒的心。
“莫要亂想,你,值得。”
花蕊兒猛地擡起了頭,眼淚,突然就這樣傾瀉而出。
她就是突然覺得很委屈很難過,仿佛這句話,她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已經不敢奢望了。
尊上的眼神很複雜,是愧疚,是心疼,是難以直抒胸臆的無奈。
他的手指擦拭着花蕊兒留下的淚,笨拙卻用心,“莫哭,莫要再哭了。”
你值得的啊。
亘古修為一朝盡,身死道消赴輪回,千山盡,萬水枯,只為你,只是為你哪。
花蕊兒孩子氣地用袖子在臉上擦了擦,破涕為笑,“尊上,我只是高興,太高興了。”
她第一次主動地拽着尊上的衣角,“尊上,您不是說要用膳嗎,您進去先坐會,我這就給你準備去。”
花蕊兒轉身要離開,尊上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莫急,讓下人準備即可。”
尊上拉着她的手向昨晚的房間走去。
“我昨晚睡着了。”花蕊兒想起昨晚,有些不好意思。
“嗯,”尊上點了點頭,想了想,忽然說了句,“昨晚我另有要事去查明,所以便讓你一個人先行歇下了。”
花蕊兒一愣,他這是在解釋他昨晚為何沒有留下來陪着她嗎?
尊上的眼睛在房間周圍掃了一圈,昨晚他心緒不寧,并未曾好好看看。
他也沒進過其他女子的閨房,只是這房間看起來,好像太過素了點,只有簡單的家具,竟連件像樣的擺件都沒有。
尊上的眼睛突然落在了床邊的一個小竹籃裏,裏面那件暗青的長袍,以他的眼力,自然也瞧見了衣袍上細細的針線。
尊上回頭,看着自己右手牽着的小手,突然輕咳一聲。
他的右肩上,原本不沾半點雨滴的衣裳,剎那間間濕透了,水滴順着他手臂的衣裳緩緩往下,巧不巧,正好滴在了蕊兒的手背上。
花蕊兒一個激靈,打量了下,“尊上,你衣服被淋濕了。”
她很自然便走到尊上的身後,雙手往他肩膀上搭,“尊上,您先脫下外袍,我去給您把衣服烘幹。”
“濕了就擱着吧,讓人去取件新的過來便是。”尊上的眼睛似乎不經意間落在了那裝着衣裳的籃子上,稍有猶豫地問了一句,“這衣裳的顏色很好,是你為自己做的?”
花蕊兒略微怔了怔,這明顯不是女子的款式,尊上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吧。
聯想起方才牽手的時候好好的衣裳突然濕透了,再想到那雨那傘的小伎倆,花蕊兒不自覺偷看了尊上一眼。
一本正經的尊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還往籃子裏掃多一眼,擡高了音調,“嗯?”
“這是我想做給尊上的,”花蕊兒眼神有點飄移,今日的一幕幕,一樁樁,着實讓她感覺有點不太真實,“衣裳還沒做好。”
“那正好,”尊上突然一笑,“正好試試尺寸。”
“啊?”花蕊兒擡眸。
“你不願?”尊上眉頭微蹙,不顯得生氣,反倒有點郁氣,“莫非不是為我做的?”
“自然是做給尊上的。”花蕊兒可看不得尊上陰翳不喜的模樣,她小跑着過去,将那衣裳取了出來。
“尊上,我幫你試試。”她的很輕,很柔。
她從身後緩緩地将衣裳套進尊上伸展的雙臂,末了還在他的肩上撫了撫。
感受着身後輕輕柔柔,小心翼翼的動作,尊上站在那裏,雙眸微微泛着紅絲,他的眼睛望向虛空,似乎看見了當年的那個小女人。
他讀書,她便蹲在房間的角落裏安靜地做着針線活,這女人做事也太不認真,好幾次擡頭起來偷看他還以為他不知曉。
他口裏嚷嚷着誰稀罕這些破布衣裳,他是尊上,即便是火雲雀身上最好的靈羽做成的法衣,在他眼裏也不是什麽稀罕的物件。
可每一次,當她從身後為他穿上衣裳,當她在他身前仔細認真的整理每一個褶皺,每一個細節,當他看着她低頭那細細優美的脖頸,那一頭如瀑的青絲,他都有種沖動,想将她狠狠地揉進他的身體。
尊上的臉色突然凝住,他的手猛地往身後探去,用力地一拉。
還在整理衣裳的花蕊兒感到一陣巨力襲來,還未反應過來,她的腰已經被一只手臂緊緊箍住,整個人被帶到了前面,然後,被狠狠地抱住。
她的身子懸空着,尊上一只手攬着她,一只手托住了她,把她的身體往上擡到他耳廓的高度。
耳鬓厮磨,半晌不語。
“尊上,你?”花蕊兒的手不得已攀在他的脖子上,漲紅的臉飽滿得像剔透的石榴粒,鮮豔欲滴。他們的身體沒有絲毫縫隙的貼在一起,他身上傳來的熱度和屬于他那強悍的力量,讓蕊兒渾身發燙,心如鼓錘。
她看不到他那泛着淡紅的眼眶,緊咬的牙關。
“衣領處改一改”尊上呼出的熱氣就在她的脖子處,“用你的手臂量一量,蕊兒,再緊些。”
花蕊兒很自然的就将攀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收緊了些。
這哪裏是量身裁衣,只是他那些許暗啞的聲音,卻讓她的心裏莫名生疼,半句都不想問,只想順着他的心,他的意,讓他釋懷,讓他歡喜。
整間小屋都安靜了下來,為有淡淡的情愫暧昧的流轉。
他終于将她放下,卻不願意完全松開。
他拉着她的雙臂環住他的腰間,将她整個人攬入懷中,一手摟着她的肩膀,一手扶着她的腰,讓她靠着他的胸口。
“順便也量量我的腰。”他帶着笑意。
花蕊兒的臉鑽進了他的胸膛處,像小貓一樣蹭了蹭,嘟喃着道,“你這都是哪學來的。你可是尊上。”
那帶着一絲嬌憨撒嬌的話,卻使得尊上擡起了她的下巴,很認真地跟她說了句,“本尊會的,很多。”
他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的雙唇上輕輕摩挲。
眼看尊上的臉已經快要貼了上去,門外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姐,您回來了嗎?邬隆将軍差人來請您過去一聚。”
“你若是得閑,就去給本尊傳了早膳過來。”
冷冷的聲音在阿巧的耳邊猶如驚雷一般炸了起來。
阿巧吓得差點一個倒卯。
“尊,尊上,小的見過尊上,小的這就去。”見鬼了,這個時辰尊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塗少管家說話跟放屁一樣,不是說尊上生活勤勉規律,每天打坐都要到日上三竿嗎?
“你莫要吓她。”花蕊兒扯了扯尊上的衣角。
花蕊兒牽着他的手朝回廊走去,“邬将軍是我的長輩,我已經有些許時日沒有見到他了。”花蕊兒看着尊上,一臉期待,“尊上,我可以去見見他嗎?”
尊上沉吟片刻,“可需我陪你過去?”
花蕊兒馬上搖頭,看着尊上有些郁悶地挑眉,忙道,“我就是回去看看,不久待,你若是去了,将軍他們會,”花蕊兒不好意思的搖了搖尊上的手,“你會吓到他們的。”
若是尊上去了,誰還敢跟她閑聊家常,怕是大眼瞪小眼,連喘氣的聲音大一點都覺得唐突。
尊上狹長的眼眸略過一絲笑意,應允道:“也好。”轉頭看向花蕊兒,“先陪我用膳,等你們的事情商談好了,我去接你回家。”
“好的,尊上”她的眸光一如既往。